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宫殇曲》子衿妃仪

3、玉颜酥手初入宫 一渚清荷蕴娇柔

　　二月十八日，一扫数日的寒冷，一轮美日映衬这万里无云，宫中派出一队仪仗迎接钦封的王妃与郡主，阵仗出乎意料地惹人注目，八对宫灯接引，两乘四人抬的青鸾暖轿，后又有八对宫女内监恭敬捧着拂尘漱盂小心伺候，辰时，赫连府正门大开，赫连府中上下人等皆于前庭中恭送王妃与郡主入宫，夕照搀扶母亲缓缓走出赫连府大门，皇城总管内监郑安亲自在轿前恭迎：“奴才拜见德郡王妃、德郡主，奉皇上旨意，特来迎接王妃与郡主入宫！”
　　夕照向前一步，亲自虚扶起郑安：“郑公公不必多礼，今后我们母女还要依靠公公您多照拂。”悄悄将一张一千两银票塞入郑安手中：“一点小意思，公公权当喝茶解闷罢！”
　　郑安垂眼看了看手中银票，满意地躬身打着哈哈：“不敢当，还得请郡主原谅奴才当日在霏漪殿的不敬，奴才当日职责所在，实是迫不得已，迫不得已。”
　　夕照笑道：“公公说哪里话呢，我可从来不记得啊！”
　　德郡王妃由宫女搀着走到轿门前，回过头来笑道：“看你们，说什么这么开心？”
　　“王妃见笑了，只是承蒙郡主看得起奴才，多嘱咐奴才几句罢了，这时辰也不早了，郡主，请上轿吧！”
　　夕照倚在轿中美人靠上，抚着手中鎏银小手炉，想着自己与母亲寄人篱下复又寄人篱下的生活，只是牢笼不同而已，先时是在赫连府，而如今却是在清荷渚罢了，想来身居后宫，更加应该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吧！夕照微微掀起暖轿窗帘的一角，天空湛蓝，恰见一行北燕归南，郑安手执拂尘紧紧跟在轿旁，看这周遭风景，似已在宫中的长长夹道内，抬轿内监的脚步整齐划一，足见宫中特有的训练有素。
　　夕照轻声道：“郑公公，我们还有多久到？”
　　郑安靠近轿窗，笑道：“郡主多耐一会吧，这才到皇城中宫处所，还未到后宫呢，郡主住的地方叫‘清荷渚’，还在后宫偏远的地方，且等一会呢！”
　　“清荷渚……这个名字真好听，公公，清荷渚之前住着哪位主子？”
　　郑安忙四顾左右，示意夕照噤声：“哎呦我的郡主哟，在宫中可不要随意问起这位清荷渚的前主子，那可是个疯癫女子啊！……不过郡主您放心，那已经是过去好几年的事儿了，之后清荷渚一直荒着，一来实在偏远，二来咱们皇上后宫主子不多，如今郡主您要住进去，皇上特地嘱咐内务府好好休整，如今……呵呵，必不会亏待了郡主您。”
　　夕照垂眸一笑，放下帘子，心道，这清荷渚，不知藏了多少秘密……
　　半时辰后，两乘暖轿停在一座小小的拱桥前，桥下一泱碧水环绕着精巧细致的一座楼阁，楼阁前的牌匾上是先帝隶书三个金字“清荷渚”。
　　郑安垂手侍立一旁，请王妃郡主下轿：“启禀王妃、郡主，这便到清荷渚了，这清荷渚与别的宫室不同，这儿两层楼，王妃郡主的内室、绣房、琴阁在楼上，楼下是庭院、正殿、观景之处，亦有单独的小厨房，皇后娘娘早已拨了宫女在内伺候，请王妃郡主入内。”
　　夕照扶着母亲缓步从拱桥走入楼阁中，见正殿中一有一众宫女跪着迎候，一位年长宫女上前参拜道：“奴婢染禾，带领清荷渚宫女十名、内监十名，拜见德郡王妃、德郡主，德郡王妃、德郡主吉祥！”
　　夕照与母亲缓缓落座于殿中银丝嵌楠木交椅，抬手道：“都起来吧！”
　　夕照扫视着殿中左右垂手恭谨侍立着的宫女内监，沉声说道：“你们既已来此清荷渚，伺候本郡主与王妃，就该恪尽职守，伶俐不伶俐的不打紧，尤其要紧的是忠诚，若是被本郡主发现你们有谁心思不正、内外交通的，不要怪本郡主不顾颜面，听明白了没有？”
　　众人忙跪下：“是，奴才等明白！”
　　夕照起身，望一望殿外明媚的正午阳光，笑道：“好了，都起来吧！一会儿都去染禾那里领赏！”
　　染禾小步走近夕照：“王妃、郡主，让奴婢领二位去寝殿休息一下吧，一会儿该用午膳了。”
　　夕照微笑：“劳烦了，染禾姑姑！”
　　染禾忙后退一步：“奴婢当不起，郡主称奴婢名字即可。”
　　“王妃与本郡主此次入宫没有带贴身丫鬟，宫中礼数繁多，本郡主与母亲难免疏漏，今后还请染禾你多多照顾了。”
　　“是。启禀王妃、郡主，这正殿屏风后是往二楼的木梯，主子的寝殿在二楼，东配殿是王妃的寝殿、西配殿是郡主的寝殿，奴婢都已让人整理好了，这配殿的后面是暖阁和往三楼的木梯，三楼是书房、绣房和花房。”
　　夕照细细打量着东西配殿，见殿中一应床帐摆设齐整，一丝尘土不见，阳光温和，东配殿中依照母亲的习惯未添熏香，心道染禾处事细致，不禁对她另眼想看。
　　步出配殿，夕照问道：“为何这清荷渚中诸殿名皆空缺？”
　　“是皇上吩咐了，听闻郡主颇通诗书，殿名可请郡主题写。”
　　正说着，内监小寻子来报：“午膳已备好，请主子用膳。”
　　染禾道：“王妃、郡主，请跟奴婢来。”
　　一楼正殿的东边有一精巧的配殿，正是临水，景致奇佳，染禾道：“主子请在此用膳。”
　　夕照见桌上满满的十来道菜，道：“王妃与本郡主历来省俭，实是不用这许多菜品，吩咐小厨房剪裁一些。”
　　夕照夹一筷酸辣红芋丝给母亲：“母亲尝尝这个，清爽可口，应该很合母亲的口味。”
　　德郡王妃微笑：“宫里的东西，哪有不好的，我们初来，还是谨慎收敛些的好，一会儿午膳后，要去拜见太后娘娘吧？”
　　染禾道：“回禀王妃，太后娘娘每日午后总要歇息一个时辰，王妃不妨迟些去。”
　　夕照放下银筷：“也是，今日母亲劳累了，午后也小憩一会，待女儿与您同去拜见太后娘娘。染禾，什么时候方便去拜见皇上及皇后娘娘？”
　　“皇上的意思是郡主不用去谢恩，王妃与郡主奉圣旨入宫居住，此清荷渚又不属内宫管辖，所以无须去拜见皇后娘娘。”
　　“那倒也罢了，染禾，今后你就跟着我吧，再指两个宫女贴身服侍王妃。”
　　“是，染禾明白。”
　　午后的寿祥宫笼罩在淡金色的阳光中，隐隐能预见春意的到来，慈懿太后正由莫姑姑陪着在寝殿中小憩，偶有几句轻轻的攀谈，殿外宫女侍立，静默如常，尽连一丝呼吸声不闻。
　　“阿圊，德郡王妃和郡主是今日进宫？”
　　“是，娘娘，内务府已安排人接进宫了，想来下午会来向娘娘问安。”
　　太后以手支额，望着殿中暖香炉上袅袅的轻烟：“阿圊，咱们皇帝是对这位德郡主有情吧？怎的有不肯纳入后宫？”
　　莫姑姑轻轻替太后按着太阳穴：“奴婢曾远远见过这位德郡主，的确是真真的美人儿，气质沉静淡雅，又颇具文采，哪位男子不爱美人呢，咱们皇上也是男子啊！”
　　太后微笑道：“但愿是位好姑娘，哀家在这后宫中沉浮数十载，看累了这后宫硝烟，实在不愿意如今的后宫如当初一般。”
　　殿中珠帘泠泠作响，一位宫女进殿行礼道：“启禀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来请安。”
　　“请进来罢！阿圊，去正殿。”
　　闵后扶着品露的手缓缓步入寿祥宫正殿，端正福身：“儿臣拜见母后，母后安康！”
　　太后示意莫姑姑搀起皇后：“快坐罢，你身子不好，不用多礼了。今天这阳光正好，皇后怎么不去御花园走走，散散心也好。”
　　“谢母后关心。儿臣思忖着新人入宫的事情，安排好了她们的位分与宫室，想请母后过目，看还有否不妥之处？”
　　“皇后细心周详，哀家早说过这后宫之事皆由你打理，不必来向哀家请旨了。”
　　“儿臣明白，只是这后宫宫嫔册封亦关乎前朝，儿臣不敢擅专。”
　　“也罢，既来了，阿圊，念念吧！”
　　“是。秀女田涵如，封田嫔，赐住昭然宫；秀女邢甜，封邢嫔，赐住灼华宫；秀女上官敏之，封上官婕妤，赐住蓝田苑；秀女何冰，封何贵人，赐住添雪阁；秀女柳眉儿，封柳贵人，赐住流觞苑；秀女贺露冉，封贺贵人，赐住蘅芷苑；秀女凌依依，封凌美人，赐住柔然阁；秀女井逸绵，封井美人，赐住素宁苑。”
　　太后轻啜一口香茗，道：“新秀入宫，的确不宜位分过高，皇后如此安排也妥……不若趁此机会将宫中旧人各晋一级，不教她们寒了心，说咱们皇上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了，是不是？”
　　闵后将剥好的香橙奉予太后，笑道：“还是母后思虑周全，儿臣明白了。”
　　太后微笑：“新宫嫔进宫，还要皇后你多加教导，不容妇德有失……对了，德郡王妃母女安排住哪个宫室了？”
　　“是皇上圣旨中写明，将清荷渚指给她们长住了。”
　　太后微微蹙眉：“怎么住清荷渚了？”
　　闵后见太后微有不悦，忙道：“想必是清荷渚远离后宫，德郡王妃母女身份不同于寻常宫嫔，居于清荷渚最为妥当。”
　　太后看一眼莫姑姑：“想必如此，阿圊，清荷渚的宫女内监你亲自去关照一下，切莫怠慢了德郡王妃母女。”
　　正说话间，有宫女来禀：“启禀太后娘娘，德郡王妃、德郡主来给太后请安，已经侯在殿外了。”
　　“快请进来。”
　　夕照扶着母亲跟随莫姑姑步入殿中，见殿中布置精巧雅致，帘帐轻垂，时值初春，殿中依旧烧着暖暖的地龙，熏得香气愈发沁人心脾。
　　莫姑姑打起珠帘：“太后娘娘，王妃与郡主到了。”夕照见莫姑姑穿着打扮与寻常宫女不同，又举止老成，便知是太后跟前得脸的姑姑，忙道：“不敢劳烦姑姑。”
　　莫姑姑笑道：“郡主客气了。今日皇后娘娘亦在此处，倒是赶巧了呢，太后素喜热闹，今日必定欢喜。”
　　须臾行至殿中，夕照与母亲依例行初次见面的跪拜大礼：“妾身（臣女）拜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万福金安！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吉祥！”
　　太后笑道：“快起来罢！德郡王妃与郡主既已长住宫中，今后就是一家人了，不必多礼，赐座。”太后又细细打量着夕照，向皇后笑道：“哀家久居内宫，这美人儿见得多了，这德郡主才貌俱佳，进退得当，实在难得啊！”
　　“可不是嘛，母后如此说，是嫌弃儿臣无才无德，不如郡主多了啊！”
　　“哈哈……你们瞧瞧这皇后，哀家不过是夸赞郡主几句，倒引她醋心大起了……”
　　德郡王妃亦笑说：“太后娘娘过奖了，夕照年少无知，哪里及得上皇后娘娘雍容华贵，母仪天下？以后还要请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多多提点夕照呢！”
　　太后取下腕上一对翡翠手镯：“夕照，初次见面，这对镯子是哀家的陪嫁，就给你润色妆奁罢！”
　　夕照忙跪下恭谨接过：“臣女谢太后娘娘赏赐。”
　　皇后笑道：“足见太后疼惜郡主了，这可是太后积年的爱物，日日不离身的。郡主，你可要好生收着啊！”
　　“是！”
　　皇后起身道：“母后，儿臣宫中还有事务料理，就先告辞了！”
　　太后颔首：“也罢，你先去吧！”又向德郡王妃道：“今日你们初入宫，陪哀家一起用晚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