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薯》黑木头

1、 红薯培养基地

　　七月的街道除了难耐的燥热，空气中还散发着一份轻松安逸，毕竟是放高中时代的最后一个暑假了。
　　李红薯提着麻袋走在炎热的街道上，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咦？远处的地上又发现一个饮料瓶！这是今天第17个啦，哈哈。开心地将战利品放进随身的麻袋里，李红薯不由地再次发表了一下内心的感慨——夏天真是个好季节啊。喝冷饮的人越多，捡到的钱就越多。她看看日头估计了一下时间然后在心里盘算，逛了6条街，翻了20多个垃圾桶，目前收获是17个瓶子。真是运气不错的一天。距离今天20个瓶子的目标只差3个，时间还剩一个小时，完成任务是比较轻松哦，估计还可以超额完成，太棒了，有得赚哇！
　　不远处一个美妞手里拿着个喝了一半的果汁瓶子，李红薯发现目标后尾随跟进。
　　大概跟了两条街后，李红薯有点心急了，这个目标半天了也不喝一口果汁，而且越走越快。李红薯暗自盘算要不要换目标，四处望了望，发现这条路人少，附近又没提瓶子的家伙，看来只能继续跟喽。李红薯的座右铭可是认定目标绝不放弃。恩恩，都跟了两条街了，要是不把那一毛钱搞到手，本姑娘就亏大发啦。
　　就在这时突然听见背后传来凌乱的脚步声，还没等转过头李红薯就觉得头皮一紧。接着后背剧痛，等反应过来时她已经爬在马路上了，最让她讨厌的是背上还有一只脚踩着……
　　什么情况？？
　　李红薯想抬头看看，可惜拳打脚踢的密度实在太高。在一片混乱中只有拼命护住头，这时听见有个声音说：“小子，你他妈长眼睛不，一中的校花你也敢跟，不要命了啊？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他妈的，给我打！”
　　听到这话李红薯赶紧缩卷起身体，用力抱住头，减小外力对身体的影响……并在心中默念物理老师教过的作用力和反作用力的概念，其实这些人只不过是用最硬的地方打自己比较软的地方，根据作用力，他们用多少力打，自己也会返回给他们多少力，李红薯心想自己是绝对没吃亏，哈哈。
　　不对不对，现在还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李红薯一边嚷嚷着求饶一边又思想跑毛……按照奶奶的说法，应该是自己上辈子欠了这几个人的，也就是说自己上辈子曾经狠揍过这几个人，所以这辈子人家要来讨债了。恩，上辈子自己还真是有力气啊，能把别人打的这么疼。李红薯一边挨打一边数着地上的脚丫子。
　　“木鸣，算了。别打出人命了，我等下还要去练琴，你先送我回去吧！”虽然身体的各部位传来难耐的疼痛，但李红薯依然听到了这好听的声音，怎么形容呢，按书里写的，就是她一开口，什么婉转如黄莺啊，娇弱如黛玉啊之类的词此刻都想起来了。这个美妞一开口李红薯立刻感觉身上的拳头也不那么密集了，于是挣扎着抬起头，看到了那个果汁瓶子和果汁瓶子的主人——果然是个美妞哦。不过美女对红薯没有杀伤力，在她眼里最重要的当然是果汁瓶子，她无力的抬起一只手说：“美、美女，你……可不可以把这个瓶子给我？”
　　“你变态”，随着娇滴滴地骂声，李红薯的身体又开始迎接更加高强度地拳头和飞脚袭击，素日抗打的身体开始吃不消了，这个情况只能拼命的讨饶了。此刻拿着果汁瓶子的女孩和缩着身子左躲右闪，浑身是土而嘴里叫着求饶的李红薯相比，看起来就像个美丽干净的天使，而挡在天使面前的男孩一脸关注的望着被自己挡在身后的女孩，柔声道：“苏然，幸好你今天给我发了短信，不然指不定这变态会对你做出什么。”
　　混乱中的李红薯听到对话，不由得愣了下。什么什么，他们不会以为自己是那个啥吧，还没把那个词和自己联系起来，李红薯就听见美妞说：“发现被这个流氓跟着的时候，我都快要吓死了，开始以为是错觉，谁知道这个变态跟了我整整一条街，觉得不对，只好跟你求救了。”
　　护花使者一脸的义愤填膺状，连语气里都带着愤恨：“我先送苏然回家，陈斌你们几个把这个变态送派出所去。”
　　李红薯被几个男生从地上拽起来，被反扭着胳膊往前推搡，她使劲反抗，因为麻袋还躺在地上，眼看就要走出街去，李红薯慌忙解释：“大狗啊（大哥啊），喔喝啊（误会啊）@##%（我不是变态），%……&*（我不是流氓啊），@#￥%（我是女人）……”
　　扭着李红薯胳膊的一个男孩挥手打在她头上道：“嘴里不干不净念叨什么呢，闭嘴，再说打死你。”
　　李红薯这下真着急了，地上的可是李红薯今天的辛苦钱啊，打死不能丢了，可是脸被打肿了，说不清话，她再次一边挣扎一边解释：“#￥%……”
　　“陈斌，我看算了，苏然都跟着白木鸣那小白脸跑了，我们还起个什么劲啊，到了派出所还得做笔录什么的麻烦死了。”
　　“是啊，陈斌走吧，五点多了，我要回去吃饭了。”另一个家伙也随声附和。
　　李红薯扭着的胳膊终于被人松开了，正暗自庆幸，下一秒李红薯的脸又结实的挨了几下，再挨了几脚后，李红薯顺势倒在地上，赶紧抱住头。只听一个声音对地上的她说：“变态你听着，要是你再敢接近苏然，小心我们打死你。”
　　李红薯努力睁开眼睛，想看清打她的三个男生，可惜她的视线再一次脱离自己的控制，只看着那个离自己很越远的果汁瓶随着婀娜的背影慢慢变成一个黑点。等打她的几个男生都走了自己才慢慢爬起来，往麻皮袋子处走去，捡起最后一个散落在外的瓶子，李红薯终于倒在麻袋旁，她无意识的望了一眼天边红丹丹的太阳，闭上了眼。
　　不知道过了多久，醒过来的李红薯看见天已经快要黑了。她顾不得身上的疼，赶紧爬起来提起麻袋，又数了数里面的瓶子，还好还好，一个都没少。
　　李红薯一瘸一拐的往家赶，心里急得不得了，她的趁奶奶还没收摊之前赶回去，不然这鬼样子被奶奶见了就惨了。麻黑的天，下班的人们都赶着回家吃晚饭，偶然有一两个注意到李红薯的，还以为是拾荒的流浪汉，远远地就躲开了。李红薯七扭八拐的总算到了家，进了院子天已经全黑了，把麻袋往地上一丢，就跑到院里的水龙头前洗脸，脸上粘糊糊的，应该流了不少血。她想想今天还真倒霉，目标没有完成不说，还无故挨了一顿打，真是要命。还好自己经常挨打，知道怎么保护要害。
　　洗干净脸，看奶奶还没回来，李红薯索性插上院门，把衣服脱了，拿了毛巾和盆子擦起身来，凉凉的水冲在皮肤上，立刻打了个冷颤，好舒服哦。借着院子外面的灯光，她仔细检查了一下，能看见的好多地方除了青紫肿胀外，还破了皮。背部看不到，但是火辣辣的，估计伤的很厉害。进屋换了身衣服，她赶紧把换下来的衣服泡在盆子里。又开灯对着墙上的镜子照了一照，一看差点吓死自己！脸肿成了猪头不说，还青青紫紫的。左眼角青了，下面的皮肤裂开了一条长长的大口子，心想不知道是哪个死人头下脚这么狠。右眼睛肿的只能勉强睁开一条小缝。下嘴唇也破了，烂烂的外翻着。
　　刚才对着水龙头漱口的时候就发现味道咸咸的，还以为是只是嘴巴里面烂了，谁知道外面也烂了。看看自己这幅德行，人不人鬼不鬼的，一会奶奶回来，打死也蒙不过去的。李红薯对着镜子想扯出一个正常的笑容来，结果镜子里的脸突然一抽搐，比鬼还可怕。用手捋了捋湿湿的头发，想看看能不能压下几根把脸遮住点，可惜，它们短的只能扎在头顶。李红薯垂头丧气的想，早知道就不该听奶奶的话，把头发剪这么短了……。
　　多想无益，还是趁奶奶回来前，赶紧把饭做好吧。走出屋，从院里找了颗白菜，心不在焉的拔下几片菜叶子，拿在水龙头下洗洗干净，一边切菜一边盘算着怎么和奶奶解释。她脑子不停飞转，却没想出什么好的主意。把菜炒好后又从屋子里拿了三个馍馍腾热了，奶奶居然还是没回来。
　　往常李红薯没事的时候都会去火车站接奶奶，顺便帮着收摊的。但她今天这副德行看来是去不成了，把饭菜端进屋子，收拾停当后，又忍不住对着镜子照了照，越想越生气，今天真是够倒霉的，一会肯定惹得奶奶流眼泪。
　　院外传来手推车咕噜噜的声音，红薯想八成是奶奶回来了。赶紧把院门打开，果然是奶奶，“娃儿，奶奶今天做得肉夹馍都卖光了。今晚你多洗点菜，我明早多做些，好多大学生坐火车回家，还有你昨天说要我夹着卖些饮料你说咱们要不就试试看，老王头今天卖了几箱子的饮料，我看得真是眼红，就是批饮料太贵，你说万一没人买可咋整，眼看你要上大学了，得多挣几个，奶奶才放心……”奶奶一进门就唠叨着。
　　李红薯一边听奶奶念叨，一边帮着把三轮车上的东西卸下来，又打了水给奶奶洗脸，然后低着头跟在奶奶后面进了屋子。脑子里盘算着这次受伤严重，估计奶奶会问原因的，而她编谎水平一向有限……
　　刚进屋子奶奶就跟见鬼似的盯着红薯。红薯正准备把想好的谎话说出来，结果一把被奶奶拉在怀里，一看见奶奶这幅表情，李红薯心想完了又要开始啦，早知道刚才就不要绞尽脑汁编谎话了。
　　“我的娃儿，你的脸又是怎么啦啊，怎么被人打成这样，他们又欺负你啦。呜呜，你怎么这么命苦，小小的被丢在火车站，呜呜。奶奶把你捡回来，一天好日子也没让你过，那么小点的就知道帮奶奶捡破烂挣钱了，三天两头被同学欺负，我知道的，主要是我这个老婆子穷，他们才欺负你，打你。我的娃儿……（此处省略数千字）”
　　奶奶搂着李红薯的头又开始念念叨叨哭哭啼啼了。真的无语了，每次和别人打完架回来，奶奶总是这样，唉！所以说女人就是麻烦，芝麻大的一点事也值得哭成这样。
　　对了，今天的20个瓶子没捡够，明天得补上，本来打算去蒋燕家的小区收破烂的，看来明天计划要改，脸弄成这样，估计就是给小区物业再多的进门费也没希望了。暑假了，好多人家会卖书本、杂志之类的，看来这笔钱是挣不到了，都是那个瓶子惹得。李红薯一边忿忿的想，一边偷眼看奶奶有没有停止的迹象。
　　夜里躺在床上，李红薯有点迷茫，脑子里全是那个果汁瓶子的主人婀娜离去的背影，在她眼前不停的晃啊晃啊，不管她怎么翻来覆去，都无法入睡。最后李红薯把这个现象归结为对那个瓶子的不甘心。窗外夜色如织，浓浓沉沉的，吞噬了白天的繁华和浮躁，包容了白天的肮脏和宣泄，只剩下安静和柔和。
　　夜里大概四点的时候，奶奶就起来了，听见她故意放轻脚步到院子里去架锅煮肉，红薯就继续闭上眼睛装睡。
　　李红薯很爱奶奶，她是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据奶奶说，自己是冬天的时候被扔在火车站的。奶奶那时候已经50多岁了，犹豫了很久，最后看着自己真的要冻死了也没人要，才决定把她捡回家。李红薯从记事起就知道跟着奶奶屁股后面跑，冬天和奶奶去火车站卖烤红薯炒瓜子，夏天卖肉夹馍。稍微大点，就帮着奶奶捡瓶子废纸。奶奶为了养她，拼命的挣钱攒钱供她上学读书。而她呢，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天努力的目标就是要让奶奶有一天过上舒服的日子。
　　听着奶奶剁肉的声音，李红薯赶紧爬起来，跑到院子里帮奶奶架车子。
　　“娃儿，你今天哪也不要去了，就在家歇着，养养伤。我去菜市场批菜和猪肉。回来再出摊，晚点也没啥。”奶奶心疼的用手摸着她的脸。
　　“不要啦，在家会闷死的，我可以去批菜啦。”李红薯晃着奶奶的胳膊撒娇，通常她一撒娇，奶奶就拿她一点辙都没有。
　　“你这丫头，真是个倔脾气。对了，学校啥时候放榜，我娃儿一定又考第一名给奶奶高兴”。“不知道哦，快了吧，这次升大学应该没那么快出成绩，而且我可不保证这次能考上，全国的高三学生都一起考试的，又不是就我们学校，厉害的人多着呢。” 李红薯说完就把奶奶往外推。奶奶笑着边往外走边道：“我娃儿厉害着呢，奶奶等着你考第一，当大学生”。“奶奶，赶紧走吧，出摊了”。送走奶奶，红薯也赶紧锁了院子去买菜。
　　清晨六点的菜市场，人头涌涌的都是忙碌的菜贩子和菜农。像往常一样，李红薯先在市场里转了一圈，把地上不要的菜叶子捡一捡，然后才去买做肉夹馍要用的材料，等忙完回到家已经快八点了。草草吃了个馍，决定先去把这几天积攒的破烂拉到废品收购站卖掉，然后去看看肯德基暑期要不要打工的兼职生，再去打听下批饮料的事。
　　李红薯在院子收拾着捡来的垃圾，心想着这几天高考分数也该出来了，她三个志愿都故意填报了全国属一属二的民人大学，民人大学校址在首都，听说每次在别的省招生，名额都不会超过2个，所以自己肯定不会有戏，到时候就和奶奶说没考上，反正上了大学也不见得有工作，学费更是贵的离谱。奶奶已近七十多了，不能离开她的。所以还是等脸上的伤好点了，努力找工作才是重点。
　　收拾完垃圾，红薯又对着墙上镜子照了照，还是一副鬼样子，不过按照往常的恢复能力，估计十几天左右就会好很多。
　　正在胡思乱想，忽然听见奶奶叫门的声音：“娃儿，开门，快快，娃儿。”
　　奶奶不是出摊了吗，怎么回来了，难道出什么事了，李红薯赶紧跑出院子打开门，焦急问道：“奶奶怎么了，出啥事了？” 没想到奶奶一把搂住她兴奋地说：“我就知道娃儿争气，奶奶高兴。”李红薯从奶奶怀里挣扎出来狐疑的看着奶奶：“咋啦？”
　　奶奶笑的合不拢嘴：“你还说，我早上就说你能考第一，你看你果然考了第一。我出去碰见你们那个姓啥的同学她妈，那个就是和你很要好的那个同学，她妈说你考上啦，今早学校就放榜了，我一听就没出摊，赶紧去你学校，看见你名字挂在红布上呢，就赶紧回来告诉你。”
　　李红薯一脸疑惑：“什么啊，就考第一，我都说了这次是全国学生都考的，什么就第一啊，奶奶你别乱激动啊”。
　　奶奶拉着李红薯的手：“你去学校看看，我虽然不认识字，但是你的名字我认识，'第一'这两个字我也认识的，真的，咱两个现在就去看啊，走走”，说完就要拉着李红薯出门。
　　李红薯听了奶奶的话，心里咯噔跳了一下，不会吧，这样也考上了？不可能啊。几百万学生考试呢，没这么离谱吧。会不会奶奶看错了，李红薯再次狐疑地看着站在院里兴奋的奶奶。她老人家脸上的褶子笑地更深了，就像秋天开的大金菊。奶奶一边把李红薯往外推一边说:“我说娃儿，你发啥呆，快跟奶奶去学校。”
　　“红薯，红薯，你在吗？”正乱套呢，蒋燕这个家伙居然也来了。刚进院子，就看见李红薯那张恐怖的脸，“红薯，你又和人打架了，怎么不上学也有地方打架啊”。
　　李红薯看着一脸兴奋的蒋燕，很无语：“燕子，你怎么也来了？”
　　蒋燕一脸鄙视地看着鼻青脸肿的家伙道：“我就知道你不记得今天出成绩，老大，这么重要的事你也能忘？你有脑子不，对啦，奶奶是不是告诉你拉，你是文科状元哦，这次得请客吧，你这一毛不拔的吝啬鬼”。
　　奶奶一听这话，赶紧兴奋地过来插嘴：“燕子，红薯是考第一吧，我刚和她说，她还不信”。听着她俩你一句我一句，李红薯的心就跟着一点一点往下沉。不可能的，考大学没这么简单，没可能考上那个学校的。
　　然而事实就是事实，当李红薯同学看见学校大门上刺目的横幅，她此刻想什么都没用了，上面清楚的写着：“热烈祝贺我校李红薯同学以683分的成绩摘得全国文科状元，第一志愿被民人大学录取”。
　　好吧，这下玩完了，是谁天天叨叨，说高考很难，竞争很激烈，李红薯郁闷，这样也考第一，真是佩服自己。坐在马路牙子上，看着烈烈日头下穿梭的车辆和行人，她心里除了闷闷地还有点空空的，自己得好好想想怎么才能不去上，或者好好计划下未来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