《无家与寄衣》二见

1、阿游

　　春雨朦朦的时候，沉绯决定启程回南都。

　　他问阿游：“你要去锦都看看吗？”

　　阿游抓了抓脑袋：“先说好，要是我身无分文，你会养我吗？”

　　他失笑：“我可以给你找分工。”

　　阿游不屑：“小气！”又问：“锦都，就是你封将的地方吗？”

　　沉绯点头。

　　“那就回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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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游醒过来的时候犹觉得震耳的厮杀声毫不停歇的回荡，混合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黑白交错的军旗，，漫天交织的风雪和一张干净憨厚的笑脸。

　　“要喝水吗？”温和的男声传来，随之靠近的是泛着热气的瓷杯。

　　阿游几乎下意识去寻找。

　　不是。

　　阿游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开口的时候才发现声带像搁在粗糙的砂纸上摩擦：“你是谁？”

　　面目俊雅的男子，配上一副和煦低沉的嗓音：“我是沉绯。”

　　沉绯。阿游花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南锦的常桥将军，她曾远远地见过几回。常桥军中天神一般的存在。据闻他自小随父从军，十六岁之后开始崭露头角，二十岁于锦都常桥救天子于危难，平叛乱，因授常桥将军之称。一步一步，如以往的沉家将领一般走到如今无人企及的高度。与当时名满一时的东漠神将莫怀远并称“东莫南沉”。这些都是阿游在常桥军中当小医官时听来的。

　　阿游迷迷糊糊地问：“那我是谁？”

　　沉绯一怔，墨一般的眸子盯着她，一言不发。阿游这才发现这个人一向沉稳内敛的样子也可以在不经意间凌厉，而且比一般人要来的厚重。很快，他敛了周身气息，将瓷杯递到她唇边。

　　阿游就着他的手灌下整杯水，努力扯了扯嘴角：“骗你的。我叫阿游。”

　　那日之后，阿游很久没再见到他，只是住处由军营挪到费城城守府中。首战告捷，后续之事多繁杂，阿游也不在意。

　　半个月之后，阿游身子大好，沉绯方提了壶酒来看她。

　　阿游意外：“我听说，常桥将军战时从不饮酒。”

　　沉绯笑得温和：“你身子刚好，近期不宜饮酒。”

　　她接过来一闻，脸上笑意缓缓退去。良久，才抬头对他一笑：“谢谢。”

　　那是方槐酿的梅花酒，军中知道他这一手艺的人不少，但酿制不易，所以从不轻易许人。他曾经吹嘘说这是独门秘方，绝不外传，只时不时偷偷地给她喝一口。后来一日，阿游与人置气，几日不肯说话，方槐竟拿了整整一小坛来哄她开心。一边不忘埋怨她是小狼崽子。只是不管她怎么威逼利用，就是不肯透露秘方。只是因为帮他治好了脚气，便一见如故，将她视为兄弟，多番照顾。

　　沉绯也收起笑：“战前康副将曾送与我一坛，，一直放着，倒不如送你。”

　　也许是月色难得这么好，也许是这个人熟悉又陌生，阿游突然说：“这是我第一次上战场。”

　　“嗯。”

　　“我以前有个朋友，他在战场上杀了很多人。我不喜欢，觉得他太冷血。可是现在我突然发现，我宁愿死的是别人。”

　　沉绯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阿游突然笑：“将军，你真的很像我那个朋友。”

　　他收回手，轻轻一笑。

　　阿游慎重的收起酒，爬下栏杆，恭敬行礼：“承蒙将军救命之恩，阿游无以为报。战前女扮男装混迹军营之罪，阿游甘愿受之。”

　　沉绯笑：“若是南锦女子都似你一般，何愁外敌入侵。”

　　阿游：“多谢将军。”

　　须臾，他又道：“方槐为南锦百姓而死......”

　　阿游打断他：“我知道。他说过，愿以一己之力，助将军守卫费城。如今...我以他为傲。”

　　“你想明白就好。”

　　阿游没出息地问：“你不问我为什么会在军营？”

　　“你是韩军医带进来的人，我自然信得过。”

　　韩解，常桥军军医，学艺于南锦杏林素有泰山北斗之称的回春谷，素有盛名。

　　阿游意外：“没想到大叔的信誉这么好。”

　　沉绯似乎一点也不奇怪：“韩军医虽然脾气怪了些，但本性不坏。他今年才二十七，怎的成了大叔？”

　　阿游难得有些气愤：“我本来在秋水镇好好的，莫名其妙被他抓来当徒弟。”

　　沉绯转开话题：“女子从军，南锦倒不是没有先例。只是军营毕竟不适合女子，你往后呆在这里养伤，莫再去了。”

　　“多谢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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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九岁这年，阿游莫名其妙被军医韩墨抓来了常桥军，遇见了会酿酒会打呼噜会傻笑的大厨方槐，然后在他为国捐躯之后和鼎鼎有名的常桥将军成了朋友。

　　费城之战，常桥军大获全胜。然而阿游在很久以后对另一人提起时只说：那个时候我才知道，你是在怎样的地方存活下来。那样的地方，离我太远。

　　偶尔，沉绯问起她家中情况。

　　阿游便答：“阿游父母双亡，家中只余一个大哥。大哥素有出息，阿游离家只为游历一番。”至于家在何处，却一概不提。

　　阿游也会好奇：“你有兄弟姐妹吗？真的不喝酒还是酒量不好怕在下属面前丢人？听说你从小到大从来没逛过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