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雨宁尘》叶海樱

31、第三十章

　　犹坐在地上的人反应过来，起身想一起离开，一边不甚清明地咕哝着：“你要走了？”，一边放下手撑着地想要站起来。
　　脚已是完全冰冷，都有点麻，竹雨微动作有些僵硬。

　　冰寒如星夜的眸子刹那化开。看着她吃力地要站起来，他无法无动于衷。
　　撑着膝盖起身，手腕忽然附上一股温暖。惊讶地抬头，男人正定定望着她，眼里的情绪第一次那样明显。
　　她知道他想说些什么。
　　宁尘终于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微微施力，轻柔而坚定地拉起她的腕。
　　触到她的手指，冰凉。
　　“为什么？”清润的声音带着烟一般的柔和。
　　“看你坐在那里。”
　　“……”心里思绪是不平静的。
　　竹雨微动动麻木的双腿，试着轻轻迈一小步，抬头看他，温柔笑着：“我能走动。”看着他：“你回房睡吧，天好晚了。”
　　宁尘不懂。他的心霎时那么热，那么暖。这样的温度是她给予的，从未经历而无措，却隐隐渴望更多。
　　他的心感受到的久违的温热，甚比最初那一句：“为你而做。”为你而做。一直记得。
　　为你。
　　为我。
　　她的手冰冷。
　　腕上轻扣的双手缓缓移落。一片柔软与温暖，她的手心滑入他的双手。瞬间，心上的温暖转移，手上的寒冷被熨帖。
　　星子漫布的高空下，她抬眼望他，只觉他的眸光清明透亮，黯淡了整个星空，明亮了她的脑海。
　　他只是定定地把她的手圈在掌心，每寸肌肤相贴，感受为他而来的寒冷。这样的冷，把热度给了他。
　　竹雨微只想看着他，呆呆看着，眼睛不敢眨动，微微一动，在他握住她的手，那一瞬袭上眼眶的水意便要漫开。忽然的温暖，让她的脆弱毫不设防。
　　逐渐温暖的双手，愈益感受到那肌肤相触的知觉。
　　宁尘却忽然轻轻放开。
　　“回屋。稍等。”留下一句，便抬步去了他屋子的方向。

　　屋内不再寒冷，困意更甚，说是等他，竹雨微却倚在桌前，几欲睡着。轻轻一声门响，只见去了有一会儿的人端着一碗药汤进来。
　　“回暖再睡。”男人平静的吩咐，清定的声音却显然有着关心。
　　抱起药碗几口喝完，男人伸手拿了那碗去，默默地就要离开。
　　走至门边，却又忽然停住。沉默了一会，才听他淡淡开口：“多休息。”
　　嘴角轻轻弯起，眸子里都是暖暖的笑意，竹雨微看着他侧着的身影，“你也是，穿的单薄，给自己熬一碗喝吧。”知道武功练到一段境界，是不畏冷热的，可是，暖一些还是好的。
　　男人不再说话，轻轻掩了门。
　　室内烛火下，笑容如弯月。

　　他不说，她便不问。次日再见到他，竹雨微只是说着别的事情，不提昨晚。
　　“这处山谷真好，珍药奇材这样多。”拨弄着手里的药草，竹雨微漫不经心地开口，注意力还专注在手中的事上，一粒一粒把草药幼嫩的种子拨下来。
　　“师傅选的。”
　　一句话飘到耳畔，抬头看他只见他仔细地顺着手里的根根草蕊，神色极是专注，刚刚那句仿佛幻听。
　　竹雨微诧异地看了他半晌，这是他头一回跟她说起自己的事吧。终于还是笑着开口道：“师傅选的啊……你的师傅很厉害哦。”
　　男人不答。竹雨微看了看他，继续低下头摘草种。
　　“那是他的忌日。”男人忽然平静地说出这样一句，没有前言后语。
　　竹雨微想想却明白。原来，所以他独坐那样久。
　　声音柔缓，只想抚平弥合他心上每一寸的痛，竹雨微低着头开口：“你的师傅在世时定是个好师傅。能有如你这样的弟子，他该在梦里也是笑着的。”
　　男人垂眸不语，面上表情仍是一片清淡。
　　看着他浅淡的眸色，竹雨微想了想还是慢慢道：“我有一个很好很好的师父。阿公。如果你愿意，他也是你的师父。”
　　等了许久，男人才接话，却道：“你救了我？”
　　手中的动作慢下来。竹雨微抬头看看闪闪晃眼的阳光，眼眶有些湿润，不知是突然看到太阳，还是忽然心生惆怅，复又垂下头，柔和的笑容因为回忆暖暖漫上脸庞。
　　“那天，天儿可好，”忽然很想告诉他，即使他已全然不记得，“我上山采药，看到你受伤躺在水边。阿公救了你，你却不记得从前。”
　　顿了顿，男人仿佛在听着，竹雨微便继续道：“在山谷里住了一段日子。”笑容扩散，灵动了整个面庞，“你那时什么事也不记得，如三岁小儿，可乖了。后来，看见我和阿公练剑，你还要来保护我，教我剑法。”
　　男人忽然转过头来。竹雨微垂着头，没发觉，继续道：“可是，我练得不好，就病了，阿公说你出山去寻药，却没再见你回来。”
　　说完，竹雨微有些怅然。如果她不曾病下，如果他不曾出谷，他还是她的晨晨，她也还是被他唤做微微。可，再遇到他，看到现在的他，她明白那样的想法是无稽的。那时候的他，终究不是他。
　　“你练过剑法？”宁尘问道。
　　“是呀，你教我的，可惜了，虽记得全部的招式，却再不敢练了。”
　　空气突然变得有些凝重。宁尘久久无语，不知为何，这时的沉默却带动了气息的下沉。
　　竹雨微隐约感觉到时，已被他定定地拉住。男人看着她的目光专注得再没有平日的清淡悠远，闪动之间都是思想，似有千句万句话，终于还是在一汪深不见底的平静下暗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