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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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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与雾霭中,晃动的人影正向机场走来,隐约地响着鼓点。
那是一小队英国军人,整着队,踏着小碎步,小鼓手咚咚地敲着鼓走在他们的指挥官身边,指挥官闲庭信步一般,右手打阳伞似的打着一杆挂在竹竿上的小白旗——这个机场曾经的拥有者——他们以为他们已经失去了机场。
不辣把一个火把扔了过去,而陡然增强的亮光下出现的细节让他们哑然。
指挥官,那是一位头发已见了花白的军人,长得几乎是让人尊敬的,他庄严地甚至是仪态万方地举了举手上的白旗,“先生们,我们要做的事情正象你们看到的。我们决定接受《日内瓦公约》的保护。(英语)”
龙文章在孟烦了身边诧异着,“啥意思?”
孟烦了说:“投降。还有什么《日内瓦公约》的。”
龙文章眼里顿时闪烁了贪心的光,“就是说我们要什么都可以?”
孟烦了却有点儿没精打采,“你要这么说也可以。”
于是那家伙走了出去,他刚走了出去那指挥官身后的英军已经拉响了枪栓,可敬的指挥官伸手止住——不是每一个人都看得习惯一个黑漆漆的,挂了一身武器的赤裸着上身的军人——老头儿的阅历让他可以容忍,但绝非说他决定接受。
指挥官含蓄地打量着龙文章,“奥塞罗先生,一支历史悠久的军队在他新崛起的对手面前放下旗帜,是值得你们骄傲的事情。所以,为什么不穿上您的衣服,像个绅士一样和我们说话呢?(英语)”
这话很长,换成英语加倍长,龙文章一直一脸外交笑容地听着,听完了之后找翻译,才发现翻译被他扔在工事以里了。
龙文章又喊孟烦了:“三米以内!传令兵!”
孟烦了不怎么情愿地去他三米以内,于是仪表堂堂的盟友又一次目睹了一个黑皮的赤裸的瘸子,孟烦了不知道在他们艺术的心里会叫他雅古,理查三世,还是伽西莫多。
孟烦了告诉龙文章:“他叫你奥塞罗,奥塞罗是摩尔人,就是黑人。他说他是很有面子的人,而你差不多光屁股了。你能不能把自个儿裹上点儿?这样大家都有面子。”
龙文章才不管这个,“他•妈•的!因为他们烧光了我们的衣服!给我译!‘他•妈•的’也要译出来!”
孟烦了把他的意思文雅化了许多,“我们无法扮演绅士,因为您骁勇善战的士兵烧掉了衣服、枪枝、弹药、食物、药品,等等一切,我们得到的唯一战争物资是呕吐袋。我的指挥官因此表达他对此事的看法:他妈的。(英语)”
应该佩服那位老绅士的涵养,他只是睐了睐眼睛,“年青的先生为何生气?向你们提供物资不是我的份内,断绝你们的物资来源,遏制攻势恰巧倒是我的职责。当然,那是在我撕毁我心爱的床单,做成这块小白布之前。(英语)”
孟烦了低下头,沉默,又抬头看了看龙文章,他正安心地等着他译出以上内容,“别着急,慢慢译。我也常忘字的,忘汉字。”
无论孟烦了怎样解释,他们的盟友都宁可向日军投降,也不愿相信他们被中国军队搭救。他们甚至分不清汉语和日语,或者更该说他们懒得分清。
当孟烦了花了足足一个半小时解释清楚他们确实是盟友之后,老绅士终于折断了他的白旗,扔在一边,踏了一脚,这样表示过他终于明朗的态度后,他让在一边,他的几个护卫列个仪仗队,他的鼓手开始敲另一只曲子。
并且老绅士十分礼貌地提出了一个请求,说他们在机场被进攻的时候走失了一名女兵,对他们很重要,如果遇见了请务必告知。孟烦了强忍着不耐烦,还算尽职尽责的将这个请求向龙文章做了翻译,但显然,他们除了对这个地方还有女兵感到有些诧异外,再没有过多表示,英国佬儿丢了人跟他们可没多大关系。
实际上这帮人已经累得哈欠连天了,孟烦了的腿更是疼的像是要炸了。这其中当然不包括龙文章,他仍然精力过剩地冲孟烦了吵吵——他实在是他们中唯一一个还看不出倦态的人,“你都能教会英国佬分清中国人和日本人,你真了不起!我又想给你升官啦!”
孟烦了斜了他一眼,不想跟他说话,但愿意跟郝兽医说,“就算咱们真救了整个快被英国人败光的缅甸,英国人也不过觉得这是一场中国猴子打日本猴子的战争,又愚蠢又自负,就好像我们以前被人分得七零八落,还嚷什么以夷制夷一样可笑。还有啊,我们说英国人败光了缅甸,这可只是他的殖民地,我们呢……我们快败光了我们自己的祖国。”
“想法真多!”龙文章猛力拍了拍孟烦了,孟烦了不理他,他发现这货在时要想说自己的话最好就是不理他,“我越来越后悔来这趟了,郝老头儿,你害死我了,我该安安静静在禅达烂死的。”
郝老头干笑了两声,而答腔的仍是前边的龙文章,这家伙的耳力有点儿非人,“翻译官,我立马就弄个英国医生来治你的腿。”
孟烦了怒从心头起,瞪着他,“我告诉你件事吧?”
龙文章无所谓地说:“说吧,我啥破烂都收。”
“你再能打也没有用。缅甸这场仗,咱们输死了。”孟烦了瞪着龙文章,他已经说了够军法从事的话,但够军法从事的事他之前也没少做。龙文章回望着孟烦了,那表情与军法什么的完全没相干,“我又不是在为英国人打仗……你瞪着我干什么?”
这回他真走了,拍着打着一言不发的迷龙,再不管孟烦了这边。
郝兽医唏嘘了一下,“他是在为我们打战呢。”
孟烦了泼他的冷水,“老头子啊,乱激动的老头子,你要小心中风啊。”
他们睡在仓库里冰冷坚硬的地面上,比较会照料自己的人睡在仓库里俯拾即是的板条箱上,每个人都尽量让自己来之不易的武器离自己近一些。
第二天一早,他们便开始用胶皮管子的水龙洗净自己。他们每个人都有衣服、一副绑腿、一个背包、水壶和少量而难看的M1917式钢盔。他们给自己套上干净的衣服,这是英国人还没来得及烧光的物资之一。
外头忽然传来龙文章的大叫声:“立正!长官驾到!”
就龙文章来说,这样严重的吆喝他还从未有过,他行风立松地卷进来时里边儿那帮人简直以为虞啸卿附了他的身,只是后边跟着的并非张立宪何书光之类,而是一个一脸怀疑精神的英军上尉医官。龙文章也换了衣服,他们终于可以看见一个干干净净的军官了,算得上英俊的脸上称上那双亮晶晶的眸子,他几乎有些清秀。
那帮兵们虽然衣冠不整,但终于算是给面子的立正。阿译把他好容易剪出来的几副中国衔交给了龙文章,“团长,你的军衔。”
那家伙大大咧咧接了,“谢啦!”他像一个军官那样打量着他们,然后叫道:“孟烦了,你那烂腿拿过来看看!瞧瞧!这才是真正的医生呢!”
孟烦了瘸过去的同时那名医官已觉受辱,他开始叫唤:“他是个士兵!我是军官专属的医生!”
孟烦了站住了,他还要为这条腿受多少气呢,“他只为军官服务。还是郝兽医比较配我的腿。”
郝兽医苦笑,而龙文章却大踏步地过来,啪的一声来了个足可以应付得过蒋中正公的敬礼,“团座!报告团座!请坐下,伸您的贵腿。让医生给您瞧瞧。”
孟烦了说:“别闹啦。一天二十四小时扮小丑,您不想歇歇啊?”
龙文章保持着一脸的恭敬,跟孟烦了说:“那总好过一败再败,败成二十四岁的烦啦。是吧?团座大人?——你们不会伺候长官的吗?”
他喝的是孟烦了的那帮狗党,此时他们一窝蜂而上,以一种恭敬之极的姿态架着孟烦了扒掉了裤子。孟烦了一边气着,一边被摁在板条箱上坐下。他从人渣们的头顶上看了过去,医官正以一种瞠目结舌的表情看着他们。
龙文章蹦起来,给孟烦了打了个敬礼,又过去给那名医官打了个敬礼,“请为我们的团座大人,哦,commander治病!”他甚至刻意夹杂了刚学会的英语词汇“指挥官”。
那个医官终于走到孟烦了身边,蹲下了身子,“对不起,我不清楚中国人的军衔。”他一边说一边开始检查。
孟烦了看着龙文章走开,离开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