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小桔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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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五二零番外）
闷油瓶似乎很喜欢吃凉拌芹菜，那是我无意中发现的事情。
今天凑巧王蒙的一个老乡路过杭州，顺道给他捎来了一大篮水芹。早上我一进铺子就闻到了那股淡淡的清泥香，王蒙也献宝似的分了我一半，说是自己家种的味道更好，吃起来也放心。我想起闷油瓶好像喜欢吃这个，正好晚上回家可以给他做，也就不客气的收下了。
傍晚的时候我早早关了铺子，拎着那一大袋水芹菜，好不容易捱进小区，竟看见闷油瓶正和一小孩儿并排坐在楼道口，小孩儿两手托着下巴看着闷油瓶，闷油瓶则半蜷着腿抬头看着天。小孩儿和小哥，看着他俩这副样子，我忽然想起那句‘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桥下看着你’，真是够贴切。
五月的夕阳撒在他们身上，暖黄色的灯光使人看上去显得特别不真切，等我走近了才发现那小孩儿不是别人，正是我和闷油瓶的隔壁邻居——老徐家的女儿。
“吴邪哥哥！”小孩儿眼尖，没等我走近他们就发现我了，很开心的迈着碎步一蹦一跳的走过来拉住我的衣服下摆，等我弯下腰，小孩儿便附在我的耳边悄声说道，“吴邪哥哥…你家那个哥哥好奇怪，我问他什么他都不说话，他…”
我明白小孩儿没说完的话里的意思，直起身子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小哥只是不爱说话，但是他人很好。”
小孩儿听了眨巴眨巴眼，扭过身子又看了一眼已经站到我身边来的闷油瓶，表情貌似非常不认同我的话，大概是课本里教多了他们‘不要和陌生人说话’，再加上闷油瓶天生一副‘闲人莫近’的性子，小孩儿会怕他是难免的，还是放着以后慢慢调剂吧。
“小哥，你们怎么到这等我来了？”我好奇的问道。
闷油瓶接过我手中的菜，和小孩儿一起安静的跟在我后面往家里走：“她找你。”
我心里一乐，原来是小孩儿找我有事，闷油瓶给她做向导来着：“来，先进来说。”
从裤兜里掏出钥匙进了门打开灯，我叫闷油瓶先把菜放进水槽里养着，顺便给小孩儿倒了杯饮料。
小孩儿抱着饮料杯坐在沙发上晃着腿，一脸好奇的打量着我们的家，我也不着急，只等她喝完了一杯又给她蓄满了：“找我什么事？”
“恩…老师今天给我们布置了手工作业。”小孩儿显得有些扭捏，小手攥着衣角反复揉搓着，“可是我爸爸妈妈都不肯帮我做…”
我明白了，老徐那夫妻俩肯定又出去打麻将了，把小孩儿一个人撂在家里不管那是经常性的事，更别谈帮她做什么手工作业了：“没事儿，我帮你做，是什么手工作业？”
“小桔灯！”小孩儿听了我这话后显然眼睛一亮，语气也立马活跃了起来，随即又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桔子我带了，但是没找到蜡烛和铁签。”
“铁签我家倒是有，可是蜡烛还真没，你等一下，我现在去楼下超市给你买好吗。”我掏出钱包，冲着厨房的方向交代了句，“小哥，我出去下。”
“恩。”
见厨房里传来闷油瓶的应声，我笑了笑，刚想出门却被小孩儿攥住了衣角：“吴哥哥，我去买！”
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这是不愿和闷油瓶独处一屋，无奈的摸了摸小孩儿的脑袋，我只好交代她上下楼要小心点，跺亮了声控灯再走，买完了蜡烛赶紧回来别在路上耽搁。小孩儿对我的嘱咐表示连连点头说知道了，临走前小声嘀咕了句怎么比她妈还啰嗦，我哑然一笑，现在的小东西真是人小鬼大。
躺在沙发上伸了个懒腰，电视里还播着刚刚小孩儿点看的《喜羊羊和灰太狼》，大街小巷随处都能听到的主题曲被唱了百八十遍，连我这不爱看的人都会哼上两句了。我国某些传媒的影响力还真是不容小觑，生生毁了一代人的童年。
过了一会儿，闷油瓶两手沾着水从厨房里走出来，看见我躺在沙发上后显得稍稍一愣。
“小孩儿去买了。”我把头后仰着朝他一笑，“对了小哥，还没问你，你俩今天怎么会在楼下等我？这天还怪冷的。”
“她吵。”闷油瓶毫不客气的给出这样一个评价，不知道小孩儿听了又得多伤心。
怪不得小孩儿不愿意亲近他，合着这闷油瓶从头到尾就没给人家好脸色看，我又想起刚回家时看见的那一大一小俩人坐在楼道口的模样，顺便揣摩了一下闷油瓶当时的心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闷油瓶对我这突如其来的一笑表示很疑惑，不知道我在脑子里又想到了什么，只好坐在我的身边陪我一起看那无聊的卡通片。
“小哥，晚上给你做凉拌水芹。”
“恩。”
窗外是逐渐西下的太阳，窗内是家。突然觉得，就这样的生活，真的很好。
等到小孩儿气喘吁吁的拎着一小袋蜡烛回来后，我拽着闷油瓶一起坐到了圆角桌旁，把需要的材料一一摊开。不敢让小孩儿碰打火机和刀，所以前期的准备工作全权由我来做。
“呃，怎么拿了这么多桔子来？”我看着小孩儿就跟变魔术似的，一个接一个的竟掏出了五个桔子，“老师要你们做五个小桔灯吗？”这他娘的都是什么老师，简直是明摆着折腾人。
小孩儿咬了下嘴唇，瞅着我和闷油瓶，扒着手指一副想说又不想说的样子：“我…我怕做坏了，所以多拿了几个。”
他娘的，原来是小孩儿信不过我的手艺。我干咳了两声，先用水果刀在桔子的顶端切出个小口，然后用小勺子仔细的抠出里面的果肉，等掏的只剩下了一张皮，我自己也沾了一身桔子水。
“我靠，这些剩下的怎么办。”我干脆把挖出来的果肉送到了小孩儿的嘴边，“来来来，别浪费了。”
小孩儿很开心的吃了个满嘴香，冲我咂了咂嘴表示味道很好，我被她馋嘴的样子逗得一乐，又用另一把干净的勺子挖了桔肉送到闷油瓶的嘴边：“小哥你也尝尝，味道怎么样？”
闷油瓶嚼着皱了皱眉头：“酸。”
“明明是甜的。”小孩儿听了这话后立即苦出张包子脸，有点不高兴自己的桔子被人说不好吃。
知道闷油瓶竟更偏爱甜食，这又是一件无意中发现的让我意外的事。不过我很开心自己能在平时的生活中通过点点滴滴的小事去慢慢了解他的脾性，更希望他能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去生活，在我快乐的时候与我一起感受快乐，在他难过的时候能让我与他一起分担难过。
不想再纠结于桔子到底是甜是酸的问题，我干脆直接岔开了这个话头，把桔子清洗干净后，用水果刀从桔子的小口处向中部切偶数的莲花瓣样，还记得以前我奶奶说过，切偶数比较吉利。
接下来的工程就要靠闷油瓶的黄金二指来完成了，我手把手的教他用铁签把切出的桔子瓣儿隔瓣串起来，再用细铁丝在桔子顶部打了个死结，最后从厨房拿了根筷子插进铁签中间，一个小桔灯的雏形就这么出来了。闷油瓶似乎也很享受做手工的过程，直愣愣的看着初具雏形的小桔灯，好像有点不敢相信这是通过自己的一双手做出来的玩意儿。
他砍神杀佛的日子过惯了，竟不习惯于这人间最平常不过的小事。
小孩儿倒是对此显得很兴奋，围在我的腿边不停地催着我赶紧点蜡烛，我心想她从头到尾就没动过根手指头，古灵精怪的就直接拿了现成货，奸商本质毕露无遗，长大后肯定比她那只知道搓麻将的爹妈强。
拿着打火机，我小心翼翼的把蜡烛嵌进小桔灯中间的铁丝上，点火的时候还好几次烫到手，好不容易把蜡烛点燃，伸了个懒腰才发现竟然已经九点多了。
他娘的，合着老子一晚上为了这破桔子啥都没做的成，苦逼的扒了扒脑袋，本来还想抱怨两句，但当我转过头去，看见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正聚精会神的围在桌子边摆弄着那暖黄的桔子灯时，想起刚回到杭州时，闷油瓶曾对我说过，‘温暖’于他而言是一种很奢侈的东西，奢侈到需要在很深的疼痛后才能感觉得到，想到他说这句话时的表情，我突然觉得此时眼前的一切都值了。
厨房里还养着水芹，和冰箱里剩下的熟食凑凑还能整出几个菜，我刚准备把小孩儿留下来吃晚饭就听见有人在敲门，开了门一看果然是老徐夫妻俩，俩人对着我谢了半天，搞得我立马有一种托管所所长的感觉。得了吧哥们儿，自己家的闺女麻烦您以后还是自己给看着，老子可不想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下次再给我搞出个梨子灯西瓜灯，多来几次能要了我的命。
“谢谢吴邪哥哥。”小孩儿临走前很客气的冲我道了谢，举着手里的桔子灯笑的很开心，“谢谢小哥哥哥。”
小哥哥哥，小孩儿你怎么突然结巴了。
她似乎还是有点怕闷油瓶，但好歹没刚开始时那么拘谨了，腆着脸色不敢看闷油瓶却硬要跟他说谢谢的模样在我看来更像是娇羞，我冲她摆摆手：“早点回家吧，下次再来玩儿。”
“不来找你玩儿了，吴邪哥哥切的桔子丑死了。”
妈的！这小孩儿真讨厌。
关了门，我冲闷油瓶耸了耸肩：“小哥，咱开伙吧，我去把芹菜拌了。”
“恩。”
在厨房里把芹菜切了剁，放了点香干又加了调味和麻油来提香，顺道把冰箱里的卤味拿了出来，几个盘子我就俩手端不开，本想叫闷油瓶过来给我搭把手，可是叫了他半天也没个回应。我擦了擦手，刚走到客厅前就见那里一片黑咕隆咚的，第一反应是停电了，可等我回头看了看依旧亮着节能灯的厨房，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哥？”我走进客厅却还是看不见他的人，“小哥，你在…”
当看到圆角桌旁的那个身影时我噤了声，突然觉得自己是看见了另一个小孩儿。
闷油瓶一个人坐在桌子旁，用他那颀长的手指不断摆弄着手里的桔子灯，神情很专注，好似在赏玩一个旷世珍宝。客厅里的灯光被他给熄了，昏暗的房子里就只剩下那团暖黄色的烛光，我轻轻走到他身边，想说话却又觉得此时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给你。”闷油瓶的眼睛在烛光的映衬下显得亮晶晶的，被他托在手心里的小桔灯明明那么小却让我觉得无比烫手。我忽然意识到，岁月终将会把人狠狠踩在脚下尽情嘲笑，但我却只想记住眼下这一刻。岁月要嘲笑，那就任它日后嘲笑，岁月要潦倒，那就任它日后潦倒。
“小哥…”我很想做些什么，而且总是行动先于意识。
这是一个水到渠成的吻，不带任何情欲与私欲，只是唇与唇的相贴，却好像也尝到了那股淡淡的桔子味，能感受到闷油瓶身子明显一僵，他可能没想到我会来这么一出，我突然有种暗算了闷油瓶的快感，抿了抿嘴，我终究还是转移到他的嘴角，吻在他的唇侧。
闷油瓶从头到尾都没给我任何回应，却在我准备起身离开的前一秒用手揽住了我的后背，他可能没有尝试过与人这般亲近，像个孩子一样，什么都要从头开始学习。
漫长的生命，使他早已忘了什么叫爱情。
我笑了笑，拍了拍闷油瓶的肩膀：“你什么时候做的？还挺像回事的。”
他眨了眨眼睛：“刚刚你在厨房的时候。”说完后又抬起头看着我，好像在思索该用一个怎样的角度来做接下来的事，明明就不知道该怎么做，却像个得到新玩具的小孩儿般固执的不愿放开揽着我腰的手。
“这样。”我说着，低下头如小鸡啄米般迅速又吻了下他。
他顿了一会儿，随后小心翼翼的抬起头靠上我的唇面，就这么贴着我说话，感觉有点痒：“这样？”
这一晚，我教会了闷油瓶如何去亲吻，这成为了我好长一段时间内最得意的事情，当然了，如果排除闷油瓶从此喜欢上拿我做实验对象这件事的话。
都说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小桔灯飘在江南的烟雨朦胧里，那是无论你走多远，它都会为你指亮回家的路。所以，就让我把这江南融进你的岁月吧。
（完）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小桔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