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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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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沉睡的人,眼神温柔。夜里的药添了安眠成分,他怕是不易醒来。轻轻松开睡梦中他圈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指,竹雨微悄悄起身。
门外,阿公阿婆已起了,阿公在药园子里踏步,阿婆在鸡圈里洒食。
竹雨微不敢上前了。虽阿公阿婆平日里从未教她姑娘家的规矩,可是去融城出诊,经诫典籍自己闲暇时是看过的,自然知道未出嫁的女子不能和男子一处的。可是,他哪里像个男人,心智只是个孩子。
这边人儿还在暗自神伤,阿公清爽的声音就朗朗传过来了:“小微,昨夜苦了你了。那孩子有没有让你睡不好?”
竹雨微一惊,连忙摇头:“没有没有,我睡得很好。”
阿公笑眯眯的,阿婆闻言也停下手中的活儿,笑看过来。
心里的在意消释了。阿公说那个孩子苦了我呀。阿公知道那个小孩子一样的人的任性举动了吧。
像往常一样走过去,竹雨微活动着手脚,提起挂在篱笆上钝钝的竹剑,轻快地说:“阿公,开始吧。”
每日晨间她都跟着阿公练剑术。其实只是个一招半式的,强身健体,她也很开心。
“来吧,丫头。”阿公抻着手臂步出药园子。
红日的光辉渐渐撒到了半山腰。山谷里多夜雨,此刻空气新鲜洁净,泥土青草味儿混合着,显然昨夜的春雨滋润了不少。
“小微,先把一旬教过的招式合起来练一遍。这几日有小晨在,你不知道分没分神,温习温习看忘记了没。”
竹雨微闻言面上一暖,低头不依地叫:“阿公!”阿公竟还玩笑她。
阿公朗声大笑,姿势已扎好,挥臂出击:“来吧!”
竹雨微也进入状态准备拆招对击。
见着拆招,阿公游刃有余,竹雨微也全力以赴。阿婆喂完了鸡上菜园捉虫去了。
谁也没见房里有人已经一阵风般地穿好了鞋,发也来不及梳地冲了出来。
只是眼一闭一睁之间,有人已经来到了比剑的两人身后,一阵风起,未及反映的两人已一个退后数尺,一个悬着剑刺向了空气。
退后数尺的人不及反应被搂向一处胸膛,刺向空气的钝剑抖动几下被收回,两人都听见渐渐熟悉的清醇的声音染上了分明的冷意:“不许你伤害她。”
可是,说出的话怎么如此……稚气?
阿公轻轻地笑起来。
竹雨微被坚定地环在一个怀抱里。若是她能此刻稍离他远一点,她一定能看见那个青丝如墨散入风里,第一缕落地晨光拂过冷毅面庞的男人有多么震人心魄的风华绝代。
正准备说什么,身躯就被轻轻转了过去,抬眼对上清澈分明的眼里满满的担忧,只能呆愣着任他上下其手。
“微微,微微,有没有伤到哪里?微微?”
摇摇头忙解释:“没有没有。我们是在——”
身子被揽贴上他的胸怀,听见男人还不能平静的碎念:“那就好,那就好。”委屈染上了声音,“我醒来看不见你了,都不知道你哪里去了,听见你的声音,我跑出来心都吓得木了……”
竹雨微一时心绪复杂。感动,颤栗,惊讶,好笑,羞涩,齐齐糅合进心头,让她不知道如何面对他。
这是一个男孩?还是一个男人?
若是男人,这已是足够了感动一辈子的寻常情话。可是,眼前这个人只有孩童的心智呀,他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意味着什么,他不知道,这些话对她这个姑娘家,实在是太不寻常。
“微微,微微。”大男人忽然唤她,“我的头发还没梳呢。”
忍不住笑起来,竹雨微从他胸前抬起脸,看他柔软的头发铺满晨光,伸出手去拨着散乱的发丝轻轻拢到两侧,顽皮地逗他:“好,回房姐姐帮晨晨梳头发。”
一抹纯挚的笑安心地绽放在俊逸的面庞。
“小微。”阿公佯怒,“怎么叫师兄呢?”
这才忆起有阿公在一边看了全过程,快要消失不见的羞意又占据了心头,竹雨微忙转过身面对阿公站好,左手握右手,“阿公。我是觉得……他的心智真如阿公说的是三岁小儿,才……”
紧张的人却听见阿公开怀的笑声:“呵呵,我们小微是大姑娘啦。”
“阿公!"人儿娇嗔,阿公又玩笑她。
阿公还笑,挥了挥竹剑,“小微还练吗?”
忙点头,“练啊。”
却见阿公的眼神越过她落在她身后。
还有这个大龄小儿,忽然想起刚刚的事情,刚刚他那么轻易迅速地把自己救了,虽早已预料他是习武之人,可是这样的功夫实在很厉害呢,阿公都不一定有。想问问他从前习武之事,再想到昨晚他头痛,便打消了念头。
酝酿着措辞怎么跟他说。
“刚刚我是在和阿公比剑,只是练习而已,不会伤到人的。”抬起手中的竹剑给他看,“你看,这把剑这么钝,没有棱角,只是比划几个招式而已。”
溪宁晨却不住地摇头,“不行不行,你不可以有一丝一毫的危险。”
竹雨微无奈,“乖,我每日晨起都是这么健身的,不会有事啦。”
溪宁晨抓住她不放,“不可以。要健身我陪你。”冷眼向阿公望去,“不要他。”
阿公大笑起来,“哈哈,小微,以后有人这么护着你,我可不敢欺负你。”挑了挑胡子,“小微啊,小晨的功力是深厚阿公许多的,跟着他学也不错。”
阿公自己挥着竹剑比划起来,“小微啊,今个就到这里吧。你给小晨……梳头发去。”
羞恼地推推面前宽阔坚实的胸膛,“走啦。回房。梳头发。”
手中握着木梳,轻轻柔柔在他顺滑的青丝上流动。
溪宁晨乖乖在镜子前端正坐着,清澈的眼睛安心地眨巴着。
抚触他流泻的如墨发丝,这么贴近他,他的味道慢慢弥散了整个自己存在的空间。
这几日他天天喝药,身上自是有一股浓重的药香。
可是此刻他的青丝披散飞扬,独属于他的味道就悄悄侵袭了她的嗅觉。
如梅如兰,如草如茶,清新出尘,淡雅馥芳。淡淡的若有似无,却永不消失,让人忍不住被吸引,忍不住想靠近。
手指颤动了一下,不自主抬眼向镜子里望去,那一张风收华藏的温润面孔,此刻却显露着不服气质的纯真无邪。想到,若是他没有受伤,该是多么,多么让人心折。可若是他没有受伤,自己又如何能相遇他。心下微微动荡。他给她的感觉是那样特别,从未有人这样让她彻彻底底地体会脸红心跳。自己这是怎么了?难道说,正如书中所说,“情窦初开”之意?
“微微,怎么了?怎么看着镜子这么久?”
他的出声打乱了她的胡思乱想,回过神来发现镜子里与他目光相接,羞涩的红潮又悄然涌上脸颊。
怎么了,胡思乱想的,虽然他是自己见过最好看的男人,可是,此刻他只是一个不懂世事的小孩子呀。
拿过案上他落水时便扎着的银白丝带,很简单地盘住头发,让发丝不会乱跑。
“微微扎得很好看。”镜子里映上男人纯真欢喜的笑颜。
竹雨微淡淡一笑,一字一字地轻轻开口,“是晨晨,本来,就很好看。”
若说腹有诗书气自华,那么他往昔,是阅尽了五斗八车么?
竹雨微不用解释什么,阿公阿婆已经看得真真切切,溪宁晨这样的神态做法,怎么说也非正常的男人所为。阿公说他如三岁小儿,还真是说中了。
瞧这边,竹雨微帮忙做饭生火,某个人蹲在她身边不厌其烦把柴禾一根一根捡起递给她,脸上是很灿烂的笑。
瞧这边,竹雨微在读书,也递给他一本他却看也不看,自个儿搬了个凳子贴着她的椅子凑过来看她手上的那本。
瞧这边,竹雨微背着小竹筐上山采药,某个人紧紧地跟着,偶有不甚就把本该药用的珍贵花儿无辜踩死脚下。
再瞧这边,竹雨微想要在自己屋里睡下了,某个人就一遍遍念着“我怕我怕”的挤了上来,然后紧紧拉住她的胳膊自己睡的香甜。
几天以来,不管竹雨微自愿不自愿,这样总是真够折腾的。可是——
不得不承认,她开始渐渐习惯并且喜欢上他的存在了。不好意思地悄悄说——
是很喜欢。
自己生火时有他在旁边,把柴禾上的木刺斜枝都弄断,她再也没痛到过手。
自己读书时有他在旁边,不时指出书上的不足之处,不认得的字也有他耐心地解释。
自己采药时有他在旁边,往往都是他把药材采好了交给她,再深的水有他牵着涉,再陡的坡有他拉着攀。
自己睡觉时有他在旁边,他踏实安心的体温是春寒最好的抵御,他身上清雅微苦的淡淡味道是最好的催眠。
也许,不知不觉,总感觉是自己在照顾他带领他,其实,她渐渐对他如此依赖。
成了一个不敢承认的温暖的习惯。
可是,竹雨微不愿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