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劫》虎戈

5、兄弟

　　渐到七月，天气愈发闷热，福伯命人抬了两缸冰块送到西苑。他见韩满楼扯了件丝绸长袍披着半睡着紫罗滕搭的架子下，曲水跪在一边给他敲脚，雕花小几上摆着一碗冰镇酸梅汤冒着冷气。
　　韩满楼似乎听到声响，微微侧了身，露出一截形销骨立的手腕，骨头直愣愣地突出，似乎脆弱得能被轻易折断。

　　入夏以后，韩满楼又大病了一场，春日里好不容易养出的有点肉迅速掉了下去，更显的消瘦，缀着细珠红绳的鬓发间更添了几绺白丝，整个人变得懒散嗜睡。
　　福伯看着忍不住心里发酸，虽然他跟着大爷，但二爷同样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当日里雪团玉珠的一样顽童如今这幅孱弱于榻的摸样，心里叹了一句：真真是造孽啊！

　　福伯轻手轻脚地退了出来，在小花园时却见一人着大红衣衫，倚着长廊喝酒，顿时皱起眉头，侧脸嘱咐身边的小厮道：“还不把淮叶公子请回去，当心二爷醒来见不到气到了身体。”他心里是看不起这个被二爷带回来的小倌的，但无奈二爷喜欢，整天把人带在身边。大爷骂了一回，但见二爷病恹恹的摸样，又狠不下拂了弟弟的心思，这人就这么留了下来了。
　　淮叶回去的时候，韩满楼已经醒了，曲水搅着帕子替他擦额头上的细汗，他则靠着一个美人枕头，一手拿了细瓷绘花的调羹，勺着镇了半个下午的酸梅汤慢慢抿着。

　　“怎么这么早回来了？”韩满楼看到淮叶，放下调羹，让人坐到身边。
　　“你家那个管家啊！”淮叶嗤笑了一声，取了韩满楼用过的调羹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梅汤，“每次见到我，这脸能拉得比马脸还长。”
　　韩满楼极爱淮叶这种举止间的天真直率，他把人推在榻上。淮叶愣了一下，却见韩满楼取了药出来混着酸梅汤吞下，眉眼微闭，有种说不出的决绝和孤狠。
　　五石散见效极快，韩满楼很快热了起来，苍白干裂的嘴唇很快红润起来，接着是脸颊，以一种积极不自然的红了起来，一直红到眼角，显得眼睛特别湿润。

　　淮叶立即反应过来，主动把腿绕在韩满楼腰上，轻轻摩擦起来，韩满楼低下头，紫藤花下，少年的眉眼唇瓣尤显得美好，到处洋溢这一股年轻芬芳的气息。韩满楼含住对方的嘴唇，唇舌相交，动作极其温柔：“闭上眼睛。”他柔声道，“我喜欢你的眉眼。”

　　“大爷？”福伯连忙出来迎接，“这么早就回来了？”
　　韩燕回把马鞭扔给小厮，一把往内走，眉眼间都是风尘仆仆的劳累：“日子定在九月初八，在常州举行武林大会。几个前辈还在定细节，我就先回来了。”说道这里他顿了一下，声音似乎放柔了一些，“满楼这几天身体怎么样？”
　　福伯一边跟着韩燕回，一边据实以告：“这几天天气热，二爷胃口不到好，今天中午吃了碗蛋羹，就在紫藤廊下小憩。”
　　“你叫厨房做些酸甜开胃的菜过会儿送到二爷房里去。“韩燕回洗了把手，用锦帕擦干净，似乎想了想，这才道，“我同他一起吃。”

　　福伯自然伺候在身边，一路穿过柳荫，途见两个婢女捧了新鲜果蔬的食盒，说是颜夫人在夫人那里说话，韩燕回又点了几道别致的糕点让婢女给颜夫人送去。
　　待到西苑，便见曲水守在门口，见了韩燕回吓得脸色苍白顿时跪在那里，韩燕回今日心情不错，没有理会，揽袍径自走了进步。
　　“你个傻丫头拦着我做什么？”福伯跟在后面却被曲水拉住了衣角，曲水慌张道：“二爷，二爷……他和淮叶公子在里面办事。”福伯一听脸色也变了，而韩燕回已经走了进去，他顿了一下脚：“你、你怎么不早说？”

　　曲水心里委屈，心想，谁不知道大爷人在常州，必要过些天才回来，更何况二爷做起事来，她们这些做奴才的怎么管得住？而且，大爷是她能随便能拦的吗？

　　韩燕回对西苑是极其熟悉，左拐穿了一条长廊进了门洞，便看见大片紫藤花爬在架子上，阳光缀在花间，说不尽的妍丽。
　　更进一步，便听到被压抑的喘息从藤廊伸出一点一点出来，韩燕回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好孩子，叫出来，我喜欢听的。你要陪着我的！”韩满楼真是爱死了少年的身体，他额头溢满了汗水，顺着脸颊落在散开的衣襟上，韩满楼虽然寡情少欲，但在淮叶身上，那漂亮的眉眼间，他却享受到了一种别样的征服者的快感。
　　痛快，仿佛能让一身病痛顷刻间散了。
　　淮叶沙哑的哭了出来，身上的男人仿佛凶残的野兽，逼得他不停叫唤：“啊，饶了我，轻点，我陪着你。你轻点！”

　　韩燕回握紧手指站了片刻，那紫藤花落了满地，又被风吹起，他转身离去。

　　福伯已经不敢去看大爷的脸色了，只听得耳边声音冷冷，似乎掉着冰渣：“让人守着外面，别让二爷受了寒。”
　　“是。”
　　韩燕回走了一步，像是想到什么，又道：“你去收拾收拾，这次武林大会我要带满楼一起去。”

　　“你是说看到大爷了？”秦双鸿蹙起眉头，她的身子渐重，穿着宽大的丝绸，一手护着肚子，冷声问道，“你见大爷去了西苑？”
　　林玉儿急忙点头。
　　秦双鸿吸了口气，对着这个小婢女道：“我今天胃口不好，你让你妈妈做了乳鸽晚上送到我房里去。”
　　“知道了夫人！”林玉儿点了点，退下了。

　　待林玉儿身影不见，秦双鸿这才气得摔了杯盏，转头看着貌美如花的女子，讥笑道：“如玉，你看看，我这算！”
　　颜如玉理了理鬓角，勾起唇瓣：“鸿儿有孕在身，何必发这么大的脾气？”
　　“发脾气？”秦双鸿坐在软椅上，下颔微抬起，“我就是平时脾气太好了，这才弄出那么多事情！”
　　“这有什么事情？”颜夫人把杯盏放在桌上。
　　“我为他韩燕回怀胎生子，他就是这样对我，合适把我放在眼里？根本比不得那个病痨子半根指头！”
　　“你也知道，那日我瞅见韩二……”颜夫人师从鬼谷，不仅精通阵法，也略同岐黄之术，她食指点着朱唇，低了声音，“怕是时日不多……”
　　秦双鸿愣了一下，她虽然知道韩满楼身体极差，却不知道竟是差到了这种地步，不由面上一紧：“你是说？”
　　“韩燕回没有对不起你，你何必计较这些？”
　　“……”秦双鸿摇了摇头，咬着牙，问道，“那我就比不过韩满楼吗？”

　　“你是他女人，给他生儿育女，他自然记得你的好。”颜夫人轻笑了一声，“而他们是兄弟，韩燕回对韩满楼再好，不过是博个兄友弟恭的彩头。”
　　“你这么比，是掉了自己的身份！”
　　秦双鸿看着自己的肚子，片刻，终于露出点笑容：“你说的对，做哥哥的再宠弟弟，也不过是兄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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