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局》柔千小舞

10、第 10 章

　　“我是……”那个孩子局促不安地看了雷瑟一眼，然后继续用极小的声音回答，“我是安迪亚城的人，因为雷克公爵在这里住下，所以招收了一些本地的人做仆人……”他停了停，“我在去年冬天的时候被派来给您做随从……”
　　雷瑟皱了皱眉头。
　　“我没有偷懒……”他用比刚才大了一点的声音强调着。
　　雷瑟的手肘撑在软垫高背椅的扶手上注视着那个孩子：“我以为雷克家的薪水足够让你看起来……好一点。”听说雷克家的薪水不错，不过现在看起来好像……不太靠谱的样子。
　　“我很好，”那个孩子说，他把背挺直，好让自己看起来更具说服力一点，那双蓝色的眼睛急切地看着他，“我在您受伤后一直在马房干活，我做的很好……每天都有！”
　　雷瑟看着他，忽然有种怀念的感觉，他的眼神变得柔和了一点：“可你看起来……很虚弱，我不知道是否该让你干些活……”
　　“我什么都可以干！”对方原本怯懦的语气变得十分肯定，好像雷瑟现在叫他去杀个人，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我什么都可以干！雷瑟怀念这句话，在很久以前，他也这样对别人说，强调自己必须得到这份工作，而他这样看着对方的时候，对方只是为难地看着他，然后告诉他“……很抱歉，我们不需要……”
　　“你的薪水呢？”雷瑟问，通常作为一个贵族不会太关心仆人们这些事情，甚至不会去关心每个月支付了多少薪水，那是执事的工作，他们只管呼来喝去，表现贵族的风度就好了。
　　“我有弟弟妹妹，雷瑟少爷，”对方简洁的回答反而让雷瑟说不出什么来。
　　顾言希也有弟弟妹妹，他也要为生计奔波，也是因为这样，他走上了一条没办法回头的路。
　　“您不会解雇我吧？”那个孩子大着胆子问，发现雷瑟没有回答他的意思，他连忙说，“我需要这份薪水，雷瑟少爷，我的弟弟……有希望进教会啊……”
　　这是一个很现实的世界，当你出生的时候是什么身份，那么你终其一生都很难摆脱这个身份。大部分是农民，他们被规定不能离开自己所耕种的土地，那是一个人所拥有的唯一的真正价值，情况更悲惨的是农奴，他们甚至不为自己所工作。至于另一些职业的人，比如养蜂人、鞋帽匠、铁匠之类，他们通常会让孩子继承这一行业，大部分的孩子如果将来不想成为农民就会在五至七岁的时候送到这些手艺人这里，以签订合同的方式在这些行业里学习，等他们成为学徒之后，才商议之后的道路。
　　如果能成为教会的一员，那是非常难得的际遇，一生将会改变。
　　那个孩子殷切地看着自己，雷瑟想起很多年以前，他也那么看着别人。
　　“我……没有那个意思，”雷瑟放柔声音说，“我只是……”他想说觉得奇怪而已，但是又觉得对人家这样窘迫的生活状况表示奇怪就是一种不尊重的表现，所以他停在那里。
　　对方那双蓝色的眼睛困惑地看着他。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蜡烛的光芒柔和地照亮了房间，外面已经天黑，只有花园的柱廊上亮着些灯。
　　“你之前是我的随从，对吗？”雷瑟想了想还是转移了话题，“你有没有听说我……已经失去了记忆。”
　　营养不良的孩子迟疑着点了点头。
　　雷瑟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亲切一点：“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您可以叫我小艾，”名叫小艾的孩子说。
　　“小艾？”好简单的名字，“那……你能告诉我，我来到安迪亚城之后，每天都做了什么吗？”
　　小艾睁大眼睛看着雷瑟，好像对方的问题很奇怪。
　　“我想不起之前做过的事情，甚至不记得自己的名字……”雷瑟说，“跟着我的随从在那次……意外中都死去了，我似乎不擅长与人交际，好像没人知道我在干什么……”也许没人知道我存在，雷瑟忽然这么想着。
　　“当然……但是我知道的不多……”小艾想了一会回答，“您总是不让靠近，所以……也只是远远地跟着您而已。”
　　雷瑟点点头，让他继续说。
　　“您大部分的时间都呆在房间里，很少出门，”小艾回想之前的雷瑟，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对方的生活极其单调，可以简单地说出来，“从来不参加什么舞会，晚餐以后总是会回到房间里。”
　　“在房间里做什么？”雷瑟问。
　　“看书，”小艾很快就回答，“一直在看书。”
　　如果雷瑟的人生只有安静地看书的话，为什么会招来杀生之祸呢？
　　“有陌生人来拜访吗？”雷瑟问。
　　“……没有，”小艾的语气有些不确定。
　　“有人来过？”
　　“不，不是的……”小艾迟疑了一会才开口，“晚上我会睡在您的门口，方便听从您的分派，有几次……我好像迷迷糊糊地听见您在说什么，但是我没有听到另一个人的声音。”
　　自言自语？听说自闭的人挺喜欢这项活动的，雷瑟想着，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小艾只听到的是雷瑟的声音，如果房间里有人的话，就算声音压的再轻，睡在地上的小艾总能听到一点的。
　　“去过什么地方吗？”雷瑟继续问，小艾的话里也许隐藏着一些重要线索，虽然他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但是有些事情总能在平常的活动中看出什么蛛丝马迹。如果雷瑟之前得罪了什么人招来了杀生之祸，那么之前一定有迹可循。
　　“很少出门，大概也就两三次吧，但是我没有跟去，”小艾说，“好像就是在城里走走，有一次是坐马车的……另外的时间就是在府邸里，而且外出的时间也很短，像下午出去，晚餐之前就会回来。”
　　安迪亚城倒是挺大的，如果在城里闲逛的话，这么点时间的确不算什么，不过雷克家的府邸与安迪亚城的郊区很近，会不会像出事的那次一样，去了郊区呢？
　　关于这点，倒是可以摆脱洛西问问守城的士兵，因为去郊区就要经过城门，是贵族的话，也许那里会有记录。
　　这样也算一条线索吧？雷瑟这样想着点了点头。
　　“一直都呆在房间吗？”雷瑟看了看这个房间，虽然布置地华丽舒适，但是一直住在这里看看书什么的，不会闷吗？
　　“也会在府邸里走走，”对方回答，“有时候在花园里呆一会，有时候会去草坪上喝下午茶，不过……都是一个人。”
　　孤单的贵族生活啊。
　　好像没有交际生活的贵族生活一点也没有意思，这大概是为什么所有的贵族都热衷社交生活吧。
　　“还有……”小艾的声音又开始犹豫起来。
　　雷瑟立刻鼓励他：“想到什么都可以说，也许可以帮助我恢复记忆。”虽然那是永远不可能的事情。
　　“雷瑟少爷之前去过几次塔楼噢。”小艾说，并且不安地往窗外看了一眼，仿佛在那一片黑暗中可以看到废弃了的塔楼。
　　“塔楼？”雷瑟跟着小艾的目光向窗外看去，那里一片黑暗，只有廊柱里隐晦的烛光照亮黑暗的一角，似乎随时会被黑暗吞没一样。
　　“我也是不小心看到的……”小艾的语气很小心，生怕雷瑟生气一样。
　　雷瑟觉得气氛有些诡异，就开始转移话题：“对了，之前安娜夫人让你做什么了，有没有见过你？”
　　“……没有，”小艾想了一会说，“是执事说安娜夫人需要我做些事情，直接就把我带到了马房，一直工作到今天。”
　　“我知道了，”雷瑟没有继续问别的问题，他现在还是感到很困惑，也没有想到更加具体的问题，他需要好好消化今天的事情，包括洛西、包括蕾塔的反应，包括执事安泊还有……小艾。
　　看雷瑟不说话，于是小艾问：“还有什么吩咐吗？”
　　“不……”雷瑟回过神来看着小艾，“你今天开始就睡我房门口了吗？”
　　小艾乖乖地点点头。
　　“我的房间有个小隔间，今天晚了，铺条毯子睡那里吧，”雷瑟说，“明天我让安泊送张床来。”
　　“我睡门口就可以了……”小艾结结巴巴地说。
　　雷瑟挥了挥手，表示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小艾有些笨拙地欠了欠身，只好转身安置自己晚上的睡处。
　　雷瑟给自己倒了杯水，但是却发现自己一点也不渴，好像只是手闲着想做些事情而已。小艾的动作一点声音也没有，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他想思索一些事情，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始切入。
　　于是雷瑟站起来走到窗口，这会儿，被厚厚的云层遮住的月亮出现在了天空，有些冷清的月光洒下来，照到了那座已经废弃的，像座墓碑一样矗立在府邸边缘的塔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