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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猜疑的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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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齐了我要用的全部东西,我请周容跟我一起回去睿谟阁给李温卿好好地瞧一瞧病。
“你怎么也会在临安?!”
“唉,到了金国之后,我就做了金军的随军医官。去年我随军南下攻宋,战败后被俘虏了。我说自己是靖康年间被俘去金国的御医,他们就押我去了越州安置。贫困潦倒时,竟遇见了我父亲。经他托人安排,我就来到临安又进宫做了御医。”
“你父亲?!他当年不是拥立张邦昌为帝的朝臣之一吗?他怎会在临安?怎不留在汴京继续给他的‘金人主子’做大官?”
“家父已经年迈,还请你。。。。。唉,是,他是有罪的。官家登基后,张邦昌便辞位至南方来向官家请罪,我父亲也跟过来了,被官家下旨贬官,现在只在越州做个六品的闲职。”
“在金国时,你有没有寻到你母亲?”
“啊,说来还要多谢你了!是我母亲先找到了我,她告诉我,是你将我的身份向她说明了。也是她举荐我去做了随军的医官,她对我说,北国苦寒不宜南人长居,她让我伺机逃回宋土。只是没有想到,我竟是在被俘之后才回到宋土的。”
他说他的,我也回忆我这几年的遭遇,不禁感慨道:“捉摸不透的命运啊。周容,你曾有恩于我,却也有负于我。”
周容万分惭愧:“是,此事我未曾敢忘。初进宫时,我便听说有个南逃回来的吴美人,我不敢想她就是你。但,是,是捉摸不透的命运啊,竟真的是你。镜儿姑娘,我身为医者。。。唉,却害了一个孩子。。。我对你的愧,我还不清啊。”
“的确,周容,你还不清。不过,我与李美人相善,若你今日可以医好她的病,我会少恨你一分。”
“周某感激不尽!”
“望你尽心。”
我们三人才回到了睿谟阁,却发现无人不哭,竟是李温卿已经死了。不过,或许是因为病痛,她死的并不安详,躺在床上,她双目圆睁,似是还有未了的心愿。
周容先上前探脉,而后他惋惜摇头叹道:“迟了,李美人殁了。”
“你再诊!”
“欸。”
“怎样?”
“无错,是殁了。”
拼命忍着悲痛,我轻泣道:“不过只。。。。只比我年长一岁,正是如花的年纪。。。。。唉,果然。。。。果然百花都是耐不得冬风摧残的。罢,着人去跟官家报讯吧。唉。”
“是。”
夏荷送周容离开,宫人们也去做她们此时应该做的事。我留下来陪着李温卿,最后与她话别。
过了一刻的时辰,宫人们要为她更换殓衣、梳洗干净,她们请我移步。我见她的双手还紧握在胸前,手缝中露出了半截的洁白玉梳。我拿捏着力度掰开了她的十指,发现那些梳齿竟然扎破了她的掌心,留下了一排细密的血珠,可见她在生前曾用了极大的力气握过这柄玉梳。
我不解地询问宫人:“这是怎么一回事?”
一人哭道:“美人咽气之前忽然伸指指向了它,她咳的已经说不出话来,我们为她拿过了玉梳,她握在手中之后就再不曾放开了。奴婢还记得,官家曾经拿着它给美人梳过发,或许,美人她是在念着官家吧。”
我伤心道:“李姐姐真是用情至深啊。它该陪着她。”
夏荷回来后见我太过悲伤,便劝我应先去歇息。
“深宫里的女人总是孤落的,走一个便是少一个,她的魂魄此时或许尚在屋内,我想多陪一陪她。”
“欸,好,我也陪着。”
待李温卿的体温已彻底凉透时,派去前朝报讯的宫人回来对我说官家在酒席之间多饮了几杯引的头痛,此刻正由梳儿陪着在大庆殿的偏殿里歇着,无法过来。
我道:“官家他知道李姐姐已殁了吗?”
“奴婢没有见到官家,但是吴才人说她会转禀官家的。”
“哦,那便。。。。便好了。”
。。。。。。。
绍兴三年的第一个清晨,满身疲倦的官家终于迈入了睿谟阁来看望那一个陪伴了他数年、已经病故了的女人。
他并没有让宫人向我通报他前来的消息,但是,他走在房内发出的微沉的脚步声还是唤醒了我。
我忘了他还没有原谅我、我忘了我们已有五日未见过,我也忘了他来这里并不是为了我。
我自然而然地唤他:“德基。”
安静地望着李温卿的尸身,他只以一张侧脸示我,依旧是隽秀好看。
“夏荷,你送她去歇息,窝在小榻上睡算怎么一回事?!”
我不禁动容,却又怕自己是自作多情将一句平常话误以为是他对我的关心。
我缓缓道:“妾遵旨。官家,李姐姐她生前一直都念着您。妾告退了。”
脚步就要迈出门槛时,他却叫我止步。
我恭敬问道:“官家还有何训示?”
他冰冷的声音中还夹杂有一丝愤怒:“你回来一年了,似乎,你对这后宫里所有的女人都能容得下,是你当真不介意别的女人分去我的恩宠?亦或是,呵,在你我分离的五年里你早已移情别恋,我赵构在你的心中已经不算什么,所以你才会如此的心胸宽阔!你若爱我,为何从来不争?为何不问问我缘何要你住在这里?你若爱我,就会包容我的一切,包括我对岳飞的猜忌!是不是,你心中有了别的‘英雄’,所以,你已不再爱我。”
心疼的一时难以呼吸,我曾以为,男人会思念一个已分开多年的人最起码是因为他相信她也在爱着自己才会选择思念她、为她等待。原来,他心中对我其实还是存有猜疑的,尽管我未敢向他隐瞒完颜宗秀的存在,尽管我坦然地为自己的清白做过解释,但他还在猜疑。
心头那根叫做‘猜疑’的刺让他的心整整的疼了一年,今天,他把它拔了出来,来换我的疼。
他不知道,我是因为相信自己已经拥有了他的爱、拥有了他对我的信任,所以我才‘有恃无恐’,所以我才可以平静地看着他去宠爱别的女人。我以为在他的心中我比她们都要重要,我却忘了,我和他分离了五年,任谁都可以对我在金国的经历妄加揣测。
自问,如果我再一次向他解释、辩白,能否换来他真正的信任?若只是用解释换来了又一重的猜疑,那还不若缄默。
我不敢回身,我只是用最正常不过的语气对他说:“妾听说官家昨夜多饮了酒,也知道李姐姐的过世让官家很难过,妾不敢多留打扰。”
我拔腿便走,咸涩的泪水流进嘴里,苦了整颗心。不敢反驳,不愿解释,我唯有选择逃避。
“哈哈,我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