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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夜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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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袭
夜凉如水,一灯如豆。
夜过三更,在多摩城内的中书令府中,却仍有人没睡。
灯影横斜,烛光微弱,阴暗不明的烛火将那人健硕魁梧的身影投射在墙上,他手执羊皮制的地图,目光冰冷紧盯其上,眉头微蹙,像是在思考什么。
房内置了厚厚的帘子,添了一盆炉火。乌延拓翼藏身披一件虎皮制成的大氅,许是思考的入了神,许是已经习惯了这寒冷的天气,他也不觉得冷,就这么坐在那里看着手里的地图发愣。
“少汗,如今北元大军已兵临城下,我们且要如何应对?”一旁的随身护卫见他思量了许久,忍不住出声道。
乌延拓翼藏闻声扬起刚毅英挺的脸,冷冷的看了侍卫一眼,不重不轻的道了句:“赤鹿,你太心急了。”
他长相不似中原男儿英俊儒雅,反倒带了些野性不羁,从小在宫廷里的勾心斗角让他生性残忍绝情,眉眼间也带了点挥之不去的阴沉。因为常年习武,身形更是健壮结实,那大氅寒衣下包裹的尽是紧实精壮的肌肉。
“是!属下不如少汗思虑周全。”赤鹿垂头恭敬道。
“来将是韩旭和北元皇帝那两个不成气候的儿子,有何好担心?若是卢子谦再生,还能与我拼上一拼。他们?哼……”未尽的话拓翼藏没再说下去,但语气中的轻蔑却浮上了他的唇角。
“韩旭是北元的兵部尚书,出身显赫,他曾两次出战迎击月氏和我蒙氏,皆大获全胜。至于北元皇帝的两个皇子,听说是他二儿子北堂澈和六儿子北堂定,之前从未有过带兵经验,也未曾与我君交锋过,还不了解其作战习性。”赤鹿低头在一旁分析道。
北堂澈?拓翼藏脑海中浮现起苏晓身边那个沉稳内敛的男人,嘴角微微一扯:“这儿不比他们中原,想胜我军,先熬过这恶劣的天气才是真。”
“阿——嚏——”苏晓躺在床上,揉了揉冻得发红的鼻子,忍不住又打了个喷嚏。
“这是什么鬼地方啊?冷成这样!”苏晓皱着一张俊俏的脸,不高兴的埋怨道。他边说边将被子往自己身上裹。
北堂澈坐在书桌边研究着韩旭派人送来的军事地图,抬头望了他一眼,眼底闪现着点点笑意,他踱步走到床边坐下道:“你从小锦衣玉食,从未受过冻,扬州又隶属南方,不比这里冷寒。是我思虑不周,该多带几件衣裳来的。”说着又伸手帮苏晓掖了掖被角。
“哪就这么娇贵了。”苏晓白了北堂澈一眼。
“呵,江南苏家富甲一方,他家的小少爷,你说娇贵不娇贵?冷不得饿不得热不得受气不得,真是不好养啊!”北堂澈连日来被北疆战事搅得头疼,已颇有些时日没好好跟苏晓说话了,如今看他这幅可怜模样,不由起了逗弄的心思。
“咱们来这里已经两日了,你们与蒙氏究竟什么时候开战啊?”苏晓数着自己的手指问道。
“怎么?”北堂澈挑眉。
“没怎么,我就问问……对了,要是上了战场你可别冲在第一个啊,让别人先上知道不?刀剑无眼,你能让就让,千万别逞能哦?是不是头功没关系的,只要你好好的就成!”苏晓想了一会,不放心的叮嘱道。
“放心。”看着苏晓皱眉担心自己的样子,北堂澈没来由的心中一暖。正要再说两句体己话,韩旭已派遣来人召他前去开会,北堂澈只得将苏晓白嫩的手指放在唇边轻轻一吻,匆匆去了。
“如今我们与多摩仅一城之隔,我军十万人马声势浩荡兵临城下,蒙氏知晓却不作回应,究竟存的是什么心思?这里天寒地冻气候恶劣,若是这样耗下去,不说别的,单说军粮我们也消耗不起啊!”房内烛火通明,偌大的沙盘前,北堂定站在韩旭身侧皱眉分析道。
“元帅是何意?主动出击?”北堂澈面容冷肃,沉声问。
“我本意是想再观望观望,但是左副将分析的也有道理,这场仗拖得越久与我军越是不利。不如化被动为主动,主动出击,杀敌军一个措手不及。我意欲今夜丑时积聚兵马夜袭多摩城!你怎么看?”韩旭沉重的叹了口气,看向立在一旁的北堂澈。
“此举尚可。先探听探听对方虚实也是好的!”北堂澈点头道。行军打仗他是头一次,论经验自然无法与久经沙场的韩旭相比。
“我军准备充足,就算敌军有所防备,我们纵使赢不了,他们也讨不得好去。末将这就去吩咐备战。”北堂定说完抱拳大步踏出韩旭寝室。
北堂澈挑眉赞道:“韩大人真是好手段,才不过两天,定儿便由当初初入军营时的骄纵鲁莽变为现在的心悦臣服,驭下有道,还望大人今后能够不吝赐教,澈必虚心学习。”
韩旭近派正被不着调的小徒弟北堂定缠的头疼,听了北堂澈这话,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半晌说不出话,只得苦涩一笑。
寒夜丑时将至之时,苏晓就着晦暗不明的灯火,裹着厚厚的棉被坐在床上看北堂澈在刘念的伺候下披上战甲。
北堂澈身形颀长,四肢修长,那银色铠甲被擦的片片发亮,一层一层排列整齐,此刻穿在北堂澈身上只觉得说不出的英武,眉眼间带了一股不自知的狠戾,面容冷峻,这身战袍衬得他犹如旷世战神一般,周身散发着冷冽杀伐的气质,令人望而生畏。
苏晓看着那人系紧最后的护腕,心里突然没来由的慌了起来,他一把掀开被子,赤着脚就下了床几步奔到北堂澈身后一把抱住他的腰。他那么要脸的一个人,竟然不顾刘念在边上就这么抱上他的腰,那么怕冷的一个人,竟也不顾这地上的寒冷赤着脚就下床?
北堂澈知道苏晓心中担心,他挥了挥手,摒退了刘念,转身抱着苏晓。
冰凉的铠甲贴在苏晓脸上,那寒意不止停留在脸上,而是一直蔓延到他心里。以往只能从说书人唾沫横飞的口中知道那些惊世战局,残肢断臂,血流成河,年轻的将军战死沙场为国捐躯,狡诈的敌军布置陷阱诱敌深入,苏晓还曾幻想过自己穿上战甲英姿飒爽威风凛凛的样子,可现在真正到了战场,还没有开战,苏晓就觉得冷。
不止这里寸草难生的恶劣天气,还有动辄生死属于战争的特殊的氛围。苏晓生怕,眼前这个珍而重之的人就这么不见了,生怕再见他的时候只剩一具残骸。
“没事,我武功虽不是绝顶,但也不是好应付的籍籍之辈,上了战场韩旭会护着我,你不必担心。”清浅的一句安慰叫怀里不知是因冷还是因害怕而发抖的少年抬了眼。
“我知道你要立大功勋回去,也知道你要争那个皇位,但是…我不知道怎么说,我只想要你好好的活着,有没有功绩,有没有皇位都不要紧,好好活着就成。”清澈的眼盯着北堂澈的脸,他说话时呵出的气洒在北堂澈胸前的银色铠甲上,凝成一层薄薄的雾。
“嗯。”
北堂澈心里明白,就算结束了眼前的战事回了京城,还要面对北堂焰的针锋计算,争夺皇位这条路,不是那么好走的。就算拼的九死一生位登九五,成了万万人之主,还有一群言官挡在前面……他前面的路不好走,苏晓前面的路却更难走……
他成功了,便是万人之上,就算不幸失败了,他也还是征武帝的儿子,也是个王爷贵族。苏晓却不同,他成功了,苏晓要跟他在一起就会被冠上奸佞二字,若是失败了,心胸狭隘的北堂焰又怎会放过他?
粗糙的手指轻轻抚过苏晓的脸,冷然道:“君临天下是迟早的,如今蒙氏来犯,我必与他决一死战,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这天下是我的天下,君王守社稷,若是我自己都不尽心,谁还能为我卖命?”
北堂澈尚为皇子,就算论品阶,也只是一名入职兵部的闲散王爷,既不是太子也不是嫡子,这话说的着实大逆不道狂妄至极。可苏晓就是喜欢他这个野心勃勃的样子。
“你在这里等我就是。若是我回不来了,你就收拾行囊回扬州去找你阿爹,带着他一起远走他乡,不要留在京城,也不要留在扬州。”
“呸!你说的什么混账话?会不会聊天啊?不会说点吉利的?”苏晓闻言皱着鼻子一把推开北堂澈,清润的眸子里积聚着点点愠怒和别的什么。他顺手摘下腰间的玉佩,不顾北堂澈的反对动作笨拙的佩戴在他的腰间。
玉质上乘,触手生温。一片宽大的荷叶上浮着一朵青莲,刀工细腻,荷叶的枝干清晰可见,青莲花瓣不多不少正好五片,因为苏晓出生时便是五更天时,花朵似微阖,又似初绽,煞是可爱。
北堂澈没有心思欣赏,只蹙着眉不说话,薄薄的唇紧紧抿着看着苏晓动作。
“这玉佩是我出生时阿爹为我戴上的,请了早已歇活的御笔刀匠王老雕的,世间找不出第二个。我娘爱荷花,我出生时又是五更天,所以就刻了这个,上面的图案我闭着眼也会画。”
“这玉佩你带着,若是你回不来了,我就去战场上找,哪一具尸体上挂着这个,就是你了。你回不来,我就去找你,慢慢找,找到了,就把你带回去。”
“来的时候我就说了,你若输了,我就去给你收尸。”苏晓执着的道,他仍站在冰冷的地面上,却不再发抖。
黑的不见底的眸子紧紧看着苏晓,北堂澈忽而一弯唇角,道:“那好。那你便在这里等我吧。等我凯旋而归再来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