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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正文 七十五章 太女之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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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间小睡了一个时辰,云平朦胧间,缓缓张开了眼。
“大人,邱师傅来了。”门外管家忽然间通传道。
闻声未免旁人起疑,云平将手边的书信藏在了被褥下。
邱昭芙多年不曾露面,乍一现身,见着云平虚弱无力地卧在床上,她淡笑着便上前掏出了一包银针,且坐在了云平身侧。
挤出一个生涩的笑,云平侧首道:“师母,多年不见。”
一面点起烛火烧着银针,邱昭芙一面回应道:“多年不见,你倒是过得比师母要好上千倍。不是么?云御司。”
“师母当日教诲,平儿没齿难忘。平儿倒是未曾将师母当年的言行上报与陛下,怎的师母见着平儿,竟就心虚得紧了?”阴沉地一笑,云平眸中闪过一丝杀意。
寻上穴道,开始替云平施针疏通气血,邱昭芙冷哼了一声,却不乏笑意,“既然是被陛下认作了义女,云大人更应惜福。除夕过后,那公主的封号被正式入了宗籍,云大人便是除过陛下帝君外,大楚的第一人。云大人又何必执着与我这风烛残年的老骨头?”
除去云平的中衫,望着云平白皙光滑的脊背,邱昭芙深深嗅了一口,手竟不由得触上了云平肚兜后的系带。感受到云平细微的颤抖,邱昭芙扣上云平的腰骨,又下了两针。
嘴角渗出了黑色的毒血,云平稍稍松了口气,拿起手边的帕子便将毒血擦去。
见她的毒气已然被除了,邱昭芙收了针,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瓶子,递给了云平,随即又替她披了衣裳。
邱昭芙刚要起身,云平却侧眸冷眼,阴沉地一笑,“师母慢行,恕不远送。”
笑着望了她一眼,邱昭芙转身便向门外走去。
低头浅笑,云平轻轻合上双眼。
寂静的房中但闻一声闷响,云平深吸了一口气,用衣衫护住自己的身子,黯然看向了屏风那边,“将她制成人彘,且关在地牢中,若是死了喂狗便是,莫要让我瞧见!”
弑神骑的两名女子匆匆跳出屏风,共同拖着昏迷的邱昭芙离开了屋内。
屋中静得吓人,云平一手将邱昭芙碰过的中衫扔在地上,随即唤来了管家,且吩咐着要沐浴更衣。自管家走后,屋内再次静下。
忽然间听见了衣料摩擦的声音,云平俯身便见着床下竟藏着一个大活人。
颤抖地望着云平,高灵捂上嘴,不住地退后道:“我什么都没看见!没看见!”
本以为云平要训斥自己,高灵正欲寻机会离去,却不曾想听见云平一声轻笑。高灵愣了愣,且钻出床,来到了云平身侧。
见云平披着长发,仅着肚兜侧卧在床边,倒是少了丝往日的戾气。高灵吞了口唾沫,欲言又止。
且用被子护住自己的身子,云平抓起那药瓶,在手中把玩道:“你都听到了?”
“我没有,我……我没有……我不会说出去……”高灵紧张的连忙摇手道。
略一皱眉,云平再次笑了出来,“傻丫头,纵我杀尽天下之人,也不会动你一根毫毛。你且坐与我身边,我给你看个好物什!”
半信半疑地探出身子,高灵缓缓坐在了床边,不由得盯上云平手中的小瓶子。
随手拔开塞子,云平又从床侧掏出一只香囊,在瓶口晃了晃。顿时,瓶子里爬出来了无数褐色的小虫子。云平厌恶地将瓶子丢进了桌边的火炉中,又用帕子擦了擦手。
“这蛊毒平日里不会苏醒,只有闻见松香的味道,才会有动静。将蛊毒搀在普通的药丸中,常人服下,足有七年才会发作。我被那厮下了如此的毒,竟还信任那厮之言,全当作是自己练的阴毒功夫才惹得自己每隔七年都会病发一次。哪知,她每七年前来解了我的毒后,又会重新给我下蛊,只求要我受制与她。”云平缓缓牵上高灵的手,柔声道:“灵儿,那好女色的恶毒之人虽是我师母,但我幼时身辱与她,如今我对她所做的,不过是报答她昔日辱我的‘大恩’。你可懂得娘亲的心?”
捣蒜似得连连点头,高灵转身去衣柜处取了衣裳,这才回到云平身侧,细心地替她披上了衣服,随即重新坐下,“娘亲,你当真要娶那个鲜卑人吗?”
将衣服穿好,云平点点头,“陛下的旨意,我亦不敢违抗。”
“倘若司空大叔真的嫁给四姨做侧夫,真是……”
坐起身子,云平微微一笑,沉然开口道:“书成身子可好?”
愣愣,高灵点头道:“我已然把他带回了京城,先就在府中。不知司空大叔用了什么灵丹妙药,竟然在书成垂危之际,将他从鬼门关中扯了回来。”
“天下间任何灵丹妙药,都及不上你待他的一片心意。我再行打点些事务,你替我传话,要管家派人进宫寻拓拔可汗进府。”云平不禁又咳了两声,面色极为不佳。
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迟疑了片刻,高灵不放心地离去了。
……
庞七询上前替李乾月斟了一杯酒,便又退回到莫明空身侧。
今日乍逢瑞雪,满园皆是道不尽的诗情画意。落了白的殿阁格外惹人遐想,与平日死气沉沉的模样截然不同。
李乾月斜着诸君且坐于湖心风荷亭中,另设宴奏乐,众人言笑,甚为欣喜。
因那马球场上的骁勇而被晋为泉君,泉风扬身着一身碧色长褂,披着白色纹鹤棉质斗篷,趋步带着一个伺人步入了亭中。
向李乾月与诸君见礼后,他怯生生地寻了个角落坐下,便不再言语。
原本正在与诸君开着玩笑,李乾月乍然见着泉风扬到场,不由得多瞅了几眼。
自入宫后,泉风扬极少与诸君走动,且他已然习惯了低头走路,性子倒是极好。他在奴才面前毫无主子的架子,见着李乾月,他更是谦逊不已,仿佛一只被猎人所救的惊恐的大雁。
留意到李乾月的眼神,莫明空微微一笑,便道:“今日天寒,泉君理应多添些衣物。”
连忙起身,泉风扬躬身便道:“多谢帝君关切,臣伺遵命。”
捏着酒杯,李乾月眯起眼睛,惬意地道:“那日自然风光极好,往日里谨守礼节,不善言谈的风扬,竟在球场上如带领千军万马的大将,着实为我大楚增威!”
“泉君自幼长在关外,马术自然精通。”皇贵君顺着李乾月的心思说道,不禁瞥了眼莫明空。
“看来宫中倒是应常办些球赛,此番大家玩得皆是尽兴,陛下倒也心喜。”吞下一口酒,玉君不由得笑道。
回眸看向玉君,李乾月埋头浅笑,“伺候朕这么些年,玉山倒仍是那般不羁。你这匹野马的性子还没被磨光,且怂恿着朕去由着你们玩马球。上次一场球赛,场上便有不下十位皇君受伤,就连明空手腕上也有了擦伤,可唯独玉山你一人完好无损地归来。如今笑言又要去赛球,莫是要朕逼着诸君陪着你去撒那野性子?”
开怀大笑了起来,玉君连连摆手,斟酒便昂首一饮而尽,丝毫没有拘束。
莫明空陪着笑了笑,手托着酒杯,侧眸看向了李乾月,“宫中如今仅剩下了玉兄一位洒脱之人,陛下自应惜着他。”
“臣伺又不是珍宝,何必要被护着,莫非是担心被磕着碰着?”忍着笑又言道,玉君又痛饮了一杯。
被他逗得也满心欢喜,李乾月唤来了御前总管,便道:“玉君追随朕多年,深得朕恭,即日晋玉君为贵君,择日成大礼。”
闻言,莫明空故意笑着瞥了皇贵君一眼,随后道:“本君已然要贺玉兄大喜了!”
玉君叩首谢恩后,只继续痛饮,一切如旧。
见李乾月今日心喜,皇贵君趁势便道:“听闻陛下已然定下了明年开春祭天的人选,不知是哪位皇女?”
顿了顿,收起些许笑容,李乾月稍稍正坐,环视了一圈众人,便道:“朕思索许久,倒是觉得一个人可以堪此重任。”
众人的心纷纷被提起,除了泉风扬与玉君,在场诸君竟都望向了李乾月。
皇贵君心怀忐忑,手心中竟已然攥出了冷汗。
祭天之人,素来只有当朝太女才有此资格。太女被废,李乾月年初亲自前去天坛祭天。拖到如今,若明年祭天之人乃是皇女之一,此人必然是未来大楚江山之主。
“朕倒是留心,觉得楚韵这丫头不错。暂且就定下她去……”
闻声,皇贵君竟失手打翻了酒杯。
莫明空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下,不由得看向了落魄无比的皇贵君,“皇贵君若是身子不适,便早早回去歇息罢,若是受了风寒,恐是不好。”
“劳帝君挂心。”恶狠狠地瞪了莫明空一眼,皇贵君缓缓起了身,“陛下,臣伺身子不适,先行告退。”
点了点头,李乾月默许他离去。
带着一众伺人,皇贵君步履沉重地向亭外走去,倒也无人关切。
只等着皇贵君行得远了,李乾月才小声道:“明空,你为何仍要针对他?”
面上带着笑意,莫明空只看着远处已然结冰的湖面,低声道:“旧日里,那个男人对我所做的一切,我都铭记于心。”
“明空,你变了。”给自己斟了杯酒,李乾月细声叹道。
乐舞声起,席间倒也无人在意二人的对话。
深深吐出一口气,莫明空从袖间探出手,在案几下紧紧握上了李乾月的手,“你亦然晓得,在宫中想要活下去,只有比旁人更加强硬。我不愿再因自己软弱便由人欺凌,亦不愿处处都只受着你的庇护。”
将酒递到唇畔,李乾月不禁一笑,侧眸看向了他,“你进宫多年,真正享福的日子不多,倒是朕委屈了你。”
“是福是祸,又有何人可知。祸福轮转,如今我且得你庇佑,却也不知日后又会飘零去何处。今日且让玉兄好生陪着你罢,我想先回去歇一歇,你可答应?”莫明空缓缓松开手,怅然地垂眸浅笑。
抿抿唇角,李乾月平心静气地点点头,“七询,你主子有些醉了,且扶他回去好生歇着,多与他熬些银耳进补一番。”
起了身,莫明空慵懒地摆了摆手,“不必那般大费周章,乾月,夜里我再行去寻你。”
“路上当心,今日处处皆是积雪,路上湿滑。”冲着莫明空会心地一笑,李乾月微微点头示意。
携着庞七询一并出了亭子,莫明空特意绕开了皇贵君方才的去路,由假山那一侧向容华殿走去。
行在漫天飘洒的雪花中,纵然青丝上沾了雪屑,他亦然不去在意。紧了紧周身的斗篷,莫明空步履矫健地加快了速度,庞七询紧随其后。
绕过重重殿阁,二人回到了容华殿的院内。远远便见着一个撑着纸伞的女子,静静伫立在殿前,凝望着那头顶的匾额。
似是听见了声响,雪中的女子骤然回眸,面上竟尽是神伤。
“楚韵,你怎会在此处?”莫明空来到殿前,不由问道。
一把扔开纸伞,刘泠然仰天用脸去触碰着那凉丝丝的雪花,淡淡地道:“莫后爹,我只是前来与你告别。你替我向母皇转告,我要去云游四海,不再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