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雨空林烟火迟》玉沉砂

3、来者复为谁（二）

　　我环顾了一遍房间，这一次，我在枕边发现了一个特殊的东西。
　　那是一个乳白色的小包，上面还画着奇形怪状的兔子的图案。
　　错不了——这是我的包。如果我没记错，里面应该放着我的润唇膏、护甲油、洗甲水、牛角梳、掌镜、陶陨和《中国古代文化常识》，外加一个曾被林川弄到地上的数码相机。
　　我的心跳的十分快，双手不自主地哆嗦着，颤颤巍巍地打开了小包，不错，包里的东西一样也没有少，只是，它却出现在了一个本不该出现的地方——
　　“紫菀……紫菀……”我无意识地叫了起来，在这个所谓的“梦”里，我只知道她的名字。
　　紫菀碎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清秀的脸上显着几分担忧：“姑娘，怎么了？”
　　我十分不淑女地抓起包问道：“这个东西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
　　她愣了愣，道：“紫菀记得，是在你昏迷了之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挂在你身上的。夫人本想拿到外面一问，没曾想打开来看了后里面都是些奇怪的物事，老爷说，就搁在你身边算了。”
　　我的额头上密密地排出几层汗来，声音却远的不像是自己的：“紫菀……现在是什么时候？”
　　紫菀笑道：“姑娘你睡糊涂了呢，现在是未时，过不了多久改用晚膳了。厨房已经准备去做你最爱吃的酒酿圆子羹了。”
　　我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烦躁，道：“没问你是几点，我问你现在是什么时候，公元几几年几月几号！”
　　她显然是被我一震，哆嗦了一下，轻声道：“姑娘你这是怎么了……紫菀……紫菀不明白……”我见她我见犹怜的表情，也觉得自己脾气太大了，于是耐心地说：“你别害怕……那个……我是问……现在是哪个朝代……呃……哪个主子啊？”
　　她又是一愣，继而“扑哧”笑道：“姑娘，你今日说话好生奇怪，现今是大宋朝，太祖皇帝一统五代，传到如今，已是第三朝了。当今圣上，乃太宗第三子——姑娘，你怎么了？”
　　我只觉得身子发轻，眼前却发黑，宋太宗第三子，那便是真宗了，宋真宗叫什么名字我都不知道啊！不出意外——我穿越了？
　　我穿越了！在这个连穿越剧都被禁了的时代，眼瞅着穿越就要out了，我居然赶上了这一趟浑水！更要命的是，没有人知道真正的穿越是什么样的，我会不会一摔跤就摔死了，一生病就病死了？古代医疗水平到底发不发达的？古代有没有单独的卫生间的啊？我洗澡能不坐木桶里么？古代那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规矩我该怎么应对……
　　浑浑噩噩间，我只感到身边一片黑暗，对未来的恐惧和对未知的无奈环绕着我。我一个人飘荡在天地之间，四周都是昏沉的，没有光。我四处奔跑呼喊，却见不到人。我绝望了，一个人站在无尽的黑暗之中，除了悲伤和哭泣，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我想念妈妈，很想念妈妈，甚至想念我多年没有见过的爸爸，可是……我还有机会再见到他们吗？
　　妈妈，你在哪里，女儿不见了，你一定很着急，可是女儿不知道怎么回去，女儿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
　　我啜泣着，颤抖着，黑暗中，不知哪儿有了一丝光亮，一个飘渺而又坚定的男声萦绕而来：“不要害怕，我们一定可以回去的。”
　　“不要害怕，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迷茫中，那是一张清秀的脸，和我年龄相仿，那张脸，陌生而又熟悉。
　　“林川！！！”
　　我从梦中惊醒，睁眼却是紫菀的脸。
　　“姑娘，你……你还好么？”想来是我一日两晕导致紫菀有些神经过敏了。
　　我盲目地点点头，又环顾了四周一下，没有变，依然是古代，旁边依然有我带来的包。
　　我咬了咬唇，不管古代多危险，就算随时都有可能死，什么脏死晕死或者什么诛九族啊什么什么的，总归是不能饿死。特别是我这种正宗的没见过古代考究的大餐的吃货。
　　“紫菀。”我开口道，“我……我饿。”
　　她脸上紧张的表情明显缓了缓，随即便是一个大大的笑脸，我还以为她要干什么，没想到她马上开口道：“老爷，夫人——姑娘——姑娘醒了——姑娘说饿！”
　　她的脸上透着不由自主的喜色，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不知多久前见过的老爷夫人就迈着步子走了进来，老爷面色依然不变，夫人却是泪眼盈盈，跟着的还有一个浅蓝色衣裳的小丫鬟，我想了想，还是让他们自己说出她的名字比较高智商，于是没有很无脑地问“这位叫什么名字丫？”
　　事实上，我在这里也呆了一会儿了，但除了紫菀仍是谁的名字也不知道。幸好紫菀说话的时候喜欢自报姓名，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这大小姐得怎么装下去。
　　蓝衣丫鬟只有十四五岁大，此刻她正捧着一个木制长形餐盘，盘上放一碗酒酿圆子羹。那“老爷”使了个颜色，她便弓下身子，将餐盘举过头顶，随即慢慢地蹲下来，紫菀小心地把餐盘上的瓷碗拿出，舀起一勺细细地吹着，而那丫鬟仍半蹲在那里，头也没有抬，我看的心中发酸，便道：“……爹，娘……叫紫菀她们都下去吧，女儿自己会喝的。”说着便要接过紫菀手中的瓷碗。
　　紫菀愣了愣，那老爷已开口了：“瑶儿，为父说过多少次了，你做唐家大小姐的，就该有主子的样子，你这样软的性子，日后嫁到李家，怎么过得了日子。”
　　我心念一转：看来这户人家姓唐，那么只能瞎撞撞看再能探到些什么了……对了，我第一次醒来的时候，他们说什么“嫁人”，说是我还小时，忠顺王爷给定下的跟李家少爷的亲事，而且这位“唐小姐”应该是反对的，那么……
　　“爹。”我正色道，尽量不让自己笑场，“爹爹，你该知道，女儿不愿嫁往李家！”
　　我正对着他的眼眸，一颗心跳得飞快。听说古代父亲可以虐女儿的，特别宋代出了个朱熹提倡三纲五常的，万一我这一句话一说他直接一耳刮子刮过来……那我还是继续装晕什么的好了。
　　“大胆！”老爷大手一拍，旁边的木桌抖了抖，紫菀被他一惊，忙把瓷碗放到了一旁的小桌上，然后停也不停便对着老爷跪到了地上，蓝衣少女早趴在地上哆嗦了，一时间气氛冷得骇人。
　　我这人，身为二十一世纪的良好公民，又正值逆反期，从来在家里就是顶嘴顶惯的，现在一看见这“老爷”凶巴巴的样子，马上条件反射把他跟电视剧里演的那些个暴发户土财主剥削人民膏脂的联系到一起了，于是立马挺直身子，义正言辞地道：“不愿嫁就是不愿嫁，你知不知道人权啊，天赋人权知不知道，凭什么你叫我嫁我就嫁！我不嫁！”
　　一语毕了，整个闺房死一样的静。
　　我眼前一黑，心想完了完了，这次不死也是半条命，可怜我一穿来就成了封建万恶的制度下的亡魂……
　　我还是装晕好了，说不定一晕，这土财主就能想到父女情深什么什么的绕我一命，只要他们不哈我痒，应该还是可以瞒过去的……
　　我大脑正在飞速旋转，那边厢只听老爷叹了口气，道：“紫菀，蓝萱，你们起来吧。”
　　二婢颤颤巍巍地起了身，老爷又道：“紫菀，姑娘的羹怕是已凉了，你跟蓝萱一起去厨房给热一热。”二婢轻声应了句，便一个捧碗一个拿盘出了房间。
　　二婢退出房间后，老爷只是看着我不说话，而我的大脑也在做着晕还是不晕的激烈的思想挣扎。只听夫人唤道：“老爷……”老爷挥了挥手，道：“我自有分寸。”
　　我颇有些胆怯地看着他们，刚才我忘了他们是古人，根本不知道什么人权，更加不要讲天赋人权了……卢梭伏尔泰都还没生呢……
　　过了许久，老爷才开口道：“羽瑶，爹爹知道你不想嫁——爹爹也不想你嫁——”
　　我一听，心里没来由又是一阵火，这次是为这个唐小姐火。你不想我嫁你还要我嫁，你是不是我爹啊。
　　我正想开口，无奈突然想起这是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古代，不能乱发脾气，于是到嘴边的话硬是被我咽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