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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枯黄委地孤鸿飞 情窦暗生心不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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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夕照来说,在毓安宫的生活并无太大的不适应,她不是后宫妃嫔,无须日日去凤翔宫向皇后定省,除了早中晚陪着如婕妤一同用膳,闲来与如婕妤说说话儿,描描花样子,做做女红,也就实在没有别的事情可做,日子便在平淡中静静流逝。
十月中旬的一天,夕照与如婕妤一同用过午膳,天气渐凉,日头也短了,宫中妃嫔便不再午歇,端贵嫔与邢嫔一道来栩英殿看望如婕妤,夕照便知定是端贵嫔有要事与如婕妤商量,便寻了个由头离开,命染禾捧着古琴来到宫中花园坐定,方焚香毕,便见一阵秋风吹来,园中地上的枯叶沙沙作响,夕照心念一动,一曲《秋风词》便信手拈来,轻声吟诵道:“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秋风词》是最简单的一首琴曲了,被夕照此时弹来,却别有深意和韵味,端贵嫔在栩英殿中捧着一盏清茶,听得此曲,竟怅然起来,怔怔得并不作声,许久,邢嫔道:“好高深的琴艺,是德郡主在弹吗?”
如婕妤轻轻颔首:“是的。”
端贵嫔静默平视着茫茫的前方,良久说道:“一曲惊心。”
如婕妤微微侧首:“夕照的琴艺确是很高,姐姐很喜欢这首《秋风词》?”
“原本听宫中的乐伎弹来并无什么特别,今日却不知为何感触颇深。”说罢摇了摇头,微笑道:“许是昨夜没有睡好,今日倒多愁善感起来。”
“方才两位姐姐说道,皇上最近去蓝贵人那儿多一些?”
“是啊,自从清凉宫回来,蓝贵人似乎颇得圣意,皇上将先帝与林皇后的爱物翡翠笛‘绿波’都赐给蓝贵人了。”
邢嫔道:“这蓝贵人真是时来运转了,入宫如此多年数一直在庆贵妃的压制之下,甚少面君,至今还是小小一个贵人……如妹妹,你可要抓紧啊,皇后的嫡长子早逝,看来你肚子中的这位将会是最长的皇二子,一定要抓牢皇上的心。”
端贵嫔附和道:“是啊,你看,这庆贵妃哪怕只是生了个帝姬,她现在势头再不如从前,皇上皇后也不能轻视了她去,谁让她是长帝姬的生母呢!”
如婕妤微微靠后,抚着偶有胎动的腹部:“看两位姐姐说的,还不知道是皇子还是帝姬呢……皇子也好,帝姬也罢,都是我亲生的骨肉,都一样。”
正说着,宫门的内监唱道:“皇上驾到!”
三人忙整装出门接驾:“臣妾(嫔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君珣示意她们起身:“爱妃们都平身吧,今儿怎么都聚在此地喝茶?好兴致啊。”
端贵嫔温婉笑道:“臣妾午膳后,挂念如妹妹的身子,就与邢妹妹一同来瞧瞧,不想皇上也来了,真是太巧了。”
君珣眼中含着满满的笑意:“朕见你们如此亲厚,也就放心了。”转过脸细细打量着如婕妤:“这段时间你气色倒是好,不像之前那么清瘦了,孩子还闹吗?”
如婕妤羞涩地垂眼,慈爱地凝视着自己的腹部:“天天晚上都踢嫔妾,害得嫔妾难以安枕呢!”
君珣弯下腰,以面颊贴着如婕妤隆起的腹部:“乖孩子,不要闹你母妃啊,等你出来,父皇一定好好疼你……”
如婕妤红了脸,轻轻推着君珣:“皇上,皇上,姐姐们都在这儿呢,多不好意思?”
端贵嫔眼中的哀怨一闪便逝,随即乐道:“瞧皇上与妹妹如此情深缠绵,做姐姐的高兴还来不及呢,妹妹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邢妹妹,你说是不是?”
邢嫔亦微笑点头。
忽而一阵微妙的琴音传来,正是前朝张树的曲《夜孤鸿》,此曲讲的是孤鸿夜行的故事,孤独、寂寞地背负着浓厚的夜幕南行,正如词中说的:“寞,孤鸿其独行,奈,九天无月色……”
君珣向如婕妤问道:“是谁在院中弹琴?”
如婕妤微露窘迫之色,于绣墩上微微俯身:“皇上,是德郡主,郡主先前一直在院中弹琴,不知皇上驾到,嫔妾代郡主向皇上请罪,请皇上恕罪!”
君珣起身理了理龙袍,且行且道:“无妨,陪朕去看看。”
三人起身随着君珣行至后院,一曲未了,君珣立在影壁之后静静聆听,不觉之中,夕照指下的琴弦却“铮”地一声断了,君珣本以为琴声将止,没料想,夕照却以“宫”代“羽”音,平静地弹完此曲,夕照挑起断了的琴弦,向着一旁静静侍立着的染禾微微笑道:“瞧我,不知心神为何惊动一下,琴弦断了,真是不应该!”
君珣拊掌从影壁后走出,朗声笑道:“郡主何必自责?琴弦断,必有人偷听,朕与爱妃们倒成窃音之人了。”
夕照微微一愣,转头见是君珣立于身后,慌忙领着染禾伏跪于地:“臣女参见皇上!臣女不知皇上驾到,未曾远迎,请皇上降罪。”
君珣缓步行至古琴前,于琴凳上坐下,温和道:“起来吧!不知者不罪,你并无过错。”
端贵嫔亲手扶起夕照:“郡主的琴音真是好听,只是过于悲凄,郡主是有心事吗?”
夕照垂头,微微局促地挽着腰带,低声道:“回贵嫔娘娘,臣女并无心事,只是见这院中尽是枯叶,不禁有些……”
“自古悲秋,是人之常情,朕见这院中枯黄委地,确是很合你《夜孤鸿》的曲意。”
夕照屈膝:“谢皇上!”
君珣凝视了夕照片刻,起身道:“好了,朕还有政事要处理,你们接着聊吧!”
端贵嫔恬静笑道:“臣妾也要回宫了,宫中蒸了粟米珍珠丸子,皇上,一会儿臣妾给您送去吧!”
君珣道:“好,你与朕同行一段罢!”
邢嫔、如婕妤与夕照便一起送至宫门,行礼道:“嫔妾(臣女)恭送皇上!”
君珣与端贵嫔离开毓安宫后,邢嫔与如婕妤、夕照闲话一会儿便也回宫了,邢嫔一走,夕照便坐到如婕妤身边,抚着胸口夸张道:“姐姐,可吓到我了,怎么没有奴才来告诉妹妹一声呢!”
如婕妤用丝绢轻轻拂去夕照肩头的一丝浮灰:“大约是午后,奴才们都懒怠动了,便疏忽了,不用担心,皇上这不是没有怪罪嘛!”
夕照放松神态,点点头道:“那就好,多亏有姐姐帮我啦!”
一个时辰后,端贵嫔将粟米珍珠丸子亲自送到阳明宫中,陪着君珣用了点心,便到了凤翔宫中给闵后请安,秋风一起,闵后的头疼病便又犯了,她半躺在贵妃榻上,太阳穴上贴着两片圆形的红绫,品露半跪在榻前为她轻轻揉着腿。
端贵嫔上前请安道:“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闵后抬了抬眼见是端贵嫔,便指了指榻旁的绣墩:“端贵嫔啊,起来吧,赐座!”
端贵嫔谢了恩坐下:“娘娘头疼病可好些了吗?”
“老毛病了,不过是这样……你方才去瞧过如婕妤了?”
“是。”
“她怎么样?”
“气色倒是还好,有德郡主陪着解乏,也不算寂寞,皇上也偶尔去瞧瞧她的,方才便去瞧过她,略坐坐儿便走了。”
闵后微微颔首:“嗯,本宫翻了皇上的起居注,回宫至今,皇上宿在庭兰殿五次,宿在启星殿三次,你殿中三次,蓝贵人那儿两次,何贵人那儿两次,连赫连贵人那儿也宿了一次,如婕妤那儿,倒是一次也没有,你有没有提点过她,让她对皇上再上点儿心。”
端贵嫔叹了口气,发髻上的珍珠步摇微微摇动:“她倒是有意,但皇上无心,也是白费,估计待她产下皇子,皇上念在父子之情,会好一些吧!”
闵后示意品露端来一盘剥好的香橙:“这新供的香橙不错,你也尝尝……你有没有向如婕妤讲过本宫的意思?她若是诞下皇子,本宫要亲自抱在凤翔宫中抚养?”
端贵嫔指尖拈着的一瓣香橙停在唇边:“这……臣妾还未提过,臣妾担心如婕妤……”
闵后不耐地打断端贵嫔的话:“担心她什么?她的亲子,若是成为本宫的养子,日后会名正言顺地成为太子,继承大统,出身会比庭兰殿的好百倍,更何况,妃嫔的皇子出生一个月后会抱去西所抚养,如能养在本宫宫中,她有什么不满意?”
端贵嫔见闵后微有怒意,忙附和道:“是!那是如婕妤母子的荣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