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雪霏霏 愿如初见》珏月

18、 冬雪

　　从应天前往京师最快的莫过于走水路，奈何严冬来临，又是一路北上。害怕河道结冰，大多船家已是停航歇业，此时若想在年前赶回京中，唯有走陆路。

　　“……一百零五、一百零六、一百零七。”已经是最后一颗了，“不玩儿了，还是数不对。哎…无聊死了，还给你。”头一耷拉，晃晃手里的念珠，尹若雪将它还给了雨化田。此时二人下了马车正坐在一间略显简陋的茶寮里，店里只有一老一少两个管招待客人的，看样子那有些聋哑的老人就是掌柜了。吩咐了小二上些干净的热水来泡茶，一时无所事事，尹若雪拿着那串珠子数了好几遍，不是多了、就是少了，最终失了耐性干脆不数了。

　　“二位客官，让你们久等了，这是刚从井里打上来的水，泡茶准保好喝。”去了好一阵的小二提了壶热水进来，殷勤地将几碟干果摆上桌子，继续说道：“这眼看就要下雪了，本店后面还有间空房，两位不如住到雪停了再赶路？”

　　看他穿得淡薄，想来是喝茶歇脚的客人不多，以至于生活也清苦了些，尹若雪摸出些散碎银子放在桌上，“不用了，我们赶着回去过年，不能耽搁，这些银钱打赏你了。若是这水真的好，我给你加倍的茶钱。” 小二领了赏钱乐呵呵地拉了老人进了后堂，许是点银子去了。

　　“呵，这穷苦之人倒是容易知足常乐。”将泡好的茶递给雨化田：“挑剔的大爷，这偏僻之地也就这样了，您老就将就将就吧。”见雨化田端起粗陋的杯子，勉为其难地喝着，尹若雪偷笑着也尝了一口，味道应该还可以，想必是这茶具太差惹他嫌弃了。正想着，突然胸口一闷，隐隐中带了些许刺痛，直往心里钻。“别喝了，这水里有毒。”挥手打落雨化田手中的杯子，尹若雪边捂着泛疼的胸口，边从荷包里取出一个小瓶儿：“幸亏带了这百毒丸，你快吃了它。”

　　看着碎落一地的瓷片，其中洒出的茶水一触到地面便冒起了白烟，虽然还未觉察到什么不适，但可以肯定这水里被掺了毒。雨化田接过瓶子往手中一倒，“只有一颗？”

　　“我能有什么事儿，大不了就疼一会儿。看样子是遇到黑店了，你快服了解药，才好应对那些贼人。”这毒不是一般的厉害，饶是仗着百毒不侵的体质，也快喘不上气了。说话间，几支菱镖破窗射了进来，雨化田手指轻弹尽数打了回去，只听屋外一声闷哼，是刚刚那端水的小二发出的。旁边还有一人的脚步声，躲过了打回的菱镖，几步轻踏向外逃了。“你等着，我去拿解药。”留下防身的短剑，雨化田夺门跟了出去。

　　刚追至茶寮后的竹林，逃跑的老人反身抛出菱镖，力道功底胜过那已死的小二数倍，满是戾气地朝雨化田击来，“雨化田，想不到老夫在这里遇到了你，孔雀胆的滋味儿不好受吧？”

　　避开对方凌厉的几招，雨化田定眼细看，记忆中的一人闪现出来。“原来是御马监的李公公，你的狗命还真大，上了斩刑台还能起死回生。”当日监斩的人中一定有人耍了手段，留下了这个祸根。

　　“哼！老夫一时走了眼，没看出你竟有如此大的野心，不但夺了我的御马监，让我一生所得付之东流，还坐上了掌印督主的位子。若非梁公公救我一命，哪来今日这机会报仇解恨。”深信孔雀胆毒性猛烈，眼前这人也是强撑着与自己对阵的，李忠倒也把握十足，“以前你不出京城，位高权重，又是绝高的功夫，老夫不敢霍然去灵济宫找你寻仇，只敢躲在此处等待时机，今天正是上天给了我这好机会。”说完持着菱镖又袭来上来。只是不出几个来回，便败下了阵来。

　　“看来，老天都不帮你，白白浪费了这次机会。”冷眼看着李忠一副不可置信的惊恐样子，就着掷来的镖往他心窝一插，结果了这老匹夫，雨化田习惯性地取出块绢子擦了擦手。孔雀胆，皇家惯用以赐死那些不便宣之于众的罪臣、宗亲的剧毒，太医也配不出解药，李忠手中也不会有，既是无用的人就没有留着的必要了。复又想起以往所观那些中毒者死前生不如死的样子，扔了绢子快步回了茶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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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日一夜的辗转痛楚，好像是一场恍恍惚惚的噩梦。尹若雪睁开还有些沉的眼皮。离开了那间四面透风的茶寮，现在自己正侧躺在还算暖和的马车里，而右手脉门上一只纤长如玉的手正搭在上面。手背上几道突兀的抓痕甚是显眼，该是昨天疼狠了，让自己给抓出来的。顺着这手抬眼看去，雨化田闭目靠在身旁，眼底的那抹倦痕和他那张如雕如刻的面容极不协调。伸出裹在狐裘下的左手就这样轻轻地抚了上去。

　　感觉脸上痒痒的，雨化田立时醒了过来，正好对上尹若雪那双惺忪迷蒙的眼睛，“醒了？”摸摸手下这人的脉象，比之昨天的时有时无，现在要平稳得多了。见她收回手，笑着“嗯”了声。应该没什么事了。昨天回到茶寮，正见她满面灰白地靠在桌上，额际粘着汗湿的头发，刚一抱起，一口猩红的血就从嘴里咳了出来，沾湿了狐裘荀白的领子，半天没能止住，比起寒症发作时不知痛苦多少。“若再让你选，还会将解药给我？”

　　“当然啦，不然看你死在我面前吗？”

　　“为什么？那是孔雀胆，我看你根本没把握能熬过来。”

　　“没把握总强过彻底没得救吧？”躲闪开雨化田的目光，低头问道：“未言，我问你个问题，若你不高兴听，就当我说胡话把它忘了……我要是越来越管不住自己的心了，怎么办？”好一阵，听不到答复，心想着死就死啦，抬起头再认真不过地问道：“我若说我喜欢你，你会丢下我不管吗？”

　　“不会。”

　　“那你也会喜欢我吗？”顺杆儿爬历来都是她尹大小姐的特长。

　　这急性子到底是忍不住了，雨化田用手勾起她的下巴，距离极近地说道：“我不知道，你说呢？”

　　“我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见雨化田眼中一丝笑意一闪而过，遂大了胆子拉过他腕上的佛珠，“嗯，不过我想这串儿珠子一定知道，你看：第一颗，我喜欢你；第二颗，你也喜欢我；第三颗，还是我喜欢你……这样下去一直数到第一百零八颗，你说会是什么？”

　　“若是来日后悔，别怪我没提醒你现在想清楚。”在雨化田眼中，人的真心就如同权力一样，如若真是自己想要的，无须顾忌今后会如何，理所当然地握到手里再说。“一旦下了决心，我绝不给你后悔的机会。”

　　“好。”将自己的手与雨化田因习武而带有薄茧的手，手心相印：“上穷碧落下黄泉，我尹若雪永不相负。”

　　揽过这信誓旦旦、眉眼偷笑的人拥入怀里，雨化田轻笑道：“世人皆是甜言蜜语，你倒好，竟能想出这一句。以后得看紧了你，省得你天天闯祸，真让我黄泉碧落地到处寻你。”

　　“这可是你说的啊，我要拿张纸记下了，签上你雨未言的大名，免得你不认账。”挑开车窗上的布帘，一夜之间天地已是皑皑一片，伸手一接，指尖冰凉一下一滴晶莹附着上去，“看，下雪了，好看吗？”

　　“嗯。”这万般尘垢都埋在了雪白之下，虽是寒冷，但红日一照，更韵出千丝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