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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四章 北荒气断情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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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缺枝头绕,风高枯容,失了连理笑。
短匕没在我的胸口,夕不归不敢快行,怕我疼,也不愿留在鬼庆古姚居,为我施乞生。焚青失去了右臣之位与鬼庆古姚居,于他来说,会有多大损失?妖兰还在他的身侧。可夕不归失去的,是无法言说,我仿佛能看见他心里,因决绝流淌的泪水。说的人,总比听的人要痛苦。
因为我这样一个无用女子,未免,不值。
心中千般不解,系铃之人扬扬白发结畔不休,足音跫然,这气氛很是诡异,像是要将我送葬。
机谷跪在菱阁之前,此时菱阁石烛点亮,光漫进我的眼缝,微动容。这之前,夕不归因我逃出是被禁了石烛的,如今又点燃,我实猜不到夕不归的心思。
“君上恕罪,机谷未看牢水千姑娘。可水千姑娘怎就伤了?君上,机谷若知道会变成这样,是定不会做那糊涂事的,君上恕罪。”
“你走吧。我不想连你也处置,在我没有改变主意之前。滚。”
机谷乖乖离去,夕不归将我放在红菱榻,突然胸前一阵清凉,又是一阵刺痛,短匕从我胸口拔出,我咬紧了舌头,不肯轻易露出痛苦之相。
不肯露出,夕不归还是看见,忙将手掌低进我的牙缝,我来不及顾虑,使力咬住他的小指,微张的眼睛正看见他小皱的眉头。
“太痛的话就晕过去,闭了眼睡一觉,醒来就好了。相信我,我不会让你死。”
他的话声太柔和,绕在我耳边不消停,无法昏厥。我稍稍松了发颤的牙齿,看着他俊朗的侧脸划过一滴汗水。
是我忘记了,他曾舍了一半命给雪千,施乞生是要减寿的,他的一只手还在我口中,我再无法闭眼。
活了七千岁久,大伤小伤从来不缺,就是死,也死过两回了,这次我还能坚持没就真的晕了去,竟是舍不得。我怕我一睡去,就再见不到夕不归了。
再见不到,那鲜少的温煦。
几个时辰的施术,痛,一点一点的减消,夕不归的脸色,一点一点失了生气。总算结束。他太累,就着我的身侧躺下,揽过我的腰肢,像是抱住珍惜之物,紧扣着手指。
我一扫他被我咬得流血的小指,与他苍白的睡容,心想着,他能如此为我,我死而也无憾了。
正想去抚摸他的眼,他蓦地出声,“金水千,你能不能,哪怕是一次,对我说些好听话?像你曾对朝如故说的那些,你将我当做朝如故,就说一句,好吗?”
玉指被僵在眼下,他还是闭着眸,看得见的只有我。就那么怕我一出口,成伤么。
不会的。
“我要杀妖兰,你一早就知道吧。是你容我,我才碰得到妖兰。为什么容我,你就那般信我下不了手?”
“夕不归,你赢了。我不爱朝如故。”
话至此,我不会再说,他从未输过。
夕不归却无甚反应,只唇角稍稍勾起,“我赢了,是谎话吧。谎话也好,我赢了。”
我一怔,竟无从解释,我明明不是骗他,怎就说不出口?
“水千姐姐,我们的时日真的不多了是吗。要好好珍惜啊。”
妖兰的话声自耳边响起,我要珍惜眼下,假的也好,可是我一句话都说不出。以前是被朝如故迷惑,现下明白过来又迟迟不肯说出,只是因为我渴望着,却不敢奢求着吗。
可若这是我仅有的时日,我是不是,可以不管不顾。我怀念五行山上凉薄无愁的阿水。
我舒下一口气,轻声语,“夕不归,不是谎话。我不爱朝如故,我恨他,不是因为爱。是因为……”
说到此处竟被卡住,那些都是我不愿承认却一定要面对的,我不说,不是还顾忌着,是我难过的做不回阿水,喉咙被塞了。夕不归收着臂腕,抱得我更紧。
若这是我最后的一段时日,我能不能贪心的只顾我自己。
“他骗我啊……”嗓音颤颤着,这抹疼痛我始终不曾释怀。夕不归觉出我的不常,挣开了双眸,我看着他的眼睛,委屈的想抱着他哭。
我说,“不只是他虚情假意骗我,还骗雪千,害得我与雪千决裂,雪千为了撵我走,杀了紫昏和桃华,那都是我的朋友,她们有什么错要死呢?不只是紫昏桃华,还有我未出世的侄儿,也惨死在娘亲手下,朝如故骗走了我那个温静善良的雪千,他还要来逼我喝妖兰的血,要我杀了妖兰,成全他与雪千的幸福。”
“为什么被牺牲的只能是我,只能是妖兰……”
“我好恨他们……”
我看着夕不归,眼角溢出泪液。他略显着无措,抹去我的泪痕,“我知道,我知道。”
他的表情,像是在紧张我,没有冷厉的夕不归,我再囚不住自己内心的挣扎,就像以前,只有一个雪千肯抱着我听我哭诉,而现在,我只想哭诉给夕不归听。
本以为这种温暖会长久一点,一天也是好的。却不是一刻。
“朝如故要你死,我不会让他如意的。谁也不能拿走你的性命,你的命是我救回的,只有我可以要你死。”
我忽然,很不甘心,很想问明白,夕不归对妖兰究竟是怎样的感情,对我又是什么。
我的手还是抚上了夕不归的眼,覆眼决明挡住了我,却挡不住他。
我问,“你爱妖兰吗?你明知她与焚青两情相悦,还是娶她,娶了她却不碰她,是心疼吗?你爱她,舍不得她从此再笑不出。”
他看着我,不语,两目相视,必有一目败下阵来,我一定要知道,他静默良久才道,“妖兰与焚青相爱,我不该娶她,我做的这都是什么乱事!”
吊在半空的心,哪里经得住他的不清不楚,我紧紧追问他,“你的意思是你不爱妖兰,对么?你不爱她,才容忍我伤她,那我呢,你对我的纵容,真的只是因为一颗五千露水心?”
我一直想知道的答案,还不如不知道的好,他说,“还有别的吗?”
有一种颓败的感觉,他不爱妖兰,也不能笃定他就爱我。我垂下眼睑,不敢再看他,只轻声问着,“你爱过我吗?”
夕不归的身体倏地一凉,抱着我手迅速收回,起身走下红菱榻。背着我说,“我不爱你。”
他的反应太过慌张,不爱便不爱,为什么要躲着我,难免要人多想。我也撑起身子,看着他的背影,“我并未问你爱不爱我。”
“我没有。若是我之前爱过你,怎么会将你送给朝如故?”
“那你为什么用半条命救了雪千。”
“我以为那是你,你对朝如故还有用,不能死。”
“为什么你要阻我与朝如故成婚?”
“我不甘,是我先遇到你,凭什么你要嫁给他。”
“为什么愿意留我在无朝,为什么要将我从蜉蝣水洞救起,为什么要赠我枫鸿锦衫?为什么我被焚青伤了你,哭?”
“我未哭,是你手上沾的血。”
情爱,难免糊涂。我细细想起他对我做的一切,他现在的百般辩驳,当初那个骗我进双生城的人,如今连哄哄我都不愿意。
我只有最后一个问了,“那你器重的焚青呢,你说你将他当朋友,可你如此对他,是你蓄意,还是为我?”
夕不归的白铭袍在我眼中,欲将望穿,他移过身,面对我,还有愠色,“他伤了你,我要拿你五千露水心挫败朝如故,他怎么能伤了你。”
“只是——如此?”兜兜转转,竟然又回到了原处。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避开他的目光,“那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你告诉他,他就不会了。你说他不信你,你又何曾是信他了?”
夕不归这回却不淡定了,激动着说,,“我怎会不信他。可我不能告诉他,我若告诉他,他为助我,定是千方百计要擅取你的心,你的心定是一早就不在你的体内,你哪能活到今日。”
我暗淡的眸光,一瞬有了神采。夕不归口口声声要我的心,到底是要我的心,还是命。只怕他自己都糊涂了,可我明白了,我终于听到,最想听到的那个答案。不会再错了。
他见我忽变得神色,惊觉自己说出的话,无奈,叹息。“金水千,你只是我用来对付朝如故的一个工具罢了,可是你为什么总是要闯进我的脑中,扰乱我所有的安排。我明明不爱你,却会舍不得你死,我明明不爱你,却想要去在乎你的感受,为什么?金水千,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因为……你爱我吗。”
“笑话,我堂堂无朝之君,有的是真心女子愿意爱我。我又怎会去爱一个不爱自己的人,那个人,还是我的棋子。”
微惊。我一直在怀疑他的爱,忘记了自己也不曾对他表露过,唯一要表白的雕莲青玉也是送给了良弓。我不明白他不清不楚的心意,他又如何明白我深藏的念想。
竟,糊涂了这么久。
“是啊。你怎么会去爱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我顾虑的太多,却失去了本来的真心,才让你看不清。若我现在告诉你。你是爱我的,你信我么?”
“就算是棋子,夕不归,我也甘愿做你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