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阑珊处，蓦回首》珞颜痕水

10、莫名其妙

　　去找姐姐时她刚刚睡下，因着敏儿被乳娘抱去了，一直没有好好休息的姐姐才趁着空当赶紧补补觉。
　　温柔细心的替她掩好了被子，拉着我去了她房里。“三小姐说，再过几年你就要选秀了，若是进了宫，凡事都要小心。当年三小姐在宜妃娘娘宫里当差时，就出了好多事的，要不是宜妃娘娘护着，只怕早没有今天了。所以，温柔要告诉你的是，不可轻易相信别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你如今在四爷府里，我虽然不知道老爷为何将你放到四爷府，但我希望你能够平安，凡事为自己着想。”
　　我的心一下子凉到了极点。又是选秀，为什么从来都离不开这个字眼？从出生起，这个词就伴随着我们所有人。
　　“还早呢，不是还有几年吗？”“可我们就是不放心，皇宫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呢？有的人进去了就再没出来过。只希望你能够永远记得我的话。早跟你说，你早些记着。虽然逾越了，但我是真心为九小姐你好的。”
　　温柔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蓝色的包袱，一打开，是件蓝色的褂子。针脚藏得很好，连袖口跟领口的收边都收得极其规整，笔直得很。
　　“这是三小姐让我给你做的，你仔细看，料子可是上好的料子，是三小姐怀孕时宜妃娘娘赏的，连颜色都是福晋选了好久才定下的。因为当时三小姐怀着身孕，所以让我做的，不过我做的时候三小姐都在旁边看着呢，你看，这盘扣，我做好后三小姐都要使劲拉了才算好，生怕我做得不好。还有，你看，这收边我总是做不好，还是三小姐自己动手收的。”温柔拿起来着我身上比划，左看看，右看看。
　　我很是感动，不由的含了泪：“三姐对我真好。”温柔停了下来，叹了口气：“三小姐老说九小姐你命苦，刚生下来就没了亲娘，小小年纪离了府，老爷又没法照料你。三小姐她虽不是与你一胞所生，但也算是一条血脉相连的，何况当年你额娘对福晋有恩，她不能不管你。”
　　心里一阵哀拗，轻声问她：“你们总说我额娘，我额娘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总有人提起，却总不明说，嗣堂里她的牌位连名字都没有。我除了知道她是我额娘，是阿玛一个不得宠、没地位的侍妾外，什么都不知道，甚至我娘的名字都不知道。”
　　记得入四爷府的前夜，我终于得到允许进嗣堂拜别额娘，第一次见到额娘的牌位，竟是连名字都没有刻。想着从记事起，对额娘的了解竟是一丝半点，到了今日，连额娘的身世，名字都不知道。就算是再卑微的侍妾，可她生下了我，总不能连名字都不刻吧。
　　温柔脸色微变，转而说道：“我并不清楚，当年我进府时没见过夫人几次，连旁的人也从没提起过，况且没多久夫人就去世了，别的事我也不敢问，至于你说的牌位的事，我就更不清楚了。”我仔细瞧着温柔，知道她说的并不尽实，可我也只是好奇，她不说想来必定是很隐晦的事了，倒也能够解释为什么旁的人都不能直接明了的提起我额娘了。但是，额娘，我对你倒更是好奇了。
　　姐姐醒了，温柔赶紧小跑着进了姐姐的房间，伺候姐姐穿衣打扮。我看着姐姐任温柔细细的梳理她美丽的长发，忍不住走过去抚摸着她散在腰间的长发。“三姐的头发真好，三姐真好看。”
　　三姐脸微微泛红，转过来看了我一眼，笑道：“哪里，你人小嘴倒是甜，肯定背着我偷吃了什么好吃的了。“我道：“哪里，我说实话就是偷吃了，那我说假话姐姐难不成说我是饿坏的浑说了。”“你这丫头。“姐姐说不过我，再不说话，只顾着看温柔给她梳好头发。
　　刚刚坐下，还未说话，就有下人来禀报说嫡福晋来了。姐姐跟温柔很是诧异的对望了一眼，赶紧让温柔请了进来。
　　我虽是不明白她们为什么诧异，却还是赶紧站了起来，立在姐姐一旁。
　　我依稀记得，五爷的嫡福晋他塔喇是前年才进的五爷府，在她之前，府里早有了侧福晋刘佳氏，以前总是她打理五爷府的。不过想来他塔喇并不受宠，虽然总是一副语笑嫣然的样子，却不是省油的灯，说的话总是差点让我入了她的套。看似平常无奇的话，细细想来，却是无一处不下着套，在我的话语里抠着四爷府的事情。最奇怪的是，总是旁敲侧击打听我娘的事。可惜，我知道的真的很少。
　　不过相比起来，跟姐姐一起进府的瓜尔佳氏倒很是得五爷的喜爱，为人也较为和善。听说跟姐姐一起在宜妃娘娘处当差的，因着五爷喜欢姐姐，姐姐不忍瓜尔佳氏在宫里耽误青春，最后被草草赐婚或是放出宫苦苦度日，便求了宜妃娘娘一起嫁给五爷。
　　好在瓜尔佳氏为人和善，从不嫉妒，对姐姐更是感恩戴德，所以也很得五爷宠爱的。
　　他塔喇一进门就四处打量，眼睛一瞟到我就十分轻蔑的扫过，最后又停在姐姐身上。姐姐刚要行礼，我见状也准备跟着行礼，他塔喇麻马上开口：“不用了，都是自家人。”说完还露出一个很大方的笑容。
　　见她坐了下来，姐姐赶紧从温柔手中接了茶亲自奉给她。她浅浅的饮了口，似有深意的看着我说：“最近熹儿清瘦了很多，怎么，我们府里怠慢你了？”我赶紧行了个礼，说：“哪里，下人们自是没有怠慢，是熹颜自己因为见到姐姐高兴，连睡觉都不能好好睡，不知不觉瘦了，倒让福晋担心了。”
　　他塔喇突然盯向姐姐，淡笑道：“倒也是，你姐姐有了孩子你自然为她高兴，只是她现在只顾着照顾自己的孩子，哪还有心思照料你。“姐姐听了不由得惶恐起来：“是我不好，没有照顾好熹儿，反倒让福晋替我烦心。”
　　看着姐姐唯恐不已的样子，我内心不禁懊恼起来，这个他塔喇当真是可恶，不小心又掉进她的套里了。
　　他塔喇淡淡一笑，看着姐姐说：“我哪里有闲心操心你的姐妹，府里上上下下都要我照看，我再来照顾别人的妹妹我岂不是要累死？”“福晋要操心府里的事，着实劳累，妹妹我实在愧疚。”姐姐低着头看我，轻轻摇头示意我不要说话。
　　他塔喇突然站起来，深深的看了我依言，又看着姐姐说：“我要走了，你不用送了。”说完就傲然的转身走了出去。
　　刚走到门口，就迎面遇上了瓜尔佳氏。瓜尔佳氏笑脸盈盈的向她行了礼，对他塔喇说道：“姐姐也在，真是好巧，怎么这就走了？”他塔喇道：“是，还有好多事等着我处理呢。”说完就起身先行一步。
　　瓜尔佳氏进了门就问：“她怎么来了？她不是最讨厌你我二人的吗？“姐姐摇摇头，跟她一起坐下来：“许是哪里又不舒服了，过来挑我的刺儿呢。”瓜尔佳说:“肯定又是因为敏儿，她心里不舒服呢。”
　　姐姐笑而不语，只是转过头来看着我。我知道自己刚刚说错了话，让姐姐难受了，心里很是不安，只能站在一旁，不过去，也不说话。
　　默立了半晌后，见瓜尔佳氏跟姐姐只是闲聊我觉得没意思，便对姐姐说想出去走走，姐姐让温柔跟着我，我摇头，说姐姐身边离不开人，我就是随便走走，然后就出了院子，随意的走着。
　　看样子，他塔喇平日里肯定给了姐姐很多气受，虽然姐姐有五爷护着，但也有五爷护不了的时候，尤其是姐姐怀孕以后，看起来是所有人看重，其实更是府里其他女人的心头刺，说不定姐姐怀孕时是有多少险象环生是我不知道的。
　　只是他塔喇看我的神色那样不友好，肯定是因着姐姐的原因，加上五爷对我也很好，所以她才发难的。可是额娘，好像很多人都知道我额娘，却又都不明说，额娘到底是什么人？
　　胡乱的想着，竟走到了湖边。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却发现对面正是五爷的书房，有丫鬟正好拿着空茶盘走出来，看这样子，屋里有客人。
　　我四处看了看，确定周围没别人后才小心的溜过去。五爷果真不比四爷，书房周围居然都没个人看守，若是在四爷府，谁都不能靠近书房的。
　　悄悄的钻到窗下，刚好看到窗户没有关拢，便透过缝隙往书房里面看去。
　　是九阿哥跟十阿哥，还有十四阿哥，正坐在书房里跟五爷谈笑。许久不见，九阿哥又长高了不少。“你是谁？好大的胆子！”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喉咙，差点就要蹦出来了。屋里的所有人都闻声跑了出来，我转过身看着面前的人，原来是八爷，长身玉立在阳光下，修长的身影挡住了我的视线，看不清楚他此时的面容。
　　“是熹儿。”五爷快步走到我的身边，问我：“吓坏没，怎么不进来呢？”我摇头，依次向他们行礼。“我说是谁呢，原来是你。”八爷淡淡的看了我一眼，并没有追究我刚刚的失礼，只是径直进了屋，坐了下来。
　　“你这丫头干嘛呢，胆子可真大，四哥就是这样教你的？”我被九阿哥问得呆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到底是自己错了，可是我不能牵连四爷。“算了，我们先进去吧。”十阿哥拉着九阿哥就要往屋里走，走了两步又回头对我说：“算了，没事，你先回去吧，以后别这样了。”我赶紧点头，心想还是十阿哥对我最好。
　　才转身走了没两步，远远的就看到十三阿哥走在最前面，看样子也是朝书房去的，我忍不住好奇，今天这是什么日子，这么多的阿哥都过来了。还没等我多想，十三也看到了我，冲着我做鬼脸呢。我心里是无限的喜悦，想来，好久没有见到他了。
　　兴冲冲的跑过去，还没走近他就已经伸出手，捏住了我的脸颊。“好久没见，你怎么瘦了？”有吗？我也伸出手努力想把他的手从我脸上缷下来，无奈力气比不上他。
　　“熹颜。”清冷得没有一丝感情的声音。正是四爷。于是赶紧挣脱十三阿哥，转身向他请安。有些久违的感觉了，他却仍然像座大山压在我的头顶，我小心翼翼的呼吸，唯恐他会愤怒，害怕他会生气，所以心脏又开始了狂跳，夹杂着恐慌与惧怕。
　　他没有理会我，在我的面前伫立了一会儿后，直接从我的身边走过。我能够感觉到他经过我时带起的风，微微的吹拂了一下我额前跟耳旁的碎发。没有让我起身，我知道，他是生气了。倒是十三有些过意不去，无奈的看了已经走远的四爷，朝我耸耸肩，让我起身。
　　“今天是九哥的生日，我们是来为他祝寿的，他没有府邸，又不愿意在宫里拘束着，所以要我们来五哥府里聚聚，你还是先回去陪你姐姐，你在这儿实在不合适。”说着就示意我离开。我向他行礼，然后转身就走。回过头看到十三阿哥已经往书房走去，我看到，四爷端坐在八爷对面，面色清冷，喝了茶，将杯子重重的放回桌上，静静地看着九阿哥接受十三阿哥的礼物。
　　他还是那么清寒如冰，似乎连十三阿哥也不能融化他，只能触碰他而已。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沫言照顾四爷照顾得好吗？是否记得他夏日里最爱的是“六安瓜片”呢？沫言泡的茶他喝得习惯吗？
　　回去的时候已经是用午膳的时间了，瓜尔佳氏早已离开了，姐姐见我回来了，便让人上了膳食。
　　心里有事难免不会表现出来，不过是随意扒拉了几口，桌上的菜除了离我最近的两道菜我草草动了几下外，再没动别的。姐姐看我的眼光越来越沉郁，温柔也站在一旁瞧着我，等我吃完饭准备溜走时，姐姐放下了碗，把我刚跨过门槛的脚硬生生叫了回去。
　　“你最近瘦了好多，你有心事吗？”姐姐看着我是满面愁容。“我是全身心在敏儿身上没有顾忌你，可你到底怎么了？”
　　温柔也说道：“三小姐每天为了照顾小格格已经很辛苦了，难道还要她再为你操心吗？”
　　我心里一酸，眼泪已经不争气的落了下来。“对不起三姐，我想回四爷府去了。我在这儿给你添了不少麻烦，我知道，五福晋不喜欢我，我在这儿只会给你惹事的。”
　　姐姐也已经流了眼泪，拉我过去，拿绢子给我擦眼泪。“你真是的，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还小，福晋不会怎么样你的，何况还有五爷呢，他断不会任她欺负你的，再说了就是看在我的面上也会护你的。”
　　我强迫自己平静下来，看着姐姐，终于问她：“三姐，我额娘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好像所有人都知道，却都不说，好像所有人都在隐藏却又掩盖不了。”
　　姐姐忽然生气起来，斥责我说：“你还是回去吧，让四爷再好好管教你，虽然你小，但是跟了四爷这么久难道还不懂什么事该说，什么事不该做吗？”
　　我莫名于一向温柔的姐姐突然的生气，却也更加清楚，我额娘是不能明说的秘密。或许所有人都知道我额娘的身份，却都选择了绝口不提。
　　什么样的事情能够堵住所有人的嘴呢？我能够很清楚的感到，很多人都知道我额娘，虽然没有明说却都或多或少的有所提及。只是，从没有提到我额娘的名字，甚至连“你额娘”都没有提及。
　　“今天四爷也在府里，一会儿温柔就替你收拾东西，前几日四爷府就已经来问过了，我只是说想再留你几日回了他们，今日你就回去，希望你好好想想，福晋的事情我清楚，以你的聪明应该知道一些事情，我们自有我们的苦衷，好奇可以，但切莫再像今日这样问别人，我知道你问过温柔，如果你再问别人的话，只怕后果严重。”
　　我只觉得三姐是从没有的生气，我只是想知道我自己的额娘，这也有错吗？为什么？你们明知道却不告诉我？我额娘难道是十恶不赦的坏人吗？让你们这么的不愿牵扯上关系吗？
　　满心委屈的看着温柔替我收好了东西，在看到我的链子时，三姐看向我，我知道是什么意思，只是低下了头，最后天黑了，才跟着温柔在府门口等着，想来三姐已经跟五爷打了招呼，五爷让他的贴身太监给我带了离别的话，我默默的听着，温柔替我谢了五爷。
　　一抬头，四爷已经走了出来，温柔先向四爷行礼，然后看了我一眼，悄悄的回去了。我走过去向他行礼，他淡淡的让我起身，我默默的跟过去，然后跟着轿子一起往回四爷府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