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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假如风知道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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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以前,织田信长的侄女阿江夫人把自己的女儿初过继给了无子的二姐,初姬嫁给了的场家的祖先。所以说,的场家的血液里确实有织田的血脉,可是这种血缘已经非常淡薄了。不过的场家的祖先中有人与妖怪结合,武士血液中强大的力量与妖怪之血的融合,使的场的祖先成为一位了不起的阴阳师。
此后家族代代兴旺传承,可是为了保持这份强大的灵力,的场家不得不每隔几代便与妖怪生下继承人,否则他们就会像如今土御门的安倍一样,血缘稀薄逐渐失去力量。但是人类与妖怪生下的孩子,他们的寿命都不像妖怪那样长久,他们的生命如同繁花一样凋零。为了改变这样的现状,曾经有几代人都坚持与妖怪通婚,但是即便是人类的血缘只有很少,他们仍然像人类一样生命短暂。
的场的祖母是山花姬,是个不算强大但十分温柔的妖怪,她远离人间只是为了不必看见夫君的死亡。但是温柔的妖怪在夫君死后心就碎了,她枯萎凋零成了一山的野花。当的场慎思和知叶走过这片山的时候,他不知道这摇曳生姿的美丽花朵就是他的祖母。但是他莫名的感觉到,心脏好像一阵的疼痛,感受到了悲伤。
他们两个看着东升的太阳暗暗愁苦,天亮了,温泉的人们都起来了吧,必须更快点。知叶的力量在月光下很强,但是在日光下则连飞行都做不到,所以他们只能用脚走路。即便妖怪之间有特别的通路,比人间更快,但是真的非常远。反正的场已经累的不行了。
好在,衣服已经完成,并没有被其他妖怪发现,只不过羽神在穿起这件枫叶色衣服的时候会心一笑。他想明明这件衣服内衬里有个小洞的,但是现在竟然不见了,对此他只能笑笑罢了。
于是他们又过上了安静的生活,当然除开知叶和的场仍然吵吵闹闹。在温泉里日夜接触神明妖怪,的场却发现有一个地方知叶严禁他进入。不管他如何询问好奇,知叶就是不准他去。
那是温泉中的碳房,终日漆黑堆放着大量的煤炭。斑驳的大门紧闭着,只是偶然才打开一次。知叶连那附近都不允许他去,当然碳房周围的地面不免有许多碳渣,那会弄脏他的衣角和鞋底,所以的场从来也没有往那个地方去,只是内心中仍然保持着一份好奇罢了。
时间的流逝对于神明来说简直感觉不到,这一天的早晨知叶准备了许多早餐,人类每年都要过生日,而妖怪和神明要一百年才过生日。然而今天是特别的日子,的场已经二十岁了,二十岁是个成人的日子,非常受到重视。在温泉的七年来,的场已经把温泉大部分的日常杂事接管起来。相比于对经营很不擅长的妖怪们,的场那种精明和统筹的能力大受赞赏,以至于温泉的大部分事宜都由他来管理,羽神更是可以悠闲的到人间游玩。
早春时节樱花刚刚绽放,一树的温柔和香甜气息,今天的场穿上了从前葛叶为他织的浴衣,就像葛叶知道他会长这么高一样,做的正好!刚刚穿好衣服,和室的门就突然被打开了。“慎思,生日快乐。”知叶冒冒失失的闯了进来,手里还拿着蛋糕,这是她仿造如今流行的西方生日蛋糕做的,可是做的方法却是用蒸的,上面还插着一根白色牛油蜡烛,用鲜花和树枝装饰的不伦不类。
“知叶,男人的房间怎么可以随便闯进来呢?”的场温柔的笑着说,年纪越大越发没有小时候可爱了,知叶想着人类的变化也太大了,这么快从小豆丁长成了一个男人。而且笑容变得温柔,对温泉每个妖怪都那么有礼貌,还非常受女妖怪欢迎呢,想想就不爽。“你来帮我梳头吧。”的场将长长的黑发批在身后,他总是自己梳不好。
“知道啊,说什么男人啊,对于我来说还不是小鬼。”知叶把蛋糕放在桌子上,就跪坐在的场身后,拿起一把乌木梳子一下下的给的场梳头。这头长发柔顺乌黑,发质好的令知叶嫉妒万分。而的场从镜子里看着认真梳头的知叶,默默的笑着,他最近总是这样看着她,让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这小鬼,这些年来越发沉稳起来,而且那温柔宠溺的眼神令知叶感觉心跳不已,讨厌,都是可以做人家祖先的神明了,怎么能心跳过速呢。但是他的眼神真的使她沉溺,又隐约觉得心痛,他很快就会离开这里吧,毕竟今天已经成年了。
知叶很快就帮的场把头发绑了起来,说起来他的相貌这些年受到灵气的影响十分的俊美,好多女妖看了之后都不能自拔,身具魔性般的把她们都吸引住,再也无法挪开目光了。
“绑好了,说实在的,你不想冠元服吗?”知叶看着镜子中的脸问到。
“不想。”的场回答的非常干脆。
“就算不冠元服,也要离开……”知叶非常失落的说着,她感觉到自己的心已经很疼痛了。突然镜子那头的的场眼神微变,一下子转过身来把知叶压在身下。把知叶困在自己的臂膀与榻榻米之间,他眼神危险的又显得愤怒的看着她。
“既然不想我离开,就把这衣服藏起来,就把这衣服毁坏。竟说些虚伪的话,难道不想我留下吗?”他淡粉如樱的嘴唇离知叶的鼻尖十分进,那暖暖的气息扑鼻而来,那确实不是男孩的气息,而是一个男人的气息,带着如同山涧溪松一般的凌冽和霸道。
知叶的脸瞬间红的像绯色的樱花,她支支吾吾不知道说什么好,心跳快的像要蹦出来一样。的场的脸慢慢的靠近,那薄薄的嘴唇最终落到了知叶的眼眸之上,轻轻的吻着她的睫毛。不管是人类还是神明,最无法控制的就是心。
此后的几天知叶都像见鬼了一样躲着的场,而的场见了知叶也不像以前那样温柔的微笑,这两个人即便见面也相对无言的样子,他们之间尴尬的气氛就连迟钝的羽神都感觉到了。羽神特地把知叶叫过来,他仍然带着面具端坐着。
“羽神大人,您有什么吩咐吗?”知叶问到,她最近有点心不在焉总是走神。
“么,也没事,就是问问你,你和的场之间发生了什么了吗?”
“也没什么,您多虑了。”知叶的态度不咸不淡,似乎很不愿意谈这个话题。羽神看她实在是问不出什么,就嘱咐道:“知叶,你是神明。人类的心灵是污秽的,神明很容易被污染变成执念的妖魔。的场已经成年,他的灵力在逐渐增加,这个世界上有很多觊觎他的妖怪,他不能再留在这个危险的世界。而你,你去人间界的话就会消失,别把情感寄托在人类身上,即便他们不是善变的,他们对你来说也是瞬息便会消失的。”
“这我都知道。”知叶面上平淡的说到,但是她的内心却在怀疑,不被信仰的神明真的需要存在吗?
这天的傍晚,月色照在宁静的温泉上,温热的水气模糊了石桥上的身影,这大概是的场最后一次看着这样的景象了吧。他已经约了知叶,如果再不表明,那么一生就这么错过是多么可怕的遗憾。
知叶和往常一样,只是她的眼睛不再神光熠熠,多少带有一种悲伤,神明是单纯的生物,他们的喜怒都很容易看出来。知叶的样子使的场更加想要试探一下,就算答案是不。那么也不会有什么痛苦吧。
月色照着她如玉冰白的面容,带着那熟悉的香甜。的场的双眼看着她,问:“知叶,我就要离开了,在离开之前想要确认一件事情。”
知叶只是略略侧过头,把含在眸中的泪水隐藏在阴影下。未待她反应,的场就问:“你会感到难过吗?你会想念我吗?你会……会爱我吗?”
知叶突然一怔,就在那些话出口的时候,但是她平静的说:“不会”
的场不可置信的问:“为什么?”
知叶努力压抑的声音有些沙哑,她缓缓的吐出对于的场来说残酷的字眼:“你会爱上朝生夕死的浮游吗?对于神明妖魔来说,人类不过是漫长岁月中的尘埃罢了。”她突然抬起头,用坚定而清澈的眼睛直视着微微颤抖的的场说:“你的一生如同我一个春天,你在一个春天终结,而我却有无数的春天。我不会爱你,正如树木不会爱上草叶,太阳不会爱上露水,永恒不会爱上瞬息。”那每一个字眼在的场的心中划过一道道伤口,那样的绝望。他从未有如此的渴望过永生,从未有如此的渴望过力量。
说完这一切后,知叶冷漠的抬头,她看着月亮喃喃自语道:“好几千年前月亮就是这样啊,一直没变,可是人间却……”然后她头也不回的走开了。徒留的场一人站在石桥上。
知叶回到房间后闷闷不乐的,她想让羽神过几日再让的场离开,可是,她安慰自己这种心痛很快就会过去。时间会使她淡忘一切,过一段时间,的场就会离开世间,那么思念也就不复存在了。
羽神侧卧着吃着红豆糕,突然身前出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他带着柔乌高帽子,穿着白色的狩衣,正是晴明无疑。
“都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干这种棒打鸳鸯的事情呢?”晴明挥挥手面前就出现了一个茶几,上面摆着酒壶,他就这么自斟自饮。啊,自从博雅离世后,他已经千年不曾喝酒了。仿佛一喝酒就会想起那个傻乎乎的武士来。
“晴明,你是半妖,你死后还有灵的存在,但是的场他虽具妖怪血统,但是非常稀薄。的场家世代承受的诅咒使他们虽然与妖怪结合可获得力量,却不会获得灵。他死后,就是彻底的消失于世间了。知叶是个温柔的神亦是一个没有执念的神,的场离开的话,她会因为痛苦而追随他离开的。”
“知叶没有执念,但是的场有,要小心他。”晴明说完挥挥衣袖不等羽神回答就离开了。
羽神则自言自语道:“姑且算是对他的考验吧,如果不值得那么就放弃也是理所当然啊。”说完,他翻了个身抄起一本图画小说看了起来,人类的心思还真是复杂啊……那书的封面上写着源氏物语。
漆黑的碳房里,的场对着虚空中闪烁的眼眸说:“我愿意。”瞬息间,整个温泉都发生了震动。一声尖啸响彻整个妖界。虎吾大笑着走出来,他已失去躯体,借由漆黑的煤炭组成残破的身躯。只有那双血红的眼睛看上去还有些幽光,否则他和煤炭也没什么区别。
“的场慎思,我将夺取你的右眼,我将使你成为妖怪。你的身躯就交给我吧。”虎吾多年的夙愿终于得偿,他从煤炭中抽出腐朽的妖灵,准备跻身于这世间最强的阴阳师身上。到时候如此侮辱他的世人也好,将他困在温泉的羽神也好,他都要把他们消灭。
巨大的震动引起羽神的警觉,果然,人类是不可靠的,他们总是会被永生所诱惑。就当虎吾想要夺取的场的右眼时,的场身上的浴衣突然变成无数的布匹,在黑暗中散发出神秘的白光。此时虎吾已经被困在白光之中,晴明的虚影出现在了半空中。“虎吾,还不束手就擒。”看见最初打败自己并将自己封印的安倍晴明,虎吾已经失去理智。他用残余的力量冲击着周围的光,可是却被死死的困住。
“的场,你这小人,你不想得到永生了吗?你不想留在妖界了吗?”虎吾被白光剥夺了更多的力量,他嘶吼着挣扎不得。而的场似乎如梦初醒,他的口中念起复杂的咒语,似乎在克制白光的力量。
白光被削弱后,虎吾渐渐要挣脱而出。就在此时知叶和羽神赶了过来。“的场,你疯了吗?”知叶使用神力瞬间束缚中了的场,她在的场眼中已经看不到慧光,他就像完全被控制了一样。“的场,不要再做傻事。我从来没有说过喜欢你,不管你是人类也很,妖怪也很,神明也罢,我,春深知叶永远不会爱上你。”知叶的话带着强大的约束力,那一瞬间的场就沉静了下来,他看着知叶感到不可置信。
“我宁可被夺取,也想和你在一起,这是错误吗?”的场狂吼着,做这么多事情,不惜被妖怪夺取也要和知叶在一起,但是,却被神明的约束所否定。
“你真是愚蠢,神明不可能有爱。无论什么也好,神明就是神明。”知叶狠狠的扇了的场一个耳光。她的泪珠从大眼睛里噗噗的滚落,可是那话语就像尖刀一样刺耳。
的场突然像发疯一样断开了白光的束缚,他内心已经被愤怒所占领,都去死吧。都去死吧。虎吾脱离了束缚冲向的场,可是羽神却出手了,他将虎吾的好不容易的凝聚的形体再次打散。“住手,的场,你别被控制了。”羽神将一道神光打入的场的脑海,他就昏了过去。
“的场,卑鄙小人,我必将夺取你的右眼,若然不得,世代相随,必然要夺取你的场家的右眼。”虎吾亦如幽灵般诅咒着,他却逃窜了出去,当今世上虽然有打败他的力量,可是虎吾是仇恨妖怪,所以他不可能被消灭,除非这世间不再痛苦仇恨,但是这是不可能的。
羽神和知叶将的场带了回来,他昏迷不醒,为了防止虎吾再次出现偷袭,羽神写了一张带有强大力量的符咒绑住了的场的右眼。他叹气的对知叶说:“恐怕他醒来又会想要变成妖怪吧。知叶,人类的执念可是会成魔的,这就是晴明所说的咒吧,一旦产生羁绊的话,那就很难办了。”
“羽神大人,请你使的场忘记一切吧。”知叶平静看着的场的脸,人类真是执着,神明就没有非要不可的心愿,可能这就是无情吧,但是她会守护他的,否则在漫长的生命中,神明又会以什么存在呢?
“只有如此了,但是,知叶,记忆虽然能改变,但是人心仍然会记得那感情。假如你和他见面的话,记忆就会再度回来。所以,你不能再见他。”
“大人不是知道我会怎么选择吗?好在,只需几十年,他就会死去了,到那个时候,想见也见不到了吧。”知叶惨淡的微笑着,她轻轻的抚摸着的场昏睡的脸,再也看不见也好,年轻的摸样就会永远留在她的心中。
“如你所愿。”羽神说完后,的场就在原地消失不见了。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正是在一棵树下,过往的记忆模糊不清,只是记得他差点被一只妖怪夺取了右眼,而且这个妖怪还要世代追索。他伸手摸了摸右眼上的咒文,奇怪,强大的神明之力。树下的溪流涓涓流淌,吹来了一阵清风摇动一树的樱花,那花朵散落如同泪雨,而且那风围绕着他的发梢不停打转。的场看着樱花想,好奇怪,杉树上怎么会开樱花。这大概是某个小妖怪吧,真是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