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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难念的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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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笑你我枉花光心计爱竞逐镜花那美丽
      怕幸运会转眼远逝为贪嗔喜悲怒着迷
      责你我太贪功恋势怪大地众生太美丽
      悔旧日太执信约誓为悲欢哀怨妒着迷
      啊—哈—舍不得璀璨俗世啊—哈—躲不开痴恋的欣慰
      啊—哈—找不到色相代替啊—哈—参一生参不透这条难题
      吞风吻雨葬落日未曾彷徨欺山赶海践雪径也未曾绝望
      拈花把酒偏折煞世人情狂凭着两眼与百臂或千手不能防
      天阔阔雪漫漫共谁同航
      这沙滚滚水皱皱笑着浪荡
      贪欢一饷偏教那儿女情长埋葬
      ——周华健《难念的经》
      1
      寺岛玄一是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吵醒的,他拿过听筒,耳边立刻传来一个女人癫狂的叫骂和另外一些嘈杂的声音。他慌忙把话筒拿远了一些。
      “寺岛玄一你这个混蛋,你这……”Sandy携着酒气的美式叫骂声从另一端传来。
      “Sandy,对不起,今天没去是我的错,可是我们不应该继续错下去了。”寺岛玄一将听筒马虎地扔在床柜下,一头扎进了被子。胸腔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堵着,憋得难受。不行,他用被子蒙住了头。脑袋里嗡嗡作响,思维乱的很。
      一旦被吵醒后,再睡着似乎不太可能了。寺岛玄一索性跳下床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拉环随手一扔,慢慢地饮着踱到了落地窗边。
      窗玻璃上仿佛也出现了那个模糊的影子。
      面孔渐渐地清晰起来。
      浓而稍乱的眉,眉梢平添一个决绝的弧度;深刻如欧洲人的蒙古褶,浅凹的眼窝带着长而密的睫毛,眸子里黑色黄色交辉闪烁,那双眼睛是一个独立存在的生命体;线条异样柔和的鼻子顶着一个精巧圆润的鼻头;最后是两片没有血色的薄唇。
      精致极了。寺岛玄一不由在心里慨叹上苍造物的绝妙。
      啊,尤其是她那低头的一贯动作,薄薄的刘海滑下来掩住眉毛,睫毛轻轻覆在眼睛上面,形成一片朦胧的阴影。仿佛两片含羞草的叶子。
      本真无邪的眉目中却又自然而然流露出一种慵懒的风情。那种美丽的确有一股令人眩惑的力量。甚至寺岛玄一非常肯定,就连那女孩自己也不曾意识到,她所具备的气质已经超越了人们已知的一切类型的美,特别是那双眼睛,更加使她全身散发着灵异的蛊惑。
      真是一个古拙与未知的混合品。
      然而,未知有时并不仅仅意味着恐惧,与其相伴的还有摄人心魄的诱惑。
      他如何能抵抗这样的诱惑呢?
      寺岛玄一在布满水汽的玻璃上慢慢写下“桑-乐-由”三个日本文字,这个让他不能入眠的名字仿佛是一个魔咒。
      他对着空中长吁了一口气——好吧,既然不能抵制,那么就投降好了,恐怕自己第一晚见到她时全身的铠甲就已经自动融化了。这样一个女孩,任何男人见到都会难以自制那瞬间萌生且无比强烈的保护欲望。手中的啤酒罐渐渐攥扁,“哐当”一声砸在了地毯上。
      寺岛玄一拿起手机按了一串号码。
      2
      上午五节是必修课,下午有三节兼修课,是静物素描。乐由夹着画板还有上一次的习作走在校园的林荫路上。因为与日本的东洋理工大是友谊院校,每年又会有许多的留学生和交换生,所以路两旁种的是樱花,现在正郁郁葱葱。四月上旬是日本传统的赏樱时节,到时候校园里会是一片烂漫的吧?
      爬上五楼,乐由把画板支好,正洗画笔,乱嚷嚷的教室里突然安静下来。抬头一望,她心里惊跳了一下。站在黑板前的那个人。
      “文秘113的同学们,你们的周昱老师请病假了,这个月的服装设计就由我来代他上。”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抑制住内心对这位帅哥老师到来的狂喜或者敌视。
      “呃,我叫寺岛玄一,日本籍,但高中之前都在这里度过。好了,周老师交代说你们正在画静物谁能告诉我你们上次画到哪儿了?”
      乐由看到他的目光穿过前排的一支支画板向自己投过来慌忙低下了头。寺岛玄一浅浅笑了一下提问了另一个同学。
      回答完毕,他点点头示意他坐下,却说了毫不相干的一番话:“你们正是憧憬的年纪,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天天逃了课去郊外的小酒吧里看一个女孩跳艳舞。虽然跳的是艳舞,可她却一直是我大学时代的一个迷梦,无比纯洁。直到现在我仍能想起她每次跳舞时瑟瑟发抖的身体还有谢幕时的仓皇逃窜……”寺岛玄一微微仰着脑袋,眼神迷离,仿佛已经深深沉入其中。
      “大学四年,我学的也是美术。偷偷画了无数幅她的肖像,却没有一次敢走上去献给她。也许因为太年轻经验不够吧,但我很清楚其实最重要的原因就在于她的身份……当然,最幸运的是她并没有对我多留意什么,除了劝我少进香艳场所之外。”寺岛玄一停顿了一下,这短暂的一秒让乐由感受到那个男人不同以往的目光。
      寺岛玄一,他是有三十岁?四十岁?没有家室,但有没有过婚姻?孩子呢?最初的生命在中国,日本度过高中时代,与老板是在法国读大学时的同窗……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他漂泊过多少岁月﹑历经多少离合,为什么会将冷酷与柔和杂糅一身,又为什么……会突然变成兼修课的老师?
      是因为他的血液里同时流动着日本和中国的因子吗?
      “可是今天,我不想让你们画静物了,你们老师在的日子里天天画,还不够烦吗?嗯,今天,你们……就画自己所期望出现的那个人好了。”
      课的时间很多同学并不够完成一幅画,所以习作一般要下个星期才交。
      晚上,乐由正在准备写一篇专业习作,手机响了起来。是电影话剧社团的社长。
      “喂,学长。”
      “乐由啊,我是张明业。”
      “嗯。学长你好。”
      “嗯,上次开完会听你说想去市动物园不知道怎么走?那个我查了一下,这个周末你有空吗?我可以带你去。那地方挺偏的,在赤蛟山那边。”
      “奥……不用了学长。我这个周末得去打工,恐怕不能去了。谢谢,麻烦你了啊学长。那,再见。”
      乐由没想到自己那么随口对同学一说竟然被旁边的社长记下了,还去查了特意来告诉自己。可是,为什么不直接告诉自己地址呢?乐由没有那么傻,她明白个中缘由。打工时间只有几个小时所以并不是理由,理由是她必须要拒绝。
      她从来没有忘记过自己身上曾经发生过什么。她也不会去喜欢一个不在自己梦中的人。
      她停住了笔,记起昨晚梦中的那双谜一样的眼睛,还有那仿佛能够洞察一切的目光。她垂下了头,手中的笔渐渐握紧。
      她害怕自己早已经没有了爱的资格。
      3
      习作交上去之后寺岛玄一没有像别的老师那样立刻审阅,他将作业随手一卷塞进纸袋子便开始放一部电影。是韩国多年前的《残花》。遭养父虐待的美貌尼姑妙然与深受师傅器重的和尚沈海所演绎的一场禁忌之恋。
      他是想说什么?
      电影播放过程中,寺岛玄一在学生习作中一张一张飞快地翻找着,待发现目标便紧紧盯着那副4K的画作。
      屏幕上,妙然和沈海两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出家人无法自制地思念起对方。妙然试图用修行来熄灭情欲之火却徒劳无功索性断指明志;沈海在师傅法然的斥责声中反而相思成灾。接近尾声,老僧法然坐在沈海面前缓缓开口……铃声响起,两节课的时间已经到了。
      片子没有播完,剩下的挪到下一周。寺岛玄一让同学们答应他下个星期之前不会上网去看。电影“散场”,同学们叽叽咕咕着人物接下来的命运,寺岛玄一把桑乐由叫到讲台边。
      “我看过了你的作业,你心里的那个人……为什么会是一辆海面上的摩托车?”寺岛玄一脸上浮出一个笑容:“桑同学,你猜法然接下来会说什么?”
      大多数人会选择三十岁之前结婚有一个稳定的家庭,三十到五十岁看孩子长大,六十岁为他们带下一代。否则便是不孝。这是谁规定的呢?一个生命只有一次存在的机会,相对于万物来说人的几十年未免太过短促。但我们幸而为人,有掌控生命方向的可能。
      寺岛玄一的方向不会只有一条直线,他希望尝试各种各样的线。也许男孩子最初对异性的绮想都是从母亲开始的,而寺岛玄一的母亲毫无疑问是个漂亮的女人。众所周知,日本女人能够称得上漂亮的实在不多,可玄一的母亲似乎例外。正如她的名字一样,她出生于日本京都樱花烂漫的季节,长成于婀娜的樱花树下。
      她叫做寺岛赏樱。
      寺岛赏樱是在为杂志社做采访时遇到了来日留学的玄一的父亲盛惟期。正当众人纷纷猜测这个难得的美人会在众多孜孜不倦的追求者中选择谁时,她在后来的一个女儿节,身着和服披上盖头挽起了一个中国人的手。他们沐浴着飘洒的细雨步入了婚姻。
      寺岛玄一小时候年年五月五号男孩节都会看着妈妈为他将鲤鱼旗悬挂在风中。再之后,因为父母还在创业阶段他便被送到中国由爷爷照料。那个时候的他还叫盛玄一。初一时爷爷中风去世他便开始独居。中考之前的一个夏夜他被老师叫出教室看到了风尘仆仆从日本赶来的父亲,然后从周身的嬉闹声中听见父亲告知他妈妈的死讯。
      寺岛赏樱死于抢劫,在去给盛惟期送离婚协议的路上。谁也不明白这对模范夫妻为何竟会走到这一步。可是盛玄一心里清楚,为了物流公司连儿子都没打过几个电话的父亲又怎么会不冷落了妈妈。
      日本的高中开学前一天,他把名字改成了妈妈的姓。包括后来选择美术这个自己没什么感觉的专业,也是为了纪念美专出身的妈妈。
      高中时代,他开始结交各式各样的女孩子。本就不喜欢功课的他,因为没有了妈妈期待的目光作为激励便几乎放弃了学业。爱上暴力的同时爱上了纹身,在左肩上有一朵白色的樱花。最严重的一次把校务主任打成骨折。一半是因为颓废,一半是为了报复父亲吧。
      只是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看到父亲向主任鞠躬道歉时胸口却在隐隐的痛呢?
      高中毕业,爸爸把他送到英国去留学。私生活更加糜烂,却将一个艳舞女郎奉为圣女。只因那份已世间难觅的稚拙与单纯。
      他至今记得樱花树下的野餐,妈妈纯真的笑。她的声音仿佛是婴儿的呓语,奇异的嗓音娇弱无邪而柔媚入髓。那是一种没有经过变声期的女声,天然的恩赐。这一点,那个女孩与妈妈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啊,三月了,樱花又快开了。
      亲爱的,我不能让你再度飘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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