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业与白业》弗羁

2、来来去去的财富

　　住在郡波洗的金刚狮子是一个生性好赌的年轻人。但他赌术精湛，逢赌必赢，尤其是掷骰子更是他的拿手绝活。但一个自负的人还是会有踢到铁板的时候，有一天，郡波洗这个地方来了一个江湖骗子。

　　「听说这个人以赌博维生，在我们这里赢了很多钱。」乡人跟金刚狮子提起这个人，姑且就叫这个骗子为「贾货」吧！

　　「贾货约你赌博，你去不去。」贾货找了人来问金刚狮子。

　　「当然去。」金刚狮子好赌，所以难以拒绝一个逢赌必赢的赌徒的邀请。

　　「掷骰子吗？」贾货问他。

　　「当然好。」金刚狮子大乐。

　　结果第一天金刚狮子小胜了一局。但那只是贾货故意试他技巧的小甜头。第二天贾货就连本带利地大赢了金刚狮子。

　　「我从没有如此惨败过！」金刚狮子非常不服气地对贾货说：「明天我一定要赢回我所输的本钱！你敢和我再赌一场吗？」

　　「当然！」骗子贾货毫不在乎地回答。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骗子贾货不知是故意，还是运气不好，接连三日，都输给了金刚狮子。

　　到了第六天，贾货向金刚狮子提出了决定性的挑战：「金刚狮子！这些日子以来我天天输钱，明天我们双方都把全部的财产，包括牛、马、田地、羊毛、所有的财物及衣服首饰等都赌上。一次定高下，你觉得如何？你不必怕我输了会后悔，我们可以请此地的居民做见证，签下合同，不管输赢都不许反悔。」

　　金刚狮子对自己的赌技自信满满：「那就明天来赌吧！」

　　第二天，村子里的人都来见证二人的赌局，骰子转动着，全部的人的心情也七上八下的，好像赌的是自己的身家性命。最后，落入贾货陷阱中的金刚狮子，输光了全部的财，一无所有的离开自己的出生地以及祖辈数代世居的家乡，流浪到外地去。

　　他的父亲多顿生给跟着他去到芒地贡通间的嘉俄泽，就在那里定居下来。

　　因为多顿生给精通咒术，既能够降妖，又善于治病，所以能够藉此谋生，而且收入颇丰。而原本赌性坚强的金刚狮子，有了贾货这个教训，从此改邪归正断绝了赌博的恶习，做起了毛皮与牲口的生意，数年之间又积聚了可观的财富，还娶了当地一个美丽的女子，生下一个儿子，取名为密勒蒋采。

　　密勒蒋采出生后，金刚狮子就重金买了一块三角形的肥美沃田，命名为「俄马三角田」，还在附近买了一幢大房子。他继续努力做生意，财富累积得越来越多。

　　等到密勒蒋采满二十岁，他娶了白庄严母。白庄严母是当地一位富豪的女儿，聪慧又能干。密勒蒋采也很有做生意的能力，三代累积下来的财富，让密勒家有能力在这块俄马三角田的旁边，又造了一幢三层楼，有四根大柱子和八支大梁的大房子（藏族的大房屋，第一层是养牲畜的，第二层是住处，第三层堆放粮食。为了避免牲畜上楼偷吃粮食，楼梯都建得极陡），不仅如此，房侧还有一幢大的库房及厨房。

　　因为这豪华的大宅有着四柱八梁，所以就被称为「四柱八梁屋」。一家人就在这种富裕美满的环境下，过着快乐的日子。

　　过了一段时间，密勒多顿生给的亲戚们，听说金刚狮子在嘉俄泽过着非常富裕的生活，就陆续迁居到此地来投靠他们。

　　「既然是自己的亲戚，就竭力帮助他们吧！」密勒蒋采对自己的妻子说。他不仅借钱给这些远来投靠自己的亲戚，还教导他们如何做生意，过了不久，这些亲戚也富裕起来。其中有一对兄妹，是密勒蒋采的堂兄妹，叫做雍重蒋采和琼察巴，跟密勒蒋采特别亲近，很得密勒蒋采的信任。

　　结婚多年，白庄严母一直没有怀孕。直到密勒蒋采出发去做生意，白庄严母才发现自己怀孕好几个月了。但密勒蒋采此次买卖需时甚久，他要赴南方采办大批的货物，再回到北方草原大牧场上去做买卖。等到水龙年的秋天八月廿五日，白庄严母产下一子，密勒蒋采还没有回来。

　　白庄严母只好派人出发送信给密勒蒋采，告诉他产子的好消息，并请他回来为孩子命名。

　　「孩子长得如何？家里的情况如何？」密勒蒋采看到信之后欣喜若狂。

　　送信的家人把孩子的长相与家里的情况一一细细的禀明了

　　「真是太好了！我们家已经数代单传了，好不容易有了这个儿子。我听到这个消息真是喜悦啊！就叫这个孩子『闻喜』吧！」密勒蒋采说。「我们这就收拾收拾回家吧！这批生意就做到这里了！」

　　密勒蒋采匆忙结束买卖，风尘仆仆地赶回家，见到了闻喜自然是乐翻了心。于是大宴宾客，让亲友邻里都知道这个孩子叫做密勒闻喜。

　　密勒闻喜是个快乐的孩子，他不但喜欢唱歌而且唱得极好，凡是听过闻喜唱歌的人，每个人都被他的歌声感动，人人都说：「闻喜，就是听见了就高兴，这个名字取得真是恰到好处，名如其人啊！」

　　等到密勒闻喜四岁的时候，白庄严母又生了一个女儿，取名为琵达。密勒蒋采极为疼爱这二个孩子，不但穿着都是最好的绸缎，头发上也都戴满带着珠宝与金饰。密勒家出出入入的，都是地方上有钱有势的人物，当然佣仆人数也有一大群。

　　这样的富裕与显眼的生活，难免引来乡人的嫉妒。有些人对密勒家的评语是：「远来的阔气流浪汉。」

　　但对密勒闻喜一家四口，这样的好日子却是好景不常。在闻喜七岁的那年，密勒蒋采得了怪病，群医束手无策，眼看就要不行了。

　　「我是不行了，但在我死之前，必须对你们母子三人以及这些家产做一个处理。」密勒蒋采对妻子说。「你去把堂兄堂姐请来吧，还有所有的亲友与邻居们也请来一起做见证。」

　　白庄严母即使万般不愿，也只能忍命地依照丈夫的指示办理。因为她很清楚自己的丈夫确实已经病入膏肓了。她只是一个妇道人家，孩子又还弱小，所以她必须寻求亲友的支援。

　　「这是我的遗嘱，我今天在各位亲朋好友的面前宣读一遍。」密勒蒋采撑着病体说着。「我虽然不是一个巨富，但也还有一笔相当丰厚的家产包括牲口、田地、金银、古玩、珠宝、松耳石、丝绸，还有整个仓库的五谷杂粮。」密勒蒋采在遗嘱中把所有的财产详列清楚，这么丰厚的家产，除了部分分配给琵达之外，全部由密勒闻喜继承。

　　「这一次我的病是好不了。在我死后，应以我财产一部份来安置我的后事。」密勒蒋采先交待了自己的后事。

　　「闻喜与琵达年纪都小，所然这些产业很丰足，可以让他们衣食无虞，但管理财产以及生活上的许多事情，还得请各位在场的人，特别是闻喜的伯父姑母，多多照料。」这是郑重托孤了。

　　接着是闻喜的亲事。「等到闻喜成人能够娶妻的时候，就把订好了亲的结赛姑娘迎娶回家。结婚的费用不要简省，应该和我们的身份相称。到了那个时候，我的财产就全部交由闻喜来管理。」

　　密勒蒋采叹了口气。「他们母子三人的生活，就请闻喜的伯父姑母费心照拂吧！拜托各位了，请不要使他们母子三人受苦。我死了以后，也是要继续看着他们的生活的！」语毕，竟就这样去了。

　　在密勒蒋采的葬礼后，白庄严母本来要挑起管理密勒家财产的责任。可是雍重蒋采和琼察巴以强硬的姿态对白庄严母说：「你虽然是密勒蒋采的妻子，我在血缘上我们可比你更亲些，我们绝对不会让你们母子三人吃苦，但这些财产应该依照密勒蒋采的遗嘱，全部交给我们来管理。」

　　「但遗嘱是说要你们协助照料，并不是交由你们来直接管理啊！」白庄严母的哥哥以及结赛的父亲都出来为他们据理力争。

　　但雍重蒋采和琼察巴还是强硬地取走他们的财产。闻喜的财产由雍重蒋采管理，琵达的财产由琼察巴管理，其余在遗嘱中没有交待清楚的财产，则被他们二人均分掉了。

　　「从现在起，我们要好好的照料你们！」雍重蒋采和琼察巴不怀好意地对着这母子三人说道。

　　如何照料呢？

　　在酷暑的时候，雍重蒋采命母子三人去耕田；在严冬的时候，琼察巴要母子三人织羊毛。母子三人的食物是给狗吃的东西，穿的衣服是褴褛不堪的破衣，腰带是用草绳子编成的。从早到晚，母子三人一点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过度的工作使三个人的手脚都破裂了，血液从皮肤的裂口淌出来，好不容易愈合了，就又再破裂流血。三个人衣不暖身、食不饱肚、肤色惨白，整个人瘦得只剩一副骨头架子和一层皮。

　　为了能够活下去，闻喜与琵达辫子上的黄金与松耳石，很快的都被变卖，最后两人头上都没有任何饰品，只以一条脏污的绳子绑住头发。甚至因为居住环境的不净，二个孩子最后满头都是虱子，整天蓬头垢面！

　　「雍重蒋采和琼察巴太刻薄了！这二个人的脸皮厚得像牛皮一样，毫无羞耻之心。」乡人们看了母子三人的惨状，有良心的就私下骂着雍重蒋采和琼察巴这对兄妹。

　　「抢了别人的财产，还要把原来的主人当做看门狗，天下真有这种不平的事啊！」

　　可是雍重蒋采和琼察巴根本不把这些讽刺挂在心上。

　　「以后我就叫琼察巴『折母道登』（鬼母老虎）。」绝望愤怒的白庄严母对着孩子们说。

　　渐渐地，村人也都叫琼察巴为鬼母老虎。

　　但是雍重蒋采和琼察巴有钱了，生活得像王侯一样，于是村人中就颇有些人转而对他们献媚。甚至还有许多人不辨是非，评论白庄严母说：「常言说的好，上好之毛料，细毛始能做；丈夫有钱时，其妻方灵巧。这句话说得不错！以前白庄严母是一个慷慨好施的女人，但现在她的丈夫去世了，还不是变得这样穷酸吗？」

　　西藏有句俗语说：「人倒一次霉，十方传是非。」这母子三人的境况越不好、命运越坎坷，旁人的同情不但不增加，还一天天地淡薄，有关于母子三人闲话和嘲笑，却越来越多。

　　幸而闻喜的未婚妻结赛的父母非常明理，他们不但不歧视闻喜，还尽其所能地给成长中的闻喜送来一点衣服与鞋子。结赛的父母还很亲切地安慰他说：「闻喜！你要知道，世界上的财产不是长住不变的，世间的财物都像朝露一般的无常，你不要悲伤你没有钱，你的祖父起先不也是个穷光蛋吗？将来你也可以挣钱发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