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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二十四) ...

  •   爱情,原是僵局。
      曾是那样深入骨髓的爱恋,却在自然而然间成了一场旧梦。行差踏错的风景中,尽是被尘封的悲欢。如今这双方,一个按下心事不提,一个被记忆留在原地。真真教人作难。
      杨戬此后逐渐习惯了家中除自己与哮天犬外再无他人。小薏已去往雁荡山跟随华宸元君,杨胄仗剑云游四方。
      华宸元君安于守护一方百姓,平日里,轻易不离开道场半步。
      如此安排,看上去极好,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去处与归宿。
      而落花微雨间,灌江口与雁荡山已乍暖还寒。
      淡蓝衣装的元君得了浮生半日闲,此时正敛袖烹茶。一片香气氤氲间,尚且能见对面男子在蹙眉沉思着什么。
      寸心将新出的一盏茶放到敖启手边,道:“雁茗,算雁荡五珍之一。”
      敖启看着那精巧玲珑的茶具,脑中没来由地想到幼时西海三公主与自己争着海碗拼酒的场景。他小心翼翼拈花般执起茶盅,浅浅一品。
      “只怕是太淡了些。”敖启将茶盅放下,而此言一出又懊悔不已。寸心已不是龙胎,此等淡茶该是正对口味的,自己实是不应惹出一段伤心事来。
      寸心不言,只云淡风轻笑了笑,为自己也斟了茶。
      如此情景是与她相处间少有的压抑,想当初她曾为自己能在傲徕山清修多年而吃惊不已,自己如今倒实在佩服她在雁荡山的安之若素了。
      “这般生活,倒真是清心寡欲。”他又环顾这四无人声的深深庭院,一时间,心绪难言。
      寸心顺口答道:“能心如止水,自然别无所求了。”
      “止水?抑或是死灰?”敖启再出口,却略微有了些讽刺意味。
      半晌后,寸心才道:“雁荡山里有些金星草,你采了回去,此药有清热解毒之效。”
      而细细品味此话后,敖启神色略微放松了些。他复又坐回女子对面,看她收起雁茗,捏水诀洗净了茶具,再隔空取出一包新茶。
      寸心这番又更为仔细,捡了最嫩的叶尖来,还舀出清甜山泉,汇于火上时,也细细把握着火候。
      敖启叹气,后又笑笑。“实不相瞒,见你这般情状,的确是陌生的。”
      寸心也不回避,一边注意着新茶,一边淡淡答道:“失去龙身,本该就死的,师祖能见怜赐个元君,已是万幸了。”
      “你历劫如此,又落个如此清淡的性子,想来,皆为了那半颗龙元。”敖启不作意道,又伸手将一片雾气挥散。
      听言,寸心先望了望向晚天色,又起身回卧内提出一盏昏黄纸灯,悬于元君祠外。
      “无论何事,但凡做得至深至重了,其代价必也是大的。”寸心斜倚在栏前,似在等候着什么,也仍旧进行着与敖启谈话。“我若生而为此,事过之后,也只需甘之如饴。”
      敖启懂了。她的“生而为此”,她的“甘之如饴”,已是比一句“不悔”要深重得多。
      原来杨戬是对的,若是寸心知晓他当时愿献龙元,必定也不会接受。也许此等女子,一旦执念,本就比他们所想象的要坚强许多。
      “真君该到了罢,我先告辞了。”他起身道,又笑了笑缓解:“你的金星草,我也不用了。”
      寸心回头笑道:“星君慢走,我便不送了。”
      看着敖启行云走远,寸心坐回石桌前,又往山泉中加了小撮茶叶。
      春雨入夜,润物无声。寸心静静温着茶,心想身后纸灯在风雨中定是飘摇,便将那烛火以法力维持,在这片寂静天地中,定要点那样一盏灯。
      而再一个回身,便见他来了。似乎是不愿用避雨诀,杨戬只将墨扇幻作竹骨伞,进了结界之后,正施法将雨势略微控制着。寸心借烛火看去,雨丝已是稀疏了不少。
      “途径黄鹤楼,正见尘之下界办案,便耽搁了。”杨戬看了看寸心身后灯火,先是怔了一怔,随即恢复。
      寸心将铁观音斟出,换了他的茶盅来盛好,再递于他手。“前次回灌江口时带了些大家日常爱喝的茶来,想了今日有约,这茶一早便备下了。”顿了顿,又道:“犬王没跟着来,还真是稀奇啊。”
      杨戬接过,见温度正好,便知她是一直在等的。二人一时无话,寸心将竹骨伞变回墨扇轻轻擦拭着,杨戬默默望了那飘忽烛火,想自己方才正是见了这盏灯才按下云头。
      半晌后,寸心说起尘之、宥之前些日子也来看过,又问起敛之近况。杨戬只道一切安好,无需挂念。
      而后见夜幕已深,寸心道:“真君日后若临时有些事,便不必急着来,换个日子仍一样的。”
      杨戬只一笑,不置可否。
      寸心见他茶盅空了,还要再续,却突然笑道:“是我大意了,就寝之前还拿浓茶给人喝。”说着,长袖一拂将茶具收去,起身道:“真君便留宿元君祠一晚罢,我去将你房间收拾一下。”
      杨戬一动,道:“寸心。”
      女子站下,却不回头,二人背对而立,俱不知对方是何表情。
      “有劳你了。”杨戬最终道。
      “真君客气。”寸心礼貌笑道,又进屋整理去。
      独坐于霜天,夜时的雁荡山庭院,最是寂静,最是冷清。自华宸元君来雁荡山后,从未有人留宿于此,其亲友多是白日来探望过,日暮时分便各自散去。即使是曾经朝夕相对的至爱至亲,寸心也不曾相留。
      若非今日到得本来就迟,想自己也在日落前离开了罢。杨戬微苦一笑,那日后,两人相对时虽仍是自然,却总觉隔了一层永远也掀不开的纱。找不着无形的隔阂在何处,所以总是无从下手,久而久之,二人便也惯了。
      三妹曾劝慰,尘之曾调解,只说寸心一时半会儿恐是失了些什么,待过一些时日,自然就都大好了。
      而佛曰“四大皆空”,谁若有个透彻参悟,可算大好了?
      敖寸心理好房间再出来时,见杨戬仍坐在石凳上,山风扶摇,衬得那人也很有些若即若离的味道。她停下不动,不愿上前,不愿与他对坐,甚至不愿触到他总含了询问的目光。
      一人想问之事,另一人亦是想问,两两僵持间,便更无从作答了。
      杨戬感应到她站在身后,便不回头,只道:“近日身上可有不适?”
      寸心一笑,自从西海海底出来后,已被无数次这样问过,而他,便是其中问得最多的一个。
      “没有,一切都好。”她道,轻轻走了下来。“房间已妥当,真君还不休息?”
      “无碍。你若乏了,先去睡罢。”
      寸心低了眼来,神色竟有片刻的黯淡。而多动了几分情绪后,又觉脑中有些撕扯般的疼。她稳了稳神智,轻轻笑道:“那真君也早些休息,我去歇着了。”
      杨戬点点头,仍安静坐着,没注意寸心一路扶栏而去。
      敖寸心关了房门,有些跌撞地走回榻上坐下,竭力控制心绪,想要平和下来。眼中有些湿润,却凝不成一滴完整。
      不行,还要再练,非坚持下去不可。
      她感觉略好了些,便亮起一盏暗灯,继续着手白日敖启来前之事。
      心事入丹青。她想,这总该是项较为温和保险的练习方式,不至于使她忽地头疼欲裂。
      碧霞元君来过探望,说她已失了凡人情爱之根。她不愿信。
      于是,日日勤加练习,回忆当年种种,不愿枉送一场爱恋与余生。敖寸心不为别的,只仍执念。既然不死不灭,此疾定也有方可解。
      而那困扰两人的问题,也该是所有人的疑惑。不能再爱杨戬的敖寸心,还是敖寸心么?
      翌日,哪咤找了来,见了二人后便抱怨道:“二哥,兄弟我从天庭到杨府再到华山一路好找都没个人影,早知道就该先来嫂子这里!”
      杨戬笑了笑,道:“辛苦兄弟了。日后我若是不在灌江口,多半都在此处。”
      寸心命小薏上了茶来,也坐下相陪。哪咤对二人讲了杨挚托他向父母问个好,又对杨戬道:“二哥,其实我这次下来,是有事相求的。”说着,便将近日司法府与天王府联手接的案子讲了讲。
      听完,寸心便道:“既然有要事,你们二人便去罢,莫要耽搁了。”
      哪咤有些难为情:“嫂子,又跟你抢人了。”
      杨戬愣了愣,而见寸心此时面色有些苍白,忙把了她脉,问她哪里不适。
      而寸心只起身退开半步,笑道:“没有的事,你安心走。”
      哪咤站在中间,将二人看了看,便到一旁等二哥。
      心中有些沉,杨戬上前,抚慰道:“我与哪咤兄弟办完事便回来看你。”
      待看了二人离去,寸心才一下失重跌坐在凳上,小薏忙出来照顾。“夫人,头又疼了么?要不然回了二爷,让他今后少来些?”
      听言,寸心却在疼痛中也觉出好笑,对她说不必。
      “那就告诉二爷实情,看能不能找个方子治。”
      寸心摇摇头,道:“世间只有绝情丹,定无助长情根之灵药。试想,若此药问世,将会掀起多大风波,惹来多少灾祸?”
      小薏只好不再说话。静默间,忽听了祠堂中有人求愿。寸心起身,对小薏笑道:“我好些了,出去看看,你不必跟着。”
      寸心将真身隐入神像中,看堂下所跪却是一个小妖,旁边还有一架竹椅,座上是个白发苍苍的老者。
      那小妖正不断哭着,双手合成道家之礼,不住祷告。寸心听出这女妖是想请自己救她即将老死的丈夫,心下为难,却也显了真身出来。
      小妖见了忽然出现的华宸元君,忙上前来紧紧抓住她衣裙下摆,哭道:“元君,请您救救我家相公!只要有一颗丹药,他就能长生不死了!”
      寸心知是人妖之恋,虽是恻隐,但也不能坏了规矩。她走到竹椅前看了看那将死之人,见算是寿终正寝,便也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她稳了稳情绪回头,对小妖道:“人妖殊途,新天条本就不支持六道之间杂乱通婚,你丈夫阳寿已尽,你不必费心了。”
      小妖哪肯妥协,只将寸心拦住不让她走,情急之下也言出无状:“元君,您已与二郎真君天长日久,怎不能将心比心,也成全我们?”
      寸心狠了狠心,捏诀将她挡至一边,道:“请恕我无能为力,带你丈夫回去罢。”
      “元君,求求你!你若向二郎真君开口,求得太上老君八卦炉内丹药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小妖不顾他人苦衷,此时只一心要救回夫君。“今日你若见死不救,我就不走!”
      寸心正要开口,忽又见了冥府黑白无常已来勾人魂魄。那小妖看见来人便急忙上前阻拦,而黑白无常例行公事,遇了反抗者便要施法严惩。
      “二位且慢!”寸心忙制止道,护住小妖在身后,对冥府之人笑了笑,道:“能否让他们说完最后几句话再走?”
      黑白无常略一思忖,答复道:“前来打扰已是不该,既然元君开口了,小人又岂敢不从。只是,还望元君体谅下情,呆会儿办事时,便不要与小人为难了。”
      寸心一笑,道:“这个自然,二位也是辛苦。”说着,推了推身后小妖,道:“还不谢过?”
      小妖只略微躬身谢了,又忙跑向她丈夫游离半空的魂魄。二人离情甚凄,寸心受些感染,头又开始作疼起来。
      片刻后,小妖又转过来磕头恳求:“元君,我愿将毕生修为输入我相公体内,请您救他一救,不要让他的魂魄被带走!”
      寸心还未表态,黑无常便忙道:“妄想!古往今来连王侯将相都得死,今日当了元君面,我等更不可能枉法乱纪了!”而白无常也上前,不由分说一把将那人魂魄勾来,缚上定魂索。
      “元君,小人告退了。”冥府差役说完,转身便没了踪影。
      “相公!”小妖想要追,却已无能为力。她回头来恨恨望着寸心,道:“华宸元君,我原以为你乃性情中人,能体谅我的苦处,却不想你也变得如此冰冷无情!”她说着又幻出长鞭,怒道:“若今日被勾走是你夫君的魂魄,你可还会如此坐视不理?”
      寸心见状知她要动手,怎奈此时自己犯了头疾,招架之力已弱了一半,若是开战,只怕也占不了多少上风。她且退向神像,准备叫了小薏出来,而不想那小妖见她要走,运足力气就挥鞭而上。
      只下意识伸手定了长鞭,寸心转身要走,却听身后小妖道:“站住!你若不去救回我相公,今日我便死在你跟前!”
      虽已是头晕目眩,但回头见了那小妖左手捏着一柄匕首,想着人命关天,寸心又只得上前拦道:“姑娘,莫要执念了,还请节哀……”
      而此时小妖不择手段,已猛地一下向寸心刺来。寸心勉强躲过,只是精力不支,没来得及防她下一手长鞭。
      此妖刚失了丈夫,痛苦之际下手极狠,寸心虽只挨了一鞭,却也裂了肌肤,淋漓鲜血正丝丝沁出来,触目惊心。不过疼痛之后反而让神思清明了些,寸心施法定住小妖身形,收去她两手凶器,又对她淡淡道:“我无力帮你,你走罢。”
      小妖见元君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惊讶之余,已被寸心送走远离元君祠。
      “夫人!”小薏片刻后见了缓缓走回的寸心受了伤,大惊失色,便忙上前搀扶。
      寸心低头看了看伤势,轻道:“不要声张,快去拿些伤药来。”小薏领命跑开,而杨戬此时却先赶了回来。
      “寸心,你……”杨戬没想到在元君祠也会出这等事,忙抱了她要往房内送。而寸心却先不顾解释,只急道:“不、不去我屋子……”
      杨戬怔了怔,也只快速转身将她送回自己房间。
      “怎这么快?”寸心笑着岔话道,不愿见他担忧神色。
      杨戬将人放到榻上,细看了她腰腹间伤痕,道:“是长鞭?”寸心把头一点,正要撒个谎说自己不小心,又听他道:“究竟何人敢如此伤你?”
      而此时小薏已循声跑了来,送上伤药、纱布与干净衣裳。杨戬见了她,又厉声问:“令你照顾夫人,怎会如此大意?”
      小薏看了看寸心,而正见夫人示意她出去。
      杨戬回头,意外发现寸心面色更加不好,远远超出受一鞭后的反应。心知不妙,便也不急于计较行凶之人,只先要动手为她上药。
      未及多想,手便伸出要解她身上衣衫。而刚一触及束带,寸心便出声拦阻,手也止了他动作。
      她道:“真君,请……”
      而这话终是没有说下去。
      寸心不敢抬眼,尽管头部疼痛,也咬紧牙关不表露出来。她拍了拍杨戬的手,只是也实在不知如何补救现下难堪。
      杨戬最后起身,转头出了房门。
      待寸心收拾好便又出来,四下一望不见杨戬,略一忖度,便追至祠堂中去。
      而他果然在此。杨戬方才以天眼看了前事,此时转头见她到了,便问:“以你法力,不至于连一个小妖也不敌。你到底出了什么事?”
      女子不答,只避重就轻道:“今日这事,我做得可好?”说着,还略微笑了笑,带些数千年前的俏皮神色。
      杨戬无心欣赏,见她回避,心中更是不悦。他往回走了几步,又淡淡通知道:“我会留下小住几日。”
      寸心本是个认真之人,而此时却因了难言之隐,不愿认真也不能认真,只赔笑道:“如此也好,真君便可尝尝这闻名遐迩的雁荡香鱼……”
      “敖寸心!”
      此言将寸心骇了一跳,想那往日夫妻岁月,纵自己时而闹性子有千般不是,他也不曾如此严厉直呼其名。
      一时间,二人之间气氛凝冻住,寸心知触了他怒,便也不敢畅快喘个气儿。而奇的是,此时思考如何按压下他怒气,头疼似乎还缓和了不少。她定定神,知此时需要稳住他心气,便作笑道:“真君何须发如此大的脾气,你我夫妻多年,也算个知根知底,我若有事,也万不会瞒了你去。”
      杨戬冷道:“你也还知道这些?”
      寸心难解此话何意,而此时又感觉腰腹处血势不收,虽不算重伤,但不断染红道袍也是件不快之事。她讪笑了下,道:“真君请稍待片刻,容我回屋再处理处理。”
      而正巧杨戬也注意到她伤口尚未愈合,一言不发上前来,一手从后扶了她腰,一手在伤口处作些复杂功夫,寸心便明显感觉一阵清爽。她低头一看,见血已止住,衣裳也恢复洁净。
      “多谢真君了。”此时她倒真心笑了笑。
      杨戬将她不咸不淡看了一眼,便扶了人回房歇息。
      有杨戬陪着,寸心本以为自己会因头疾而不得善终,但几日下来,总感觉体内有一股柔和力量支撑,头疼反而减轻了很多。
      她现在又能不时地对杨戬笑一笑了。
      而几日中,雁荡山的百姓不知为何都在一夜之间做了同一个梦,梦中一名仙风道骨的神仙告知他们灌江口的二郎真君与华宸元君是一对对偶神,在灌江口那边的真君庙中均奉有他们夫妻二人的神像。百姓们梦醒之后召集当地居民商议,众人不甘人后,纷纷赞成集资,定要在元君祠内也供奉上二郎真君。人们动作很快,不日便将真君像搬了来,要与元君同放一处。
      此时寸心正在神像中倾听一老翁求愿,忽见了众人气喘吁吁抬着另一尊神像入祠堂,本能反应是其他道友来抢自己香火。她瞪了瞪那些百姓,而后细看他们扛着的神像,见那竟与灌江口杨戬神像一模一样。寸心尚在呆愣间,香客们已将二郎真君像放好在她旁边,个头比她明显高出一截,气势也比她威武许多。
      “这下好了,我们雁荡山有两位神仙庇佑,必是风调雨顺、年年有余了!”一名香客高兴道,也引得众多人起哄。
      “二郎真君的法力一定比华宸元君的强,咱们以后啊要多多求他了!”
      寸心正在不忿中,忽发现杨戬不知何时也入了他自己神像里去。她不敢动作太大,只稍稍偏了下头,正见他似笑非笑的神情。
      而这许多时日来,还是杨戬第一次有这样放松的笑意。寸心一时失神,手中拂尘便没拿稳。
      “咣当”一声,百姓们见了拂尘落地,以为是真神显灵,忙纷纷跪了下去,争先恐后开始求愿。
      杨戬、寸心认真听着,发现竟是求姻缘的为多。
      见有人要求签,杨戬便暗中施法改了他手中神签内容。那人一看,见是“欲求姻缘,当问月老”八字。
      凡人贪嗔痴傻,不解神仙教诲,便喃喃道:“可我听人说,真君与元君几经波折才结连理,对这样的神仙求姻缘该最灵验了,因为他们最能体谅啊。”
      可缘起缘灭,岂能事事尽如人意?凡人纯洁无瑕、微不足道的心愿,又有多少是神仙的笑谈?
      那凡人想着自己目前状况,便改了口许愿道:求真君与元君有心庇佑,只愿世间所有美好,经得起红尘,受得住流年。
      寸心终能落了一滴泪来,默想:愿你所愿。
      待香客散去后,寸心先行离开,也不等杨戬,自顾自回了庭院中栏前坐下。小薏奉了茶来,见夫人神色不对,而后二爷也回了,便没敢多问。
      “江南果真是多情之地,连求神访仙也多为求姻缘。”杨戬虽已察觉寸心异样,也只端了茶来喝着。“依了元君心肠,对此事只怕是有求必应罢。”
      寸心听他称呼,便是狠狠地愣了一愣。
      杨戬见她不答,知是在计较了,竟略微笑了笑。
      女子黯然间,没曾想他是故意为之,也没注意到他笑,只在心里委屈想着,我管不好自己的姻缘,也只能让别的有情人幸福美满了。她要起身回屋子,而方走了一步,便听杨戬问:“这样一激你,你已不头疼了罢?”
      脚下顿住,寸心十分惊讶。“你知道?”
      杨戬放了茶盅,静默半晌,将她背影望着。
      “杨戬可以等。”他道。
      寸心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她只想起杨戬昨日为她疗伤时所做的复杂手势,想起小薏今早说起二爷一夜没睡也不知做了些什么,想起自己拼命以临摹丹青来唤醒自己的爱情。
      杨戬从她身后上来,与她相对时隔出不近不远的距离,深深看了她双眸,其间分明是含了同心之情。
      “其实有时,杨戬不知该拿你如何才好。千许年下来,你执意为我经受磨难至此,而杨戬多是从旁看着,爱莫能助。”他伸手将她额前一丝散发拂去归束到耳后,似想起了些什么,又淡淡一笑。“若是没有你,杨戬这些年,也是走不过来的。”
      寸心忙道:“杨戬,你我之间自当生死与共,还计较一些个波折么?”
      杨戬笑笑。“你终于肯改口了。”
      听言,女子愣了一愣,再低下头去。片刻后,忽又鼓足了勇气似的将头抬起,定定道:“杨戬,我听过一句话,叫‘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其实,”说着,寸心又有些不安地将手指交缠来去,道:“我怕我们……所以,不敢与你太亲近就是了。”
      “傻瓜。”杨戬将寸心手执起,笑道:“难怪凡人都说‘至亲至疏夫妻’,原来到头来,你也是不太信得过我的。”
      寸心想解释,却第一次体会到解释不得的憋屈难受。她只好轻推了杨戬一把,喃喃道:“杨戬。”
      “寸心,这条路,原就该你我风雨同行,杨戬不许你再独自往前走了。”杨戬想将寸心揽入怀中,一时又怕忽然刺激令她头颅作痛,便顿住了手。
      而寸心看出端倪,自己投怀,笑道:“还怕那些做什么,这些年下来,早已懂得病痛之苦远不及夫妻离心的道理了。”
      杨戬笑意温暖,将怀中她的头拍了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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