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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正文 九十五章 祭天之行(2) ...

  •   比起山腰处那皇家修葺的天景观那般恢弘,这里的小观简陋了不少。小小的院子,只码放了几只未编成的竹篓,且上面落了不少灰。
      推开那扇略显破旧的门,青伏引着二人入了屋。
      一个年长女子合眸盘腿而坐在软榻上,听闻开门声,她缓缓张开了眼,将道袍稍稍打点。扫了眼三人,女子正欲开口,却又将目光停留在了云平的身上。
      “这位姑娘,可……可是京城人士?”女子开口问道。
      云平走上前微微俯身见礼,随即答道:“在下自幼生在深山中,不过是今年才居于京城。这位道长,不知道号……”
      “噢,是我思乡情切了。”女子苦笑地摆了摆手,“贫道唤作‘青无’,这位是师妹青伏。屋子小,二位且先坐下歇息罢。”
      青伏道姑连忙过来招待二人,用干布擦了擦两张椅子上的灰,示意两人落座。
      云平打量着四处,转而接过青伏道姑给二人倒上的水,不禁侧眸问道:“青无道长既与青元道长同辈,为何不搬去天景观修道?”
      沉默片刻,青无道姑凝眸许久,缓缓开口道:“那里时常有宫中贵人前来,甚为吵闹,贫道不喜那处,便径自搬来此处。”
      “师姐,今日听送粮食来的王二说,山腰处又来了祭天的仪仗。太女被废之后,此番前来的……”
      “她们的事,早已与贫道无由。”青无道姑打断青伏的话,面上竟染了怒色。
      察觉到其中的蹊跷,云平只觉得面前坐着的道姑似乎不同寻常,又见她眉眼间有几丝熟悉的味道,便冒着胆问道:“青无道长莫要动怒,尘世之事,事关天下黎民苍生,倒也不见得尽数污浊。”
      司空袭倾似是有些不屑,只接着道:“人生来无非进食更衣,都道尘世污浊,又有何人能脱离尘世独自活下去。道长您还不日日食着尘世人所种下的米粮,穿着尘世人亲手织的布匹。如此避世,只怕是道长自己……”
      “袭倾,莫得失言!”云平连忙厉声喝道,只尴尬地看向二位道姑,“夫君不知礼数,还请二位见谅。”
      青伏愣了愣,不禁笑了出来,“师姐,倒是他们二人比您看得开些啊!”
      摆摆手,青无挪挪身子,踩上鞋子便起了身。她展开衣袖,来到窗侧,见着院落仍实为宁静,半晌过后,她终是一声叹息。
      侧过身来,青无道姑低头默念了一句,便重新看向云平,“姑娘,尘世是非多。处在其中,倘若一日天下百姓之兴亡皆掌在你一人之手,你又将如何自处?”
      “自当竭尽全力为百姓谋福,百姓得生,大楚则得生。”云平直言道。
      低头浅笑,青无道姑直直盯上了她的双眸,“说得轻巧,只怕到时,你也会如同贫道一般,选择归隐于此,不问世事。”
      “道长,此话怎讲?”云平心里已然有了疑惑,“实不相瞒,在下乃是先帝长女之女,李清辉。”
      见云平故意捏造了身份,司空袭倾便晓得了云平的用意,并未多言。
      青无立刻来了精神,她双眸蒙上曾水雾,不由得道:“原来是大皇姐的女儿……”
      听闻此语,云平故作惊讶,且问道:“道长竟是天家之女?”
      青伏见青无并无遮掩之意,来到云平面前,竟以宫中之礼向云平福身见礼道:“既是主子她见了郡主不愿隐言,青伏便也斗胆了。青无道长是贫道的师姐,早年却也是小的一心相随的主子。主子她便是先帝的七皇女,大名‘李乾紫’。”
      连忙起身,云平冲着青无便要行礼,却被青无制止。
      “都是些陈年旧事了……”李乾紫慨叹着,“我还记得,你的母亲,当年待人宽和。我便是自幼得她照顾,时刻追随在她身侧。”
      “家母向来与诸姐妹处得极好,只是早年染病,就这样将王府交给了我的长姐打理。七皇姨,恕清辉今日冒昧,山中清寒,不知七皇姨为何要在此修道?”云平故作悲色,且将一切拿捏得极好。
      李乾紫转过身重新坐在了榻旁,轻轻摇头叹息道:“清辉,今日你能来此处,定是陪着祭天之人一同来了天景观斋戒罢。我大楚曾有一年,有双女前来斋戒祭天,你可晓得?”
      “听闻长辈们提及过,是陛下与那时的六皇女自先帝驾崩后的那年。”云平点头道。
      冷哼了一声,李乾紫直摇头道:“那时,没有任何人知晓,你皇祖母临走时伴在她身侧那唯一的人,其实是我。”
      猛然瞪大双眼,云平已然震惊。
      司空袭倾连忙看去,似乎也期待着下文。
      微微一笑,李乾紫扫了眼司空袭倾,这才道:“那夜,你皇祖母写下了两道诏书,却仍在犹豫要何人来继承皇位。我前去探望时,趁着伺人出去端茶时,无意间看见了两份传位诏书。那时,你皇祖母在侧,询问我意下如何。我只道,一切都由她定夺。”
      “可是 ,陛下是如何……”
      “母皇饮过茶后,觉得身子不适,想要去软榻上歇歇。谁知,她一合眸,竟再也无法苏醒了……”说到此处,李乾紫不禁哽咽,“在众皇女赶来前,那时尚未及笄的我取走了诏书,只出于一时的好奇。”
      云平没有言语,默默地低下了头。
      李乾紫饮了口水,抿了抿唇,“孩童哪里晓得那么多,她喜欢何人,便可将诏书给了何人。你可听你母亲提及过,你六皇姨的为人?她旧日里总是刻意讨好母皇,摆出一副贤者的模样将母皇的心牢牢抓上。可是背地里,中伤自家姐妹,为了那皇位不惜……不惜陷害三皇姐于不义,迫得三皇姐不得不与自己的心上人天人两隔……”
      司空袭倾竟有些怀疑,连忙问道:“我倒觉得陛下才是害得人家破人亡的那种人,清王她怎么可能……”
      “主子跟她无怨无仇,怎会捏造。”青伏凑上前来,理直气壮地帮衬道。
      旧日里李乾清的为人处事,云平皆觉得中有疑惑。张蝉曾暗自提点过,要自己提防自己的母亲。而李乾月也亲自道明,说自己是被母亲狠心遗弃。如今,李乾昭遭了暗手,之前她与李乾清不合,似乎她的死也与李乾清脱不了干系。而现在,一个退隐多年的皇女,竟告诉自己,自己母亲是那样的卑鄙小人。一切的一切,究竟谁对谁错?
      李乾紫不禁大笑道:“世上最难猜测的便是人心,即使六皇姐有过,可自三皇姐登基后,也犯了不少过错。当初我极为厌恶六皇姐,便将传位于她的那份遗诏藏在了奉先殿的横梁上,随即便差人将传位于三皇姐的遗诏送去了三皇姐的府上。三皇姐登基后,处事雷厉风行,第一个月便将异己尽数铲除,大楚朝堂上顿然血流成河,亦是我不愿见的。只在朝待了两年,我便自请离朝,来此修行,以求上苍宽恕。”
      想起脖颈间的那份遗诏,云平竟出了一身冷汗。
      李乾月当年即位时的遗诏是真的,如今自己身上的这份遗诏也是真的。李乾月的皇位,实为她理所应当而得。
      若是自己没有猜错,根据介解语提供的线索,跟随李乾昭的两名副将与李乾清来往密切,此番李乾昭夜半暴毙,定是李乾清所下毒手。
      在大楚四处散布谣言,煽动暴民起义对抗朝廷,声称是云平将李乾昭杀死。李乾清,她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巩固云平的地位,而只是一种更好的利用!她在利用自己的女儿,一步步向那二十多年前失之交臂的皇位迈进。利用了无数忠义之士的热血,利用了无数百姓的期望,她,李乾清,何德何能为一国之母!一个连自己女儿都不肯放过,一个为了皇位就可以与留廷汗勾结的女人……她已然丧心病狂了!
      失神间,云平眼角划过了一丝泪。
      此时此刻,她竟觉得自己身上流淌着的血都是肮脏的。
      自己的一生,起伏波折,辗转至今,本以为离彻底解脱只有一步,可是到头来仰望天际,才晓得自己的人生便是一个天大的笑话。自幼被亲生母亲抛弃,受那师母的轻薄,历经苦痛来到朝堂却又被夺去心爱之人,而此时此刻,自己才晓得自己竟又被人当做一枚棋子,那样愚弄,利用。
      “妻主,妻主?”司空袭倾察觉到了云平的异样,连忙侧身扯了扯她的臂膀,“平儿?”
      面色沉重地起了身,云平俯身道:“今日天色不早了,打扰皇姨,实为清辉的不是。日后回京,一旦得空,清辉定然时常前来探望。”
      见云平已然无心在座,李乾紫且点了点头,并示意青伏送二人离去。
      过了片刻,青伏送走二人,回到了屋里,却见李乾紫一脸笑意。
      不解地看着李乾紫,青伏只问道:“这是怎的了?”
      顿了顿,李乾紫眸子闪过一丝喜色,“那丫头生得那样像老六,不必她道明,我自是知晓她的身份。”
      “她……也罢,山下的事,再也恼不得您半丝了,且由她们去罢!”青伏淡笑应道。
      ……
      坐在窗侧,正欲抬手剪去烛花,忽闻叩门声,云平冷然应了一声,便继续抬手。
      介解语进了屋,见司空袭倾仅着了中衫坐在床上侧倚着看话本,一时不免有些尴尬。徐步来到桌前,见云平周身散发着阴冷之色,着实难以靠近。无可奈何,介解语只得单腿跪地,抱拳敛容道:“主子,已然探查到藏匿在京城附近的人马来路,的确为番人。”
      “是不是番人,又与我何由?”面上毫无表情,云平失神地望着烛火,托起了腮。
      介解语只好又道:“李乾清率大军再行攻入,放声天下间,言语要手刃大人您,替李乾昭报仇雪恨。”
      “嗯,好,我云平就在这里,让她随意杀。”平静地道,云平依旧盯着烛火。
      为难地看了那边司空袭倾一眼,介解语干咳了两声,又道:“上阳宫那边报,安流火被人救走了,如今不知下落。”
      “走了也好,走了……”灵魂仿佛早已被抽空,云平如今剩下的仅是一副躯壳。
      介解语着实猜不透,只得看向了司空袭倾,“司空少爷,主子她今日若是不适……”
      一手将蜡烛剪做两截,云平将剪刀捏得变形,狠地便拍上了桌子。吐出一口气,见窗外月色被云遮了上,她终是释怀了。
      示意介解语起身,云平将剪刀丢在了地上,稍稍正坐,“近来不必在乎安流火,你只需加紧人手盯紧李乾清及那些番人的动作。”
      “小的妄加猜测,李乾清似乎已然与留廷汗暗中结盟,对我大楚不利。”介解语站起身子,提着佩剑道。
      随手捏灭了仍燃着的灯芯,云平理着袖子,阴沉地道:“本官已知晓,乱党卖国,人人得而诛之。”
      搁下话本,司空袭倾远远看着介解语便道:“今日妻主她身子不爽,你且先回去歇歇罢。”
      云平没有言语,低头冷眼瞧着自己腰间的香囊,忽而又摆摆手示意介解语下去。
      直到介解语出了此屋,云平亦是沉默,一切思绪都飞去了九霄外。
      “云平?平儿?平平?”司空袭倾慵懒地侧过身来,借着烛光,见她满脸憔悴,心内一时不忍,便又扯起笑下了床。
      几步来到云平身边,司空袭倾特意坐在她面前,支着身子抚上她的鬓角,“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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