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玖•良人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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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木将军，此番来到凤舆城，可是有要事在身？”长着两撇猥琐小胡子的凤舆太守怀抱两个妖艳的青楼女子，谄媚地对对面不动声色喝酒的戎装男子道。
那男子眉如远山，眼如星辰，却自有一派身经百战的凛冽气势，与室内这桃红暧昧的□□气氛格格不入。
凤舆城，是大周最富盛名的沿海城池，气候潮湿，民风开放。每年从这航出的大船驶向五湖四海，带动了整座城和周边地区的经济民生，是大周最重要的城池之一。
此刻的凤舆城已是夜晚，城中最热闹的街区渐次亮起了茜红灯笼，夜色来得如此之快，整座城池醉倒一片。
桐木青狼日前率领一队亲兵，隐秘来到凤舆，一行人脚不沾地，立刻进了太守府衙。那太守见来人是当今王上的爱臣亲信，亦是以冷血残酷，杀人不眨眼闻名的桐木将军，当即诚惶诚恐，将洗尘晚宴安排在凤舆最有名的花满楼，摆了满满一桌各色好菜，又叫来几个城中有名的妓、女好生伺候，生怕怠慢开罪了这位大人物。
桐木听得太守这般问，眼风扫过，只不作答。那太守被这犀利的一眼扫过，顿时噤声，连连圆场：“怕是绝密的任务吧，下官多言，该罚该罚。”
说着不等青狼示意，便举起酒杯喝了一个满。
青狼不做声，视线落在他左手边的女子的身上，颇有疑惑。
紫衣裳，梅花妆，堕马髻。脸颊上也贴着时下最兴的梅花钿。自打这位热爱梅花钿的毕方夫人登上国后的位置后，她绝美的容颜，以及独树一帜的妆容，都为人称道，经久不衰。而她的妆容也成为国中女子争相效仿的对象，一时之间，国中各大脂粉铺无数个夜晚赶制梅花钿，甫做好甚至来不及呈上柜台，就被提早订下的女孩子们拿走了。
那毕方夫人倒是慷慨，并不介意被效仿，甚至时不时将她独家的美容秘方公布出来。各大胭脂铺绸缎庄首饰店中，长期张贴更换毕方夫人衣帽妆用的单子，每每抢购一空。
而无论是谁学的多么像，却都及不上她的美。
青狼住在王城中，时常见到王后，对她的美貌自然清楚，面前这些女子与她的差距自不比说。然而他在意的是，对面那女子虽然浓妆艳抹，风情万千，可她的眼神却分明熟悉，在扫过他时有惊讶一闪而过，倏忽不见。这种熟悉，让他觉得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伪装。
是错觉吗？
不动声色又喝下一杯酒，他放下酒杯，推开身边痴缠着他的红粉，冲太守道：“齐老兄，你这样做可不厚道啊。”
太守受了一惊：“将军何处此言，莫不是下官有什么做得不妥？请你明言，下官一定孝尽犬马之劳。”
“你看看我身边这些个女人，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哪及得上你那两个，你可不是不厚道吗？”说这话时，青狼是带着笑的，然而眼中却没有笑意，“把你那个换给我吧，我看上她了。”
杀戮成狂的修长手指直指那紫衣的女子，嘴角挑起三分笑，说轻挑也好，说得意亦可。
自落霞山与璎珞公主分别后，她坚持独行，父亲留不住，只能随她。而后一行人回总部，父亲要疗伤，接下来的行事也要从长计议。
毕竟平白出现了个重生的公主，复国之事，也要重新议定才行。
这时却忽然传出，密探在凤舆城城畿的一个村庄里发现一个隐秘而大型的兵器库，有重兵把守，便猜测着是周王在私下大量制造兵器，意欲何为尚且未知，但一定不是什么好事，于是回来禀告请示，要不要捣毁那个兵器库。
而且大周的三王子莲见洛隼不日便要从扶桑回来，届时会带着着他来自扶桑的未婚妻在凤舆靠岸，他们必须做点什么来制止大周和扶桑和亲，否则大周将会更难对付。
花千重思量片刻，开了个会议后决定，让花眷年先行打探情况，再回来决定该怎么做。
花眷年便离开总部，独身来到凤舆。
为了楚国秘密争斗二十年，亡国志士早已在云隐各处都埋下了眼线，大城小庄中都有他们的人。花眷年进的凤舆城，直接来到花满楼。
这座著名青楼的老鸨，也是楚国亡民，同样也是亡国志士中的高官。精通乔装的花眷年曾多次在大周各地的大青楼扮演烟花女子去接近官员，都是这位老鸨在暗中帮助。
所以在得知太守当日会在这里宴请神秘的临邺来者时，她便将易容好的花眷年带入了厢房内。
然而让花眷年没有想到的是，那位神秘人，居然便是在临邺城中交过手的男人。
不是没有查过他的资料，现如今大周所有的官员资料，他们都已掌握。这个叫做桐木青狼的男人，她对他的了解甚至超过他自己。
桐木青狼，身世未详，只知道是弃儿，名字来源于他的收养人，桐木老人。川藏地区的隐世高人，为人心狠手辣，残酷无情。传说他偶尔出世，每每返回怀中必抱回一个出生未几但在他看来骨骼清奇适合习武的婴儿，将这些孩子抚养长大，教他们习武，学成后困于一处，命他们互相残杀，战胜所有身为亲人的对手，最后活下来的人才可以走出那儿。
如修罗场般的存在，从那里走出来的人，就好像古藏人挑选出的九犬一獒的青狼獒犬。这便是桐木青狼，这名字的来历。
他出师之后，当即弑师。在斩杀无数人之后，登上了云隐第一战士的位置。又一手创立出号称云隐之鬼的神鬼兵，除了他一人之外，谁的命令都不听。包括周王周后。
他有多可怕，花眷年心知肚明。然而为什么这么强大的人，当初会放自己一马，她却百思不得其解。
明明可以杀了她的……
以为下一次还会在战场上见，他们亦在苦苦思索要如何对付他，却没有想到，会在这里，如此暧昧地再见到。
而他居然调笑着，对那州官太守言道，要与他交换，将她换过去，伺候他。
花眷年微微迟钝了一下，被太守狠狠一推：“还愣什么，快点过去啊！你这小贱人！”
“这样骂女人可不好哦。来，美人。过来我这边。”
青狼朝她招手，脸上是魅惑的笑容。她依言走过去，听见自己猛然加快的心跳。
一定是紧张的，害怕自己的身份被拆穿。
一定是，这样的。
当晚，她一直坐在青狼身边，看着他与对面那猥琐谄媚的太守畅谈无关紧要的事，始终笑容不辍，一点也不似那个传说中冷血无情的桐木青狼。
他身上有一种奇怪的味道。是多年厮杀的铁血杂糅在一起的铁锈，以及原本属于他的，淡淡的男儿气息，混合在一起，天然而猛烈，如同他的剑，拥有着杀伐决断的力度。
令人沉迷。
明明贴得很近，却始终恪守以待，并未碰她分毫，也不曾突如其来地拆穿她的伪装。不知他是不是并未发现。
然而她的心却一直跳着，直到三天后，趁夜色去密探所说的那个村庄踩点时，都没有停止。
如同黑色的飞鸟，无声绕过那些看守的士兵，花眷年来到一扇朱红色的斑驳生锈的铁门前。
应该就是这里。
还在想着要如何进去一探究竟，忽然听见身后有风声凌厉袭来，花眷年往左边一偏，暗器自耳边滑过，飞割下她鬓边一缕乌发。那暗器笔直往前飞着，狠狠钉入铁门。
被发现了吗！
迅速回身，手中捏好几枚暗器，花眷年手一扬，往攻击所来的地方飞射过去。树影婆娑，有如幢幢鬼影。风声呼啸，几乎是顺着气流的流转，几个黑色的身影无声从黑暗中跃然显形。
个个都是高手。呵，不仅有重兵把守，还派了这么多高手窥伺暗中，这里能有些什么重要的东西，还真是让人好奇啊！
这样想着，手中已快如闪电，暗器如流矢般密而精准地朝那几个人射去。
自懂事起来就开始学习武艺，暗器，易容，变嗓……各种用得着的技艺，在各种战场上厮杀数十回，身为女子曾被十数个精壮男子围剿，最后浴血杀出重围。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如此缠绵的名字上却被安放了完全相反的血腥满路的命运，她一路这样活过来，活到今天，难不成还会死在这几个人的手下？
太小看她了！
如飞燕般跃身半空，又是一轮暗器射出，个个皆中。花眷年落回地上，却不禁冒起冷汗。
暗器已经没有了，如果刚才那最后一发没能将他们尽数击倒，就只能靠近身战来拼搏。那样的话，要脱身，确实就有点困难了。
然而不等她思考完下一步该怎么做，只听见黑暗中叮叮当当的声响，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花眷年心下一紧。
不好！那是暗器被打落在地的声音。没有命中吗？
这下可麻烦了……
花眷年当即挥剑出鞘，打算和他们决一死战杀出重围，然而就在这时，黑暗中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以及血肉之躯倒在地上发出的沉闷声响。一个黑影划破浓重的夜色扑面而来，血腥味弥漫四周。
他手中的剑快如雷鬼，将围着花眷年的众黑衣人皆数放倒，而后以绝佳轻功掠至花眷年面前，大手一伸，将花眷年拦腰抱住，足下轻点，便飞身而去。
在黑夜中不知掠过了多少田野村庄，最后，他们停在某座山的山脚下，那黑衣人一言不发，手一扬。
花眷年被狠狠摔在地上，浑身疼痛。她迅速爬起来，怒视黑暗中的神秘人：“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我？你有什么目的？”
不可能是自己人啊，她这次行动谁也不知道的，怎么可能有援手？
“你的话还真多？对救命恩人就这种态度？”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戏谑缓缓道。他拉下了蒙住脸的黑纱。
在听见他开口时花眷年已经怔住了，这个声音……在看见他的真容后，更是脑袋一片空白。
桐木青狼不疾不徐将手中染血的剑插进剑鞘，脸掩映进黑暗中，看不清他的神情。
“为……什么？”许久，花眷年终于颤抖道。
“什么？”
“我问你为什么！”她忽然发怒，诘问声回荡在夜色中，“你是大周的将军不是吗！我是你们要通缉的罪犯啊！你为什么要救我，你脑子有毛病吗！”
“似乎是有点。”他歪着头，仿佛在认真思考。花眷年羞愤气急，更多难听的话正要说出，却被他淡淡打断。
“不过，我暂时还不想你死在那。”
什么？
不想她死在那？这是什么意思？
他似乎看出了花眷年的疑惑，挑唇一笑：“别自作多情。你是我看上的猎物，还没有养大，怎么能让别人先下手宰杀了？”
原来，如此。
紧握的双拳松开，又骤然握紧。
“我警告你一下，别打那儿的主意了。那儿是我和我的孩儿们，神鬼兵看着在。今天为了你都杀了我几个孩子，已经得不偿失了。别让我觉得这次喂养很不划算，否则的话，我会缩短你的成长期哦！”
伴随着这看似漫不经心却杀意弥漫的叮嘱，青狼飞身一掠，身影已经消失在泼墨夜色中，然而声音兀自回荡。
“还有，你发射暗器的手法和身姿也该改改了，不然很容易被与你交过手的高手认出来。好自为之了。”
尘埃落定，夜色深沉。花眷年在原地站了半晌，深呼吸，指甲狠狠嵌入掌心的肉里。
她的眼神如同被激怒的小兽，不甘和无奈，愤怒与悲哀，交织一处。
她讨厌这个人的脸。讨厌他的眼神，讨厌他掌心的温度，讨厌他总是邪气的笑容。讨厌他的一切。她甚至讨厌这个无星无月的夜晚。因为，他救了她。而她，就算能够杀得了他，也终将会无法下手。
江山并非朝夕更改，良人亦不会一早姻缘写定。就如同她，在一盏茶凉的瞬间爱上了他。最不可能的人，最不可能的爱恋。
连月亮，都不知道。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玖•良人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