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荒池

9、【九】

　　子或许曾经曰过，乐极生悲。
　　而赵大侠的人生就这样乐极生悲了一次。

　　录出自己满意的音是令人喜不自禁的，但通宵赶工则是会酿成杯具的。

　　赵平阳那天关了麦时已经是凌晨四点，通宵录音的结果就是睡过头，睡过头的结果就是迟到，迟到的结果就是，被自家太后拎着耳朵大骂“侬则小赤佬作西啊！”〔你个小鬼找死啊！〕

　　已经过了弱冠很多年的超龄小赤佬赵大阳同志低着头，老老实实地任老娘骂了个酣畅淋漓。
　　赵家主母一路畅通无阻地骂完，再看看自己面前这个高出自己俩头的呆头呆脑高大壮，突然间只觉悲从中来，无语凝噎。

　　儿啊！你怎么就能这么呆啊！

　　被赵大侠纯良外表蒙蔽的赵母深深叹了口气，拍了拍儿子的脑袋就转身进了厨房。

　　逃过一劫的赵平阳默默地揉了揉脸。

　　陪老娘说了会儿话，又表达了自己下次一定带女朋友回家的坚定决心，超龄小赤佬在赵母转身进厨房时迭声高声喊着“妈您肝不好就别忙了，我今天起晚了已经吃过了，您吃什么我替您买去”，也不等赵母回头骂人，一缩脑袋捞了钥匙就往外走。

　　赵平阳几年前就因为工作原因搬去中环附近，回父母家的时间不算太多，即使回去也少有机会四处闲逛，如今看在眼里便很有些物是人非的感慨。

　　居民区周围的老店大多都已经拆掉，倒是赵平阳念高一时候刚开的那家咖啡店，仍旧存在得非常顽强。

　　怀着有些怅然的怀旧心情推开门，头顶的风铃叮呤一荡，耳边响起的是首慢悠悠的蓝调。

　　赵平阳自认并没有什么音乐细胞，却从小就不怎么喜欢这种慢来摇去的BLUES。
　　只是此刻午光融融，微风和畅，这荡漾的小调听起来倒还算应景。

　　点了东西坐在桌边，赵大侠挠了挠头，用手机刷了会儿微博，又开始百无聊赖地环顾四周。打哈欠的时候，还意外发现靠窗的落地玻璃上还有缺了半个角的店名贴纸。

　　小店里的人不多，低低的交谈声和着午后音乐，让人觉得昏昏欲睡。就在赵平阳无聊到快要趴到桌上的时候，门口的风铃又轻轻叮呤了一声。

　　店内呈现出一瞬间的安静，只有音响里的蓝调还在低低地哼着老时光。

　　赵平阳抬起眼，看到一名青年站在门边，正半仰着头，看向标着下午茶注释的手写黑板。

　　细碎的黑发半遮了眼，只能隐约看见侧脸的轮廓和偏白的肤色。淡红的唇微微抿起，仰头时拉长的颈项弯出动人的弧度。

　　哪怕就是在这样一个有着操蛋的BLUES和微风的、叫人昏昏欲睡的午后，这个身影也仍是如此冷静而清醒，令人倏然惊起。

　　就好像是温情脉脉的田园画中，那一笔裂痕般醒目的重彩，黑白分明，冷淡而干净，喧嚣和繁华从来都与他全无关联。

　　长寂。

　　赵平阳瞠目结舌地看着那个绝对不应该出现在附近的人，觉得这个世界彻底玄幻了。

　　冤家路窄，你说的就是这个吧喂！

　　他看着不远处的长寂侧过头，与走近的店员低声交谈起来。两个人的声音并不高，在店内音乐的背景下，几乎听不清什么内容。
　　但长寂的嗓子似乎很不好，因为他说的每一句话之间都会有短暂的停顿，看那眉心微蹙的样子，显然不怎么好受。

　　虽然这从某种程度上说是长寂自作自受，不过赵平阳多少还是产生了某种类似惭愧的情绪。

　　不过这种伴随着“啊他就活该受点教训”的纠结又愧疚的心理究竟是想闹哪样啊！

　　那边店员已经带着点单走向收银台，长寂则直接靠在柜台旁边，低垂着眼的样子看上去非常安静。

　　赵大侠很神来之笔地注意到，他左手里握着的是一串钥匙。

　　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一个人会握着钥匙出门？

　　答——在知道自己的来回行程很短暂的时候。

　　由该条件进一步可知，长寂住在这个居民区附近的可能性高达80%。

　　赵尔摩斯为自己今天超水准的推理能力“=口=”了一下。
　　要知道在尊贵的卫王陛下的学生时代，他的逻辑推理题一向让奥数班隔壁卖红笔的大叔感动得热泪盈眶。

　　不管这边赵平阳的目光多么肆无忌惮见缝插针见微知著，那厢被人偷窥的长寂却始终没有看来一眼，保持着我自岿然不动的架势，接受着包括死敌在内的店内所有人的默默围观。

　　没几分钟，先前那个店员把外卖交到长寂手里，青年微微点头致意，接过袋子便转身向外走去。

　　他离开的脚步毫无迟疑，拉开店门时却无意识地向赵平阳坐的角落扫了一眼。

　　以偷窥者自居的赵大侠瞬间石化。

　　噢册呢！
　　这世界他妈的真是太刺激了！

　　长寂的视线在赵平阳身上扫过，却只是淡淡的一眼便转身离开，似乎并没有认出他来。

　　赵平阳霎时只觉一口热血哽在喉中。

　　一定是他今天的开机方式不太对，否则这种想要冲上去抓住对方肩膀咆哮“尼玛是我啊！！”的冲动到底是怎么回事！！

　　十分钟后，被魔教教主彻底无视的赵大侠揣着一颗破碎的自尊心，拎着外卖默默地离开了这片伤心地。

　　赵平阳本以为，这次偶遇会是他和长寂意外的全部，不过事实证明，他实在是太高估生活这操蛋了。

　　偶遇后的第三天下午，赵大侠爬上扣扣的时候，再次收到了来自罗凡的消息。

　　与往常不同的是，这次的消息来得很不妖孽也很不罗凡，只有短短的五个字，却挟着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扑面而来。

　　【土耳其不吃火鸡】：平阳，出事了。

　　时间是，当天下午12：23分。

　　罗凡一直是个没正经的人，而一旦他正经起来，就说明问题很严重。

　　而问题也确实很严重。

　　【一骑临城】：发生什么事？

　　【土耳其不吃火鸡】：太复杂了，一言难尽……现在最麻烦的是，火焰囚笼交在坛子里的音被人删了。
　　【一骑临城】：删了？

　　【土耳其不吃火鸡】：对，他是昨天凌晨三点交的音，今天早上发现不见了。
　　【土耳其不吃火鸡】：而在那个时间段登陆过的版主，只有一个人。

　　【一骑临城】：……是谁？
　　【土耳其不吃火鸡】：长寂。

　　赵平阳瞬间说不出话来。

　　且不管这件事背后究竟有多少蹊跷，光是删音和长寂两个词，就足以在圈子里掀起惊涛骇浪。

　　由早年淘宝门、机器人门等一系列事件引发的CV隐私问题开始，再到圈内CV、歌会夺主和对圈内各种风气诡异的批判与自省，中抓圈经历了无数场大小掐架，起伏沉落十数载，终于踉踉跄跄地建立了相对稳定的新秩序，昂然踏进第四个黄金时代。

　　虽然因为商业趋势而开始出现功利的风气，甚至再度回归了网络四大是非天王的宝座，但相比起其它圈子，近年圈内真正发生的下限事件其实相当罕见。

　　网文有抄袭、网游有盗号、网歌抱团成瘾掐架不断，人肉互黑时时上演，微博天天刷爆。

　　相比之下，近期的网配界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兄友弟恭、家庭和睦，就算是两大音社的掐架，也不过是部分CV间的矛盾，很少发生关于网配本身的激烈矛盾和不容于整个圈子的极品事件。

　　而如今最让全体CV都无法容忍的事情就是，恶意的删音。

　　【一骑临城】：先不说前因，火焰囚笼自己那里没有备份？他做CV那么久，难道不知道要保底？

　　【土耳其不吃火鸡】：他说他是昨天晚上在网吧单间录的，传完想备份的时候正好邮箱故障。再加上都传到论坛保底仓里了，也就没再多想。
　　【土耳其不吃火鸡】：结果今天早上再去的时候，那段音频就找不到了。

　　所谓保底仓，是网配圈对于论坛公用资源库的俗称。

　　近些年随着网配圈发展，一系列圈内专用的网配论坛相继成立，为了方便CV交音，许多音社都建有自己的官方论坛和资源库。
　　而各个资源库与网配圈内共同购买的总库相连，安全系数相当可靠，甚至可以说，就算所有音社的官网都挂了，资源库也不会出现任何闪失。

　　一般情况下，绝大多数的CV只拥有上传的权限，少数拥有完整的浏览权限，而为了保证效率，CV中工作量最大和相对返工率最高的主要CV，有时会被授予区域资源库的管理权限。

　　鉴于资源库对于一个音社、乃至整个中抓圈的重要性，任何扰乱资源库秩序的行为都是圈内的地雷，逢踩必炸，无一幸免。

　　曾经就发生过大神因为私人矛盾删过他人音频，最后导致身败名裂，被驱逐出圈的事情。

　　这就是网络圈，哪怕他是神，规则就是规则。

　　长寂在网配界封神三年，虽然名声不太好听，但是在尽职和实力二者上却无人质疑。
　　再加上本次剧本的难度和圈内普遍对受音高度重视，当初给予他“最近比较忙”官方资源库的管理权限时，并没有人提出异议。

　　【一骑临城】：到底是怎么回事，问过火焰囚笼了？
　　【一骑临城】：是谁去查的记录？长寂怎么会无缘无故删他音？

　　【土耳其不吃火鸡】：你没上所以不知道，这事解释起来很麻烦——因为你和长寂最早交了音，眼镜男他就去主催那几个配角，结果……

　　【土耳其不吃火鸡】：大概就是前天，潇潇迢迢还有她的亲友团又和司徒美美掐起来，要她道歉认错，否则就不许她交这次的音。

　　【一骑临城】：……

　　【土耳其不吃火鸡】：后来司徒美美去找了长寂，长寂这人说话……你也知道的，他说可以代司徒美美道歉，但是要她本人，不可能。

　　【土耳其不吃火鸡】：潇潇迢迢当然不肯，说是要闹到微博上去；长寂就警告她不要得寸进尺，正好火焰囚笼上线，和他呛了几句，长寂甩了句“最后警告你们一遍，收敛一点”，然后就下了。

　　【一骑临城】：然后长寂就删了火焰囚笼的音？

　　【土耳其不吃火鸡】：当然不是！……你知道，这次的剧本都是保密剧本，但是长寂那个太有震撼力了，多少走漏了点风声。

　　【土耳其不吃火鸡】：其实我怀疑这事是潇潇迢迢唆使的，当然也有可能是火焰囚笼这煞笔觉得自己比较有优势——反正他就突然说，要交一段音和长寂斗音，如果他配得更好，就要求替掉长寂的角色。

　　【一骑临城】：……你同意了？

　　【土耳其不吃火鸡】：我只答应让他试试，而且长寂应该也不知道这件事……

　　【一骑临城】：但是恰恰那份音频被人删了……

　　【土耳其不吃火鸡】：而且在那个时段出现过的资源库管理员，只有长寂一个。

　　这无论对于长寂还是剧组来说，都不是一个好消息。
　　一方面，潇潇迢迢、火焰囚笼和他们的亲友团步步进逼，随时都有可能把这事爆出来，而到现在为止，所有的证据都对长寂极为不利。

　　另一方面，虽说长寂平时树敌过多，这事也只是他与其它CV的私人矛盾，但预告还没有播出就发生这样的恶劣事件，势必会对剧组本身造成巨大的负面影响，甚至牵连到罗凡手下的STAFF组。

　　哪怕是最好的结果下，外界对这部剧八卦的关注也会远高于对其本身，而这是每一个参与录制的CV都不愿意看到的。

　　【土耳其不吃火鸡】：现在得以最快的速度找到长寂，赶在这事闹大之前压下去，实在不行，就联系资源库的超级管理调查记录。
　　【土耳其不吃火鸡】：这件事务必要在12小时内解决。

　　【一骑临城】：超级管理？你是说排哥？他不是长期失踪人口么？

　　【土耳其不吃火鸡】：你以为长寂不是！哥敲他十几条消息了，没一个回的！

　　【土耳其不吃火鸡】：！！！！！！！！！！

　　【土耳其不吃火鸡】：噢册呢！！！！！！！操！！！！！！！！

　　【一骑临城】：……？

　　【土耳其不吃火鸡】：@ 转发自微博-潇潇雨下
　　《网配圈新法XI斯主义诞生，无耻大神如此打压新人为哪般？》

　　2024.3.20 20：34：21
　　【长寂】：要司徒美美道歉，不可能。

　　2024.3.20 20：37：09
　　【长寂】：得寸进尺。

　　2024.3.20 20：45：36
　　【长寂】：收敛一些，这是最后一次警告。

　　回复〔2917〕转发〔89〕

　　【土耳其不吃火鸡】：我曰！不知道是哪个煞笔发上去的，现在不管这操蛋到底怎么回事，长寂都有大麻烦了。

　　赵平阳看着那条微博下密密麻麻的回复，而几乎每一条，都在历数这些年来长寂霸道跋扈、欺负弱小的罪状。

　　那些所谓的路人持着义愤填膺的口吻，附议者多如牛毛，话也说得越加难听，似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罗凡说得没错，这一次，长寂确实麻烦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