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本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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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华观依千仞高山,临万丈雪峰，绝壁上残留的深刻剑痕因年岁已久被冰雪和枯藤堪堪覆盖，仍是斑斑驳驳不大平整，来往弟子和访客看到时都会对出剑之人风华之盛抱有无限憧憬。观内随处可见悠然从容的白鹤，或是随意停于梅树下休憩，或是埋头用纤长鸟喙梳理洁白长羽，若是碰上和风时候，便一声清鸣飞过悬崖绝壁，声音和影子一直没入白云环绕的山巅。
子栖随清和慢悠悠在观内散步，觉得牵着她的那人周身气场都是‘回到家了’的安稳笃定，颇有些为他高兴，又因着这情绪零散地回忆起旧事，面上便显出个温和的笑容，眼底神色柔软。像是长途跋涉的旅人终点可期，恍惚间回头遥望来时道路，心中生出些圆满的欢欣，又有些寂寥。无意识地蜷了蜷手指，她还未回过神来就被旁边那人轻轻以指叩叩额头。
“……清和你作甚么敲我脑袋？”
“自是叫子栖回魂了，”清和微笑回道，看着子栖鼓起双颊扭头不理他，心里慢慢松了口气，语调轻松：“前方便是太华秘境，山人带子栖一同进去。”
子栖想了想没说什么，点点头握紧了清和的手，听着阵法解开发出的轻响，顺着气流方向踏前一步，便感到周身环境变化，然后有道视线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意味落在身上。她朝视线方向颔首示意，转过脸对着清和，面上露出些疑问神色。
清和安抚地顺了顺子栖的额发，向着逐渐靠近的巨大妖兽打个招呼：“许久不见，温留镇守于此可还安好？”
“哼，换你在此镇守十年百年试试可还好？”温留冷哼一声，颇感兴趣地看着旁边安安静静的黑袍姑娘：“之前是半妖，现在又来个瞎子。清和，你倒是给我找了不少乐子来看呐。”
“秘境乏味，温留若是这般想也无可指摘。”清和从容应道，看着温留不耐烦地晃它那悬着的妖尾，慢慢开口：“友人眼部有碍，山人此番想借温留甘木之力一用，不知可否？”
“哦？老子上次救了你那徒弟，昔日恩情已还。”温留上前一步，数双兽瞳俱是眯起：“老子很久没活动筋骨了，要是这气味不错的瞎子能陪老子打上一场，老子就同意。”说完后自得地晃晃尾巴，等着那两人露出为难表情。
结果对面两只的表情它一个都没看懂。
清和看着温留得意洋洋的模样，心情略有些纠结，转头对上子栖期待望过来的面庞，轻咳一声：“温留镇守太华秘境多年，子栖与其过招还请留些余地。”
子栖欢快应了声，随手幻出把长剑，脚一点地便冲了过去。
…………
清和不忍卒视地闭上眼，听着温留不断变换人称的愤怒咆哮，淡定地开始静坐养神。
半个时辰后清和看着子栖脚步轻快地走到身边盘膝跪坐，手里逮了只缩小版乘黄慢慢顺毛，背景开满黑色小花，不由自主地抖了抖。他看向被捉住挠肚子摸尾巴动弹不得的温留，忍了笑意发问：“温留此番活动筋骨可是愉快？”
“愉快个头！臭丫头放老子下来！”温留龇牙咧嘴一口咬过去没咬着，反被抬了脖子轻轻抚着松软皮毛，自知无法挣脱，索性摊了四肢趴在子栖膝上不动了：“速度不错，异物幻形练得也好，臭丫头打哪儿来的？”
“神农氏子栖。”子栖又捏了捏乘黄毛茸茸的尾巴，有些不舍地放开它解了咒。
温留恢复原来大小，懒懒散散地趴到两人对面，斜着眼看向清和：“你想借甘木之力治这小丫头的眼睛？”
“姑且一试。”清和颔首：“若是甘木也不起作用再寻他法。”
温留嗤笑一声，倒是利落地分出些甘木之力凝成圆球，爪子一挥便送到子栖眼部。
子栖听得有轻微破空声传来，随即双目像是被暖流环绕，一时看到诸多色彩形体觉得颇不适应，索性闭上眼唤了清和名字，循着声转头再次睁开眼，看向眼前的人，愣了片刻，由衷称赞：“清和美甚，书上 ‘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之形容，可与清和相称。”
清和初时见子栖已能视物很是高兴，待得她说完话心情反而微妙起来，然后不出所料地听到温留大笑：“哈哈哈笑死老子了，小丫头你真是有趣啊哈哈……嗷！”
温留头上兽瞳一齐瞪向子栖，被瞪着的黑袍姑娘淡定地松开捏着乘黄妖尾的手：“温留这般岁数大笑于身体无益，”她顿了顿，瞳孔中聚焦重又散开：“方才片刻能视物还要道声多谢。”
子栖刚说完就感觉熟悉温度贴上额头，随后便有温和灵力探查她眼部经络。索性向后倚在清和怀里，任由他检查一遍又收回手，知道他已有结论，便捉了清和指尖握在手心□□。
清和无奈地调整了姿势让子栖倚得更舒服些，一抬头就看见乘黄不耐烦地冲两人龇牙，轻咳一声道：“前情复杂，温留怕是无甚耐性听山人一一叙述，此番多谢温留赠与甘木之力。”
温留甩甩尾巴嗤笑一声：“小丫头陪老子打了一架，便给她一些甘木之力，其他东西你们自己捣鼓去吧，老子才没耐性听些陈年芝麻事。”说完身形消散无踪。
两人出了秘境，随意选了一处僻静亭子坐下，清和慢慢开口：“若山人推断无错，子栖双目失明并非来自外因，而是体内封印耗损自身灵力周转所致，故而方才温留所赠甘木之力能使子栖视力恢复片刻。以甘木之力尚且只能维持片刻效用，足见封印繁复精妙。子栖宁愿损耗自身以至目盲，也要以己身封存地皇神农道统，却是为何？”
子栖听到最后觉得那语气里隐隐带着些怒意，心里有些疑惑，又想到之前的承诺，便微笑说道：“清和推断无错，某便一一详述罢，还请清和听完莫要嫌弃才是。”得了肯定答复，她理了理头绪开口：“清和修道已久，应当知晓三皇名讳神通。娲皇补天造人，其道于天地初生时大成，即为天道之‘始’；伏羲陛下精通卦象卜算，其道因天地运行而成，即为天道之‘行’；神农神上本是火之属性，所善者却为草木医药，清和可是能猜到原因？”
清和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地皇神农仁慈，实为天地之幸。”
“不错，神农神上之道为天地之‘终’，道成则天地重归轮回，”子栖唇角微弯，神色平静：“神上一直不曾修习本体之道，却仍是在助娲皇补天后接近大成，因着对这方天地存有眷顾，终是自行殒落，只留一丝神魂存于天界。伏羲陛下曾卜过一卦，神族气运在长久年岁之后与这方天地将不再息息相关，即是所谓‘神魔俱隐’，若是在这之前能保存神上道统，待神隐来临时将道统归于神魂，或可令神上归来。某一直追随神上，执念颇重，不愿神上就此身殒道消绝迹三界，便托大作了这道统封存媒介。”
清和并不言语，慢慢抚着子栖柔软发顶，表情亦是平静。
“某只是一介书官，即使身负神上道统也并无甚么大志向，”子栖抬头蹭蹭清和手心，笑了笑：“封印完成后身体尚未出现异常，某便循着神上昔日足迹一路走过，拜访信仰神上的部落，记下诸多风土人情，直至神农信仰自大地上消失，心中觉得茫然，但执念也确实放下了。这之后某有时会看不清东西，便到兄长驻守的不周山长住。所谓山中不知岁月久，某不大记得清什么时候双目失明了，当时兄长咬牙切齿想去找伏羲陛下单挑，很是有趣。约莫五年前，某与兄长闲聊时隐约觉得封印有变，兄长职责在身，某便独自离了不周山结界范围，在秦陵附近寻了个气息舒适的地界筑屋住下，静待神隐来临。之后的事清和自是知晓，某便不再重复了。”
清和慢慢听她说完，也微笑起来：“山人的确知晓，子栖求仁得仁，心中自有广阔天地，让人十分向往。”眼前之人因着不甘，守着心中希望走过漫长岁月，看见了诸神隐去，信仰消逝，故人不再，世事轮回，终是解了执念，盲了双目，却也不曾后悔，从容平静地走向终点。他轻轻顺着子栖长发，心中安定。子栖觉得很舒服，便凑得近些倚在他怀里，闭了眼不再说话。
亭中一时再无语声。
然后亭外传来逸清激动大喊：“诀微长老和那姑娘相谈甚欢复习完妙法的速度过来围观啊。”
清和淡定地掐个诀，直接把来不及喊出地名的逸清传送回了书阁，温和对子栖说道：“山人送子栖回客房。”见她点头，便牵了她向亭外走。
山人需要把逸清的禁闭提上日程了……这是清和的内心活动。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七本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