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览苍茫》莫折柳

2、贺礼

　　觥筹交错，恍惚间仿佛是上世的时候，那些陪客户吃饭的时候，那些公司聚会的时候。
　　而这次我是主角。
　　早已把权利交给儿孙打理的温家老太爷，温崎，坐在我的上首，忽有忽无的目光一直锁在我的身上。
　　习惯了一个人自处，我还无法调整好相应的神色面对别人。严缌倒是笑的相当得体，跟每一个人有说有笑。
　　“莲姨的侄女嫁了个好儿郎，此生不愁了呀。”
　　“是是是，今年的科举很值得期待，温禾侄儿天资卓越，定能光耀温家。”
　　“光二爷池塘里的并蒂莲还未谢，真是奇景了。”

　　好不容易回到了院子，真想不顾形象地伸个懒腰。
　　建德迎了上来，“爷，各宅各院的贺礼都送到了。爷要看看么？”
　　“怎么，有什么问题？”
　　“络院的贺礼里……”
　　礼物本身并没有什么问题，托盘上是用木盒装好的徽砚，但托盘的丝巾下，竟然藏有一张倒扣的纸条。
　　“收进爷的房间里时偶然发现丝巾一角竟没塞好，按理说，送给爷的礼物不该如此不小心……”
　　“圆月当空，相携如故，并蒂无常。”字迹娟秀，似是女子的笔记。
　　“这并蒂，似是在光二爷院子里吧？”
　　建德点头，“光二爷爱花爱鱼，今年池塘里开出的并蒂莲让光二爷兴奋了很长时间，还在院子里办过好几次诗会。”
　　“那这圆月，自然指的应该是今天了。事不宜迟，我们去凑凑这热闹吧。”

　　建德和建珐站在我身后，我们三个隐在树丛边的假山后，光二爷的院子里花草繁多，每个细节都是精心设计过的一般，花多树多假山多，倒是方便我们藏身了。
　　开有并蒂莲的院子并没有住着什么人，好像是专门用来招待客人的院子，在没有集会的时候清冷的很。

　　一袭长裙曳地，女子执着一柄素色花灯在池塘旁站了好一会儿，也没有等人的焦虑，就那么静静地站着。
　　子时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她终于仰天轻叹了一声，然后转了个身，向我藏身所在的假山旁的养鱼池子走来，一步一步向池子深处走去。
　　看着池水没过了她的大半长裙，“本想看看传闻的并蒂莲，不想竟还欣赏了一出美人入水。”
　　她大惊着转身，花灯也瞬间打翻在池水中。
　　我从假山后现出身来，走到池边，低头看着她。
　　她看清了我的脸后，惊的往后又退了几步，我挥手让建珐把她捞了上来。
　　“看来，纸条是传到了你的手上。”她坐在池塘边，恢复了平静。
　　“所以，严君，你打算怎么处置我？”她低声笑了两声“反正我也没打算活下去，被你发现了也好。若是能拉着他陪我一起死，便也算是了却我的心愿。”

　　“我是光二夫人的陪嫁丫鬟。这些年在院子里呆的也真不错，二爷和二夫人都是好人。二爷是真心喜欢这么花花草草，特别是这株并蒂莲，这么多年，也就开了这么一株并蒂的。”
　　“上个月的诗会，我见到了他。他站在池塘边默默地念诗，许是寂寞了太久，我一眼见着，就满心都系在了他身上。”她嘴角含着笑，似是回忆起了非常美好的事情“我装着路过，听到他念‘愿将一滴杨枝水，洒作人间并蒂莲。’我当时便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听的声音。若是能听他用这么好听的声音念我的名字，用温柔的眼光注视我，那便是世上最美好的事情。”
　　“我借着送东西的名义，远远的跟着他一路走。听着别人喊他翼少爷。我才知道，他是大爷府上的温齐翼。”
　　她伸手弹掉了鞋子上的水草。“没想他第二天又来了，我正愁着怎么才能和他搭上话。他却主动来找我，问我有没有看到他的玉佩。呵，现在想想，这么经不住细想的理由，我竟当了真，傻傻地陪他找玉佩。他连着几天都能找到借口来同我说话，就这样，诗会快结束的那天，我把自己给了他。”
　　“人都是不知足的，我又怎么能免俗，听到他唤我，就想让他只这么唤着我，看到他温柔地看我，就想让他只这么看着我。但渐渐的，他除了偶尔拉我出来幽会，越来越喜欢躲着我。我知道，他厌了我了。”她的声调悠长。
　　“其实这也是我活该，怨不得谁，明明知道齐翼是个花心公子，被他玩过的丫鬟就不少，外面的女人就更多了。”她回头直视我的眼睛“但他不该辱了这并蒂莲，这是二爷的宝贝。”
　　“所以我想着，如果今天他来，我便拉着他一起死，如果他不来，那我便用我的死，来了结这桩腌臜事。但是我又想着，如果……如果可以让他得到报应，就太好了……所以，便又写了张纸条放在了徽砚的垫巾下面。”她抬头对我一笑“严君，你打算怎么处置我们？”

作者有话说

　　明代杭州女诗人冯小青（文学故事人物，相传曾家住扬州）曾写道：“稽首兰云大士前，莫生西土莫生天。愿将一滴杨枝水，洒作人间并蒂莲。”表达了她对并蒂莲的无限憧憬与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