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目同人]夏夜萤光》舍得就好

14、第14章

　　谷崎先生这场高热来得快，去得也很快，倒是下颌上那块淤痕盘踞了好几天才渐渐消掉。这段时间他不用赶稿，逐渐将昼夜颠倒的高负荷模式调整了过来，恢复了往日的生活习惯，每天晚上12点睡觉，第二天8点起床。夏目的学校离得远，为了不迟到，他出门一般都会比较早，因此两人早上是碰不到面的，但是他给自己准备早餐的时候，会顺便留一份给谷崎先生。原因是上次谷崎先生生病的时候吃了他做的午饭，虽然没什么胃口，但是依然很给面子地全部吃完了，美和子小姐说他做得不错，谷崎先生的嘴很挑，能吃完说明他很喜欢。这让夏目很受鼓舞。不过，他来来去去也只会那几样菜式，最近他正考虑要不要去书店买本菜谱或者空闲时看一些美食节目提升一下厨艺。

　　距离暑假还有三个星期不到，同学们除了紧张地复习考试外，谈论最多地就是暑假去哪玩。夏目也忍不住第一次心生期待，不知道跟谷崎先生去的会是怎样一个村庄。以前他最不喜欢的除了各种家人团聚的节日外，就是长长的暑假了，一个外人，近六十天，每天二十四小时挤占进别人的家族里，别说自己不自在，对其他所有家族成员来说都是麻烦。但是这一次却不一样，当谷崎先生淡淡地说着他是自己监护人的时候，夏目那么久以来第一次从心底滋生出一种脚踏实地的感觉，仿佛随风飘曳的落叶，“咚”得一声终于落到了坚实的大地上，不再惧怕下一秒不知飘往哪里，又会给谁带来困扰和负担。

　　因此，尽管夏目已经再三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过是临时的，谷崎先生随时都可能、也完全有权利收走这份好意，但他实在是无法阻止喜悦的泡泡从心底“咕嘟”“咕嘟”地涌出，只好放任自己小小开心那么几天。

　　值得开心的事情还有另外一件，学校里那帮喜欢逃课打架、欺负同学的几个领头人都被大会上点名批评，甚至勒令在家反省一周。据说是某位学生家长举报了他们，而风纪处满学校找人的时候，发现他们正翘课躲在厕所里抽烟……数罪并罚，他们不但被要求喊家长过来领人，甚至再不好好反省改正，处罚还会加重并记入学生档案，跟随他们的一生。因此，学校里或明或暗的霸凌行为都暂时偃旗息鼓了，夏目度过了一段久违的安宁时光，就连偶尔碰见的妖怪们都不能影响他的好心情，甚至还有闲心多看两眼，免得下次和谷崎先生聊起，他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日子如流水般“哗哗”淌过，转眼，万众期待的暑假正式拉开帷幕。

　　美和子小姐因为工作原因，没能过来送行，叫了一个新进的小编辑吉川新也过来送东西。吉川先生大概是谷崎先生的书迷，一见到他就显得格外激动，但又很有分寸地克制着，在毕恭毕敬地见过礼后，随即奉上行程表、车票等，外加一大袋打包的整整齐齐的东西：“谷崎老师，这是美和子课长交代我带过来的，说是要转交给一位夏目先生的东西。”

　　谷崎纯一郎接过车票，看了一眼包裹，又有点意外地看了一眼夏目。少年红着脸道了谢，连忙从吉川先生手中接过了沉重的袋子。小编辑这才知道被美和子戏耍了，所谓的夏目先生居然是这么一个小孩子，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了。

　　经过这么一个小插曲，谷崎先生和夏目顺利地踏上了旅途。他们的行李原本并不多，但是加上后来的那个大袋子，夏目的速度被拖慢了下来。不过，就算累得“吭哧”喘气，他还是牢牢抱紧手中的东西，一点都没有求助谷崎先生的意思。

　　男人当然是有些好奇的，但是少年明显不想说，也就没有进行探究。

　　两人及时地上了火车，谷崎先生轻松地放好行李后，见夏目踮着脚努力想把东西放上行李架，就顺手帮他托了一把，触感方正硬挺，沉甸甸的分量让人不禁怀疑美和子送了一袋子砖块给少年。

　　夏目偷偷地揉了揉酸胀的手腕，心情雀跃地坐上临窗的位置，列车缓缓启动，渐渐加速……窗外的景色由城市的高楼大厦逐渐被大片绿色的农田和蜿蜒的河流所取代，少年的脑袋轻轻倚靠着车厢内壁安静地看着窗外，放松下来后身体里的疲惫逐渐上涌，在火车有节奏的奔跑声中，不知不觉地闭上了眼睛。

　　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夏目那时候还很小，有生以来第一次坐火车。那次收留他的亲戚是对年轻的夫妻，两个人结婚三年了还没有孩子，据说收养其他孩子可以带来子嗣好运，因此不辞辛苦的专门坐了火车来接他。

　　刚见面的时候，两个人对夏目表现的很热情，甚至让他喊自己为“爸爸妈妈”，直到夏目红着脸害羞地问他们：“那坐在妈妈旁边的红衣服姐姐我是不是要喊‘姐姐’呢？”

　　温柔的“妈妈”瞬间脸色大变，站起身怒斥他：“你这孩子胡说八道什么呢！哪来的姐姐？！”

　　和蔼的“爸爸”也皱起了眉，虽然夏目突然说出的怪异的话令他很不适，但是妻子过激的反应也很奇怪，不由地追问道：“怎么了？什么姐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两个人大吵了一架，连上火车后也是各坐各的。

　　年纪尚幼的夏目隐隐约约意识到自己又闯祸了，害怕地躲在一边，却躲不过红衣怨怪恶意地嘲笑：“白痴！那是我的妈妈，我的，你别想霸占我妈妈！……”

　　“姐姐……”小夏目眼泪汪汪，在密闭的车厢里逃都没处逃，只好可怜兮兮地求饶。

　　“别叫我姐姐！！！妈妈是我一个人的！她生了我！她就是我一个人的！！！她怎么那么狠心！她不认我！！就因为我是私生女！就因为她未婚生子！她就忘了我！！！呜啊……”怨怪像疯了似的嘶吼着，黑色的怨气在车厢里翻滚弥漫，小夏目哇哇哭着逃进厕所，根本听不懂什么叫“未婚生子”，什么叫“私生女”，只是颤抖着把自己小小的身体缩成了一团。

　　后来，夫妻俩到站了，谁也没有发现夏目不见了，就这么下了车。直到列车员按例巡视，才在卫生间里发现了被落在车上的小夏目。

　　“小朋友，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爸爸妈妈呢？”列车员吃惊地看着他。

　　——我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更没有姐姐……

　　“那你家里人呢？你家在哪？你知道吗？”列车员一遍又一遍地耐心询问着。

　　在梦里，夏目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弱小的身体里，一遍又一遍地茫然地摇着头。

　　——我……我不知道。我没有家人，我也没有家……

　　“醒醒，到站了。”男性磁性的嗓音沉沉地落入耳中，夏目突然从梦中惊醒过来。

　　不知道他睡了多久，火车已经放慢速度准备进站了。

　　谷崎先生站起身拿下两人的行李，见少年还在发愣，顿了顿，压低声音又喊了一句；“夏目，下车。”

　　“是。”夏目眨眨眼，醒过神来，急忙站起来往车门方向走去。

　　前方是谷崎先生高大熟悉的身影，夏目跟在后面，随着排队出站的人流缓缓向前，人声鼎沸里，男人蓦然回头，确定他存在似的扫了他一眼，又一言不发地转了回去，夏目看了看空荡荡的双手，又抬头看到男人手中拎满的行李……梦里那种恐惧又茫然地感觉渐渐消散……

　　“啊。”他静静地想着，“我没有爸爸妈妈，但我现在似乎有了一个到站会记得叫我下车的临时监护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