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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三章 蜉蝣因露水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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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第三次在有意识时踏进无朝。
无端端的竟冒出了个月儿,这些日有些习惯了无夕的白日,倒有些不习惯黑黑的一片,若不是有个月儿微微弥散着光,无朝人的白头发又微微反衬着些光,怕是我连跟哪走都不知道。良弓倒是贴我心肠了一回,牵着我的手腕,怕我迷失似的。
机谷前边引着路,时不时回个头鄙夷的瞅着良弓拽着我的手,不知是在看不起我,还是看不起良弓,那眼神,若我有本事,我真想上前把他拍到地上想起都起不来,以报紫昏错相思之仇。可周围百姓戾气四伏,个个看我们都有若深仇大恨般,若不是那看似有些地位的机谷在我们前头,怕是我们这些无夕人真的要被此些百姓千刀万剐了。
我是胡作非为了些,到也不至任性,什么时候要忍,我也是忍得的。
无朝宫,九天殿。
有些意外的,殿内点满了石烛,夕不归一身简白铭袍侧卧在玉榻上,双眼茫然盯着离他最近的那盏石烛,云白的长发不羁肩岸,静极非生。
等到机谷扑通一声跪地,夕不归眨了下眼,方才回过神来,依旧静静地望着我,看不出丝毫情绪。
“君上,臣下已将水千姑娘安然送至。”
又是一阵静默,机谷不安的跪在地上,不安,他竟然会有些不安。我若有想法的瞅了瞅夕不归,他周身弥散着冷气,却绝不是戾气,我也没觉着害怕,反倒是觉得很安心。安心?我自嘲一笑,大概除了朝如故,我对谁都觉得安心。
许久的沉默,良弓管不住要动了,他拂了拂袖,轻缓的曲下身子,同机谷一道跪着,未说话。我恍惚明白过来,夕不归是在等我们给他跪么?我这辈子,跪的也不少,不妨就跪一次夕不归。
然,我正打算跪时,一股流气击中我的膝头,轻柔倒也不痛,只在阻止我跪罢了。我惊异地望向夕不归,夕不归正起身,换了个姿势坐在玉榻之上。
悠悠开口道,“你不是我双生城人,不必跪我。”
这话听着,很是耳熟,朝如故也曾对雪千说,“你不是我双生城人,不必称我为君上,唤我如故便好。”我一直没唤朝如故君上,一直在借着他对雪千的承说。
我暗自垂了眸,不想让人发觉我动荡的情绪,夕不归不知何时绕到我的跟前,我只见着他的脚裸着在白袍下若隐若现,没有穿鞋,我不觉好笑。
夕不归微侧了侧右脚背,声音自上飘下,“良弓,你去鬼庆古姚居暂住,我不唤你时,不得私自进无朝宫。记住,无朝不是无夕,你想来就来,想去就去。”
还真是在自己的地盘,说话都多了些强硬。想当初,他要良弓收留我时,可未曾这般冷漠,那是一个谦顺得礼,装的跟个老朋友似的,我真怀疑,此夕不归是不是彼夕不归。
良弓听了话,倒也不多做挣扎,缓缓起身,朝夕不归拜了拜,未说一言,转身离去。我有些惊住,怎么良弓这就走了,他走了我怎么办?我想随着良弓的步子,刚提个脚,就被夕不归一把抓住手腕,惊得我动弹不得。
夕不归抬起另一只手向我伸来,我想推开他来着,不过机谷这人到挺会看时候,他见良弓都走了,自己还没得命,插了句,“君上……臣下呢……”
夕不归未看他一眼,只道,“无朝宫,上善阁。”
像是得到了甜果子,机谷乐呵呵的回了句,“臣下谢过君上。”起身奔走了。
本就清冷的九天殿,一下只剩我与夕不归两人,连侍卫都没有,大概,石烛之光对无朝人来说太过强烈,能受得住的也没几人吧。
我挣开夕不归手腕上的束缚,从袖袋中取出朝如故的修和书递给夕不归。夕不归盯着我手中的修和书,一动不动,我耐着性子说道,“想来你是知道我此行目的,好歹,也看看,不看,也行啊,回他一封弃战书。”
手举得有些酸痛了,夕不归才接过去,却哪知修和书一到他手上,似蕴有千把刀匕,瞬间将修和书碎裂万片。
“你此行的目的,是长住无朝宫。其他的,我一概不允!”
说着作势要来拉我的手,我忙闪躲开他,他有些恼,不再给我机会逃,强硬的抓起我的手,我喝他道,“夕不归,你不要太顽固!你就那么想要发生战祸!战祸有什么好?你伤了无夕百姓,你的无朝百姓也是要被伤的,那些是你的子民,你一国之君,理应当先顾虑到你的子民!”
夕不归完全没有要放开我的意思,反叱我,“金水千,你也不要太嚣张!你是我的人,朝如故的说客,你没有资格做。不要仗着我对你的那些想法,任意妄为!还有,你觉得我喜欢你吗,我何时说过我喜欢你了?上次就想告诉你,你那自以为是的性子还真是一点都没有变。”
我不觉得若是我俩吵架我会输,可他偏偏说我自以为是,偏偏要戳中我的伤口,使劲的蹂躏,我想赢都赢不了。这是我的硬伤,我自以为是夕不归也喜欢我,结果差些就死了,我自以为是朝如故喜欢我,结果把自己弄得跟小丑似的。
“夕不归,我真是很讨厌谁来说我自以为是,可我确实是这样啊,这辈子,怕是怎样都翻不了身了,招人讨厌吧?我也觉得,我也不喜欢自己。夕不归,你说我该怎么办,我怎么就这么糟糕呢?”
我连良弓都说不出的心里话,竟那么自然被夕不归引出来了,我颜面何在?此刻我只想找个缝钻进去,好好哭它一场。觉得双眼有些热热的,忙瞥过眼睛四下转达着。
若夕不归是无夕人,也许就被我这沮丧的样子唬住了,像白玘那般,不说完全倒向我,怎么也不至是冷言冷语了。可夕不归就是夕不归,他是无朝人,不管是天作的还是后生的,夕不归的冷傲怎样都不会服我的软。
他放开了我的手,“金水千,你自哀自怨是要给谁看。我上次给过你让我怜惜你的机会,是你自己不要,怎么,现在悔了?”他讽笑一声又道,“你该明白,就像你说的,错过了,就是错过了。现在的你于我来说,只是朝如故送来的兽,宠不宠你,我自会打算。你最好不要惹得我不——开——心。”
他说完这些话后,我再没忍住,抬起头恨着他,却说不出一句话。他说的,句句在理,我现在是在恶人屋檐下,能不低头吗。
门口的微风细细吹来,夕不归的白丝雀跃的飞舞着,看它那得瑟样,我真想去揪一把下来,却只怕是我还没揪完一根,我自个儿的头都没了。
倏地,门口的风不寻常的强劲起来,吹进九天殿,十几只石烛瞬息湮没,眼前变得黑乎乎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忽然有些恐慌,向前碰了碰,赶忙抓住夕不归的袖襟。黑暗中,夕不归狠绝的挥开了我的双手,我没站稳跌倒在地上。
夕不归冷冷的声音传来,“你呆着,我去看看。”
听到他外行的脚步声,我急道,“你会回来吧!”
回答我的,是咧咧的风声。
忽然有什么东西挽过我的手臂,我有些惊慌的想推开她,又觉出是一个人想扶我起来,我顺着她起了身,忙道,“谁?”
她将我扶起后,仍是挽着我,朝外走去,月光下,我有些看清这个人了,这个人,一头雪白的发高高绾起,饰着凤莺金冠,眉目间,与逝去的七蝉一模一样,她是无朝君后妖兰!再去看她手上的帝魄情戒,已十分确定,她就是妖兰君后。
她强挽着我一直走一直走,我留意到,她这是在往无夕走,走的还是那条隐匿之路。我使力挣开她,“妖兰君后,你这是要做什么!”
她转过头来,我被吓了一跳,她那表情也太无辜了,水啧啧的眼睛像是马上要掉出泪来,我不禁怀疑,我是做了怎样的事?令她如此?
她的腔调有些急躁,“水千姐姐,你快些跟我走吧,回无夕去。你在无朝,会很危险的。”
她一句水千姐姐,差点吓得我跌倒,论岁数,怕是她要大出我老长一节,竟然还唤我姐姐,我唤她姨都不为过,碍于对方是无朝君后,我只好厚着脸皮问,“危险?”
“水千姐姐,君上曾说,朝如故想要的东西他通通都要先得到!所以君上留你的目的肯定是不乐见的,你是无夕君后,君上上回劫你要你,便是不想你先嫁给了朝如故。那一回他将你随手扔回了无夕,你不记得这个教训么?”
“我……上次我们……”我想说上回不是她想的那样,我与夕不归根本没做什么。心里狂喊着,明明是我随手抛弃的夕不归啊!看她慌乱的样子,敢情是怕我抢走了她的夫君?
妖兰又苦口婆心的说着,“水千姐姐,你真的不能留在无朝,我真的很担心君上会做出什么事来伤害你,水千姐姐,君上不是真的喜欢你,他只是要争过朝如故,等他争到了,指不定会怎样待你,我看水千姐姐不是我双生城人,没有必要来淌双生城的这趟浑水,才忍不住站出来的。”
妖兰真真的眨巴着眼睛,毫无妒妇之相,反倒是纯真得很。
我道,“那你放了我,你不怕夕不归怪罪吗?”
她朝我笑了笑,“我有青哥哥护着,青哥哥是无朝右臣,君上不会轻易难为我的。”
她这样笑着,我看不出一丝恶意,不由的,想起了另一人。妖兰也许会回答我的疑问。
我问她,“夕不归,曾经是怎么待雪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