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九]相知未必候白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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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温和缱绻，总司和结衣沉默地半倚着坐在志波家的屋顶，中间隔了数十个或空或满的酒瓶。
难得看见总司喝酒的样子。
结衣侧头，借着星光用视线描摹总司唇边一如既往的温暖弧度。他应当是难过的，却并显露出自己原先以为会出现的脆弱迷茫。那个人，是土方岁三阿，何况还有，刚刚知道的迟到了一年的近藤勇的死讯。他们，难道不是代表了冲田总司所有的信念、景仰与前进方向么？
“阿……”总司微微苦恼疑惑地仰起头，目光汇聚于虚空，“是这样么？”
结衣愣了愣，才意识到自己方才不经意地问出了声。
“呵。”总司忽而轻笑了一声，“进式卫馆的时候，我七岁。”眼睛稍稍眯起来，似乎是在回忆，“那个时候，父亲已经去世很久，家里是姐夫当家，过得并不很得意。
后来遇见父亲的旧友，式卫馆的近藤老师，便请求他收我为弟子。在那里认识了作为师兄的近藤前辈，阿，当时还叫岛崎前辈呢。
那时年纪小，又仗着天分学什么都快，时不时地向前辈挑战，在他的指导下慢慢地拥有了被认可的实力。十六岁的时候土方先生和山南先生也加入了式卫馆，说起来，要说天才的话，土方先生才是吧，明明是二十四岁才开始学的剑技，四年后成立新选组的时候就已经有了不逊色于我的实力。
那个时候，大家都很好，似乎不需要想一些别的事也可以这样过下去。”
“文久三年，成立了壬生浪士组，也就是后来的新选组。最初的目的，也仅仅是在勤王派浪人肆意暗杀、破坏、纵火的情况下保卫京都的安全而已。维新派被拒绝的缘故，也实在是一开始‘以维新之名，行利己之实’是印象太过深刻，何况，那时的日本，确实不像经得起先破后立的样子。那种维新，引发的动乱造成的破坏已经超过幕府的压迫。这是我选择站在幕府一派的原因。”
“初时的新选组内部并不统一，权利倾轧，不利于行动的组织策划。无关是非对错，刺杀芹泽鸭，肃清他的派系，一山不容二虎，不过是由于我自身出自式卫馆派，这是既定的立场，自然选择更为亲近的同伴。”
“或许你听说过我们新选组的局中法度：‘不可违背武士道，不可擅自脱离组织，不可私下筹款受贿，不可擅自诉讼调停，不可无故私斗。违反上述规定，一律切腹谢罪。’这种规定，严苛而残酷，仅是经我手介错的同僚就有十数个之多，这些都是一同训练一同对敌生死相托的同伴，原本都是该死在战场上的，却因为一些罪不至死的错误最终由我割下头颅。然而，这样的手段，切实有效，不容置疑。武力高强的群体若是没有足够的制约，只会成为社会动荡的源头。”
“你提起过的山南先生，曾是我兄长一样的存在，由我亲自追捕亲手介错，对外只宣称是私自走脱。也有人猜测是组内权利纷争，容不得这个局长与副长之间的存在。事实的确是，近藤前辈与土方前辈不希望他活下去，因为他多次质疑新选组对待维新志士过于强硬的态度并影响了一批人。我十分清楚，那时的山南先生已经成为新选组不稳定的隐患。他的想法对于那时的势如水火而言，实在太过天真。毕竟那时的新选组，已经成为幕府手中的刀，如果不够锋利，就没有存在的必要。因而，在他与新选组之间，我选择了后者。”
“这样说起来，不同于近藤先生他们对于理想的舍生忘死，我其实并没有什么坚定的信仰，于事也未必执着。只是在一开始因为漫无目的并且恰好有想要保护的心情，于是借用了近藤先生他们的目标而已。毕竟邻居家的孩子们总让我觉得快乐，居酒屋个伊势婆婆人也很好，还有拉面店的田太郎也很友善。
所以或许你是对的，那时的他们，的确给了我活下去的意义。
之后的每一步，都只是对于现状的分析选择罢了。亲幕派的守成与维新派的求变。在我眼里没有是非之分，不过因为最初的立场而选择就这样下去罢了。毕竟，散漫如我，当不起那样的盲目。前辈们于我，是上司，亲人，长辈，是约定一起走下去的同伴。”
“但现在，人死万事空，一切的意义已经不再是意义了。”
“我们的时代，过去了。”
“终了，只剩下习剑最初的一句话。”总司眯起眼笑开来，声音清和悠远，却有不可错认的坚定。
“恶即斩。”
断善恶，治世以法，乱世以心。
结衣定定地看着他，慢慢地扬起笑容“总司，似乎是第一天认识你。”
在此之前，对于冲田总司的印象一直局限在初始的观念里，比如，待人温柔，个性开朗的病弱美少年，天真又残酷的刽子手；比如，属于新选组的最锋利的剑，握在幕府手中指向维新志士的锐利的刃。却忘记了，冲田总司，就是正在自己眼前的这个人。
总司侧头一笑，“是么，这样看来，结衣还真是意外的迟钝阿……”
“放心……”结衣没有理会他意图岔开话题的调侃，柔和了语调“权利会更替，但民族始终延续，战争使人失去太多东西，但你们所希望保护的，在未来都会一一重现。”
总司愣了愣，随即不置可否地侧了侧头，放弃似的一笑，“嘛，真像是结衣你会说的话。”像一个无所不知的旁观者。
结衣笑了笑，低下头，与晦暗表情截然相反的轻松调笑语调：“不信么？我还可以告诉你，现世如今是明治二年，依西暦，是1869年，之后日本还会经历大正时代，昭和时代，平成时代。”
霎时陷入沉默，然而不过片刻：“结衣是从那本古卷上看来的，还是亲眼看来的。”
结衣仿佛没有听到他说话，良久，久到总司甚至以为今日谈话就此结束。
“是历史书，我那个时代的历史书。”有些话，一旦开口，之后便容易得多“还有其他，比如类似于浮世绘的漫画。”
总司屏住呼吸耐心倾听。
青木结衣在前六十余年，自认并不是轻易交付信任的人，却在某一日将平生最大的秘密毫无保留地告诉一个相识未满一年的少年剑客。仿佛放下背负许久的沉重负担。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九]相知未必候白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