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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滇池水(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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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已经是四月份,回去的路着实比来的路好走了不少,就算我们俩是慢慢悠悠的晃荡,也在离开洛城后的第十天赶到了京城。
我再度回到城郊小院的时候,正好还剩一天到三个月。
我跟温淮刚一出现在院门口,就被早早就候在那里的沈尘堵了个正着。
为了在温淮面前挽回一下形象,我没有狗腿的凑过去给沈尘下跪磕头,而是豪情万丈的大步踱过去,挺胸昂脖的看着三个月不见脸色更加阴郁的沈尘,我打量了一下他,踮起脚,伸出手,像温淮拍我一样,拍了拍沈尘的肩,“皇上,温大夫来了。”
沈尘紧盯着温淮,像是温淮偷了他家祖宗牌位一样,他上上下下看了半天,这才对着温淮一抱拳,向门外的马车一引,“温先生请。”
我不要命的恶狠狠的看着沈尘,作了个揖,“皇上,温大夫舟车劳顿,现在就走怕是会太过劳累。”
没想到我会这么大胆的反驳他,沈尘回过头,咬着后槽牙看着我,“江南,几个月不见,你怕是忘了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了吧。”
想起身上那些深深浅浅的伤痕,在这温暖的天气里我硬生生的打了一个寒战。这段时间和温淮在一块,他从没说过我无形无状,我还当真以为谁都觉得这种没大没小是被允许的了。真是得意了忘形。
我敛了神色,跪在地上,对着沈尘开始磕头,“草民无状,请皇上责罚。”
一双白缎面的鞋出现在我视线里,接着我就被温淮从地上拽了起来,塞进了马车。这怎么回事?
缩在角落里,我把自己团成一团,不敢看左边正阴气四射的沈尘,也不敢看右边如和煦春风的温淮。这种我缩我缩我缩缩缩的情况一直持续到我的心口再度疼起来为止。
我像是溺水的人一样,扒着温淮的衣襟,大张着嘴,想脱离这种喘不上气的情况。温淮解开我的包袱,我朦朦胧胧的看到他见到我包里的药罐,软巾,葵水带和枯枝时顿了下手,接着他取出他的荷包,倒了两粒药丸出来,扔进我嘴里。
吃了药丸,歇了一会,我的心口就不再疼痛。看着这一切的沈尘出声询问,“这是千机发作了?”
我舒着心口,用力喘了几口气,才回答他,“回皇上,是。”
温淮边给我号脉边对沈尘说,“我要滇池水作为报酬。”
沈尘抱住双臂,“事成之后,双手奉上。”
温淮不再说话,专心的给我查看情况。我也就心安理得的窝在温淮身边。
看我一脸的春心浮动,沈尘轻蔑的看着我,“你不是这么快就忘了安江王还在我手里了吧。”
我从温淮的身边探出头,“皇上你不会动他们的不是么?”
沈尘紧盯着我,那感觉就好像是被最毒的蛇当成了猎物一样,我禁不住哆嗦了一下。感觉到我的害怕,温淮低下头,取下插在我头顶的银针,并不看向沈尘的说,“上次我下的药你可解了?”
我小心肝里一下就张灯结彩了,好霸气。
我闪着星星眼,崇拜的看着温淮,他将针收进随身的盒子里,“若不是阿兮,我不会来。”
其实,这句话应该是,若不是被我正好遇到一个中了千机的人,你又正好有滇池水的话,鬼才来呢。
然后这一路沈尘就没再说过话,我窝在一边,两眼发直,温淮则是一直闭目养神,终于,车轮滚动的声音停了下来。
跳下马车,看着并不陌生的琉璃翠瓦,朱红墙院,我心里不再觉得束缚和压抑,而是觉得怜悯和叹息,怜悯这绵延数十里的千重宫阙从骨子里发出的悲哀,叹息着许许多多的人为了这悲哀而家破人亡仍不悔。
我想不明白,这不就是个大一点的宅子,有什么好争的。
在九曲回廊的尽头,我又看到了那扇曾被我一脚踹飞的门,现在原来的那扇破门的位置上,多了一扇闪着油亮的光的新门。
温淮和沈尘进了院子,我借机在外面转了一圈,一圈之后,我脑里浮现了四个大字,金屋藏娇。
要是我的记忆没问题的话,我记得我上次闯进来的时候,这还是个破破烂烂的,大风一吹就东倒西歪的杂院。这才几个月不见,这围墙就变成了紫金漆的,大门更是换成了珊瑚石的,仔细一看,连门上的铆钉都是银珠的。顶级豪华的屋子,再配上上次瞥到一眼的那个男子的样貌,金屋藏娇这个词再再适合不过了。
在我数完墙顶瓦片,又数到第八百二十一个铆钉的时候,温淮和沈尘才从里面出来。
我巴巴的跑过去,看温淮的神色正常,就又暗暗瞥了一眼沈尘。哈,沈尘这小子现在的脸黑的快赶上我当初被烧了之后的程度了。大快吾心。
回去的路上又是一路无话,挨到沈尘的马车走远,我迫不及待的冲进屋里。爹,娘,坏水正在包我爱吃的菜团子,看我冲进来他们都放下手中的活儿,围了过来。
娘在用沾满面粉的手指着随我而进的温淮,“这就是传说中吃人不吐骨头的温淮?”
什么叫吃人不吐骨头,说的跟杀人狂魔似的,那明明是风神俊羽,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温淮大人。我扯了扯我娘的袖子,冲她眨了眨眼。
还好温淮早就被满头面粉的我爹拉到一边,不知道去说些什么了。
坏水绕过桌子,跑过来跳起来拍了下我的脑门,一脸□□,“江南,看你这模样,别是看上人家了吧。”
我抓起桌上的手巾,蹭了蹭脑门,摸了一把面粉,爱抚上三个月不见又长了不少,但仍比我矮上大半头的坏水的脑袋顶,“什么人家,那是你姐夫。”
咔吧一声,我的肩骨被我娘拍错位了……
“行啊,闺女!!”娘,你的力气见长。
我把住悠荡的胳膊,痛苦的看着望过来的温淮。温淮,快来救我。
温淮看懂我的眼神,对我爹行了一礼后,就走过来,坏水和娘已经把我扶到了椅子上。温淮看了看我不断悠荡的胳膊,掏出盒子,在我身上戳了几针,接着抓着我的胳膊一用力,把错开的肩骨接了回去。
我丧心病狂的喊疼声响彻九天。
我吊着胳膊,趴在帘子后面,偷偷摸摸的看着加入包菜团子行列的温淮,把嘴里的枣子想象成是白玉似的温淮的胳膊,一阵心驰神往。
坏水瞥到藏在后面的我,用胳膊肘碰了碰我娘,两个人都用一副,思春少女我懂的表情看着我,我急忙闪躲了下眼神,但又一想,看看自己心上人又没什么不对的,干脆就光明正大的看了回去。这俩人看我的眼神猥琐了起来。
哼,你们随便想去吧。
消停不多久,坏水看了我一眼,挤开爹,一脸认真的凑到正揉面的温淮旁边,用我能听到的声音问,“温大夫,您芳龄啊?”坏水你都不好好读书。
我娘也放下手里的团子,凑了过去,接过问题,“温大夫,可有婚约在身?”
这些问题让温淮楞了一下,遂即笑开来,“在下今年二十有四,尚无婚约。”
这答案让我嘴里的枣子一下噎在了喉咙里,悄悄跑回去喝了口水,顺了顺气,刚再趴回帘子后面,就听到我娘八卦兮兮的声音,“那温大夫可有成家的打算啊?”
坏水干脆扔开手里的装团子馅的盆,“温大夫你想不想娶个姓江的姑娘?”
这什么没深度的问题!!我被自己的口水呛的脸紫红紫红的,却仍憋着咳嗽,安静的趴在帘子后面。我想知道温淮的想法。
温淮的回答出口,一瞬间,我的心像是被漫漫江水浸没一般,纠痛,酸涩,不甘,将我的喉咙堵了个严实。隔着纱帘,我看到娘和坏水正用复杂的表情看着我,我冲他们挥了下拳,以示我还有生命迹象。他们不再询问什么,安静的回到自己的位置去包菜团子。
浑浑噩噩的走回到自己的房间,我将门窗关好,解开头发洗了脸,打开梳妆盒,对着铜镜,单手给自己挽了一个漂亮的发髻,又描了眉,点了胭脂。我解开吊着左边胳膊的长带,取出最喜欢的那套鹅黄色的长裙。换好衣裙后,我坐回铜镜前,在手上细细的涂了香膏。
渐渐的,看着镜子的视线模糊了起来。就算是换上漂亮的衣服,挽上好看的发髻,涂上香膏,画好妆容,这张脸也还是这么普通,看看你手臂上的刀痕,还有肩上的烙印,丑的好像是蜈蚣一般,这幅样子,连我都不喜欢你,更何况风姿卓绝的温淮。
如此难看的人,要是问我,我也会和温淮一样回答,“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