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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2、第三百九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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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下,康进给槟榔买了一只大号的薄荷香草巧克力冰淇淋。她边吃边跟他往上走,可吃到一半就后悔了。虽然有缆车,但这里的山道上也有不少游人。她一贯讨厌爬山,总怕自己一不留神会从山上掉下去。她跟在他后头抱怨:
“我们干吗要爬山?多累!”
“你累了?”他在前面健步如飞,体质还真好,“才走这么点路就累了?”
“山这么陡,再说上去了还要下来,根本就是在自虐。”
“如果你再不运动一下,你的体质就会越来越差,免疫力也会越来越差。你总生病就是因为不运动。”
“你就说是因为你自己喜欢爬山好了,说那么多干吗?!”
“我是为你好。你看山上的枫叶多漂亮。加拿大是枫叶之国,来这里不看枫叶是很大的损失。现在正是看枫叶的时候,你一来就能看到这种景观,多走运。”
她哼了一声,看着树上的叶子,说:“我看不出哪里漂亮!”
“你要对生活有点热情。”他弯腰,随手捡起一片刚从树上落下的枫叶,递给她,笑道,“你看,红得很漂亮吧?”
她接过来看看,说:
“有什么好看的?不过是一片红叶子嘛!”
“你回去可以把这片叶子夹在书里当书签,会给你带来好运。”他没理会她的话,而是从她手里拿过叶子。
她吃光冰淇淋,夺过那片叶子,突然想起一则故事,笑问:
“哎,你听过枫叶题诗吗?唐宣宗时,一个宫女闲着无聊,在一片枫叶上题了诗,然后放进水沟里。叶子就顺水漂到宫外,被一个男的捡到了,给收藏了。后来宫里放出一批宫女,他娶了一个,结果发现就是那个曾经枫叶题诗的宫女。”
“那你也可以在这片叶子上写点什么收藏。”
“写什么?”
“随便什么,写两句诗之类的。”
“那等下你在上面写两句英文好了。”
“为什么要我写?”
“这是加拿大的叶子,当然要用花体英文。只有你才会写花体英文。你就写两句雪莱的诗,雪莱的诗……呃……”她绞尽脑汁地想,然后竖起手指对他笑道,“‘没有你,地狱也变成天堂!’”
“是‘没有你,天堂也变成地狱’吧?”他啼笑皆非。
“我觉得‘地狱变成天堂’会更好。”
“而且这句诗是海涅写的,不是雪莱。”
“海涅?是吗?难道是我记错了?”她仔细地想想,问,“那雪莱写过什么?”
“‘Thou who didst waken from his summer dreams, the blue Mediterranean’。”
“什么意思?”
“你将它从夏日之梦中唤醒,那蓝色的地中海。”
“我没听过这句。”她有些懊恼,“你居然还喜欢雪莱。外国诗人我只认识莎士比亚,别人的诗我都看不懂。”
“莎士比亚的诗才是最让人看不懂的。”
“反正我不喜欢外国诗人。”她随口敷衍,望望林缝间的太阳,跺脚抱怨,“到底什么时候能到?这是哪儿?我走不动了。”
“你才走了几步?!”他一边往上走,一边说,“还早呢。等到了山顶就是下午了,我们可以在那儿看日落。”
“我累了。”
“再走一走。”他看了一眼手表,“到中午时,上面有个美食中心,我们可以去那儿吃午饭。”
“还有多远?”
“不远。”
他的“不远”让她的脚都快走肿了。两点钟左右,他们来到半山腰的一家休闲餐厅。槟榔瘫在椅子上,叹道:
“累死我了!”
“就这样还要穿高跟鞋。穿高跟鞋,要不了几步你就会躺下。”
“我现在就想躺下。等吃完饭,咱们坐缆车下去吧?”
“都到这儿了,不去山顶多可惜,不能半途而废。”
“我本来就不喜欢爬山。”
“我一直以为你不喜欢爬山是因为你怕高,现在才发现是因为你太懒。”他心情特好地喝口葡萄酒。
“我只是不喜欢这种自我虐待的活动而已。”她正说着,侍者将点的菜端上来,她望着刀叉叹气,“难道就没有切好的吗?!”
“要我帮你切吗?”他问。
“好啊。”她托着腮,回答。
他就拿过她的盘子,用刀叉替她把食物切成小块。她东张西望了一会儿,笑说:
“没想到这上面还有这么个西餐厅。你对这一带很熟悉吗?你怎么知道这儿有餐厅?你来过?”
“我上高中时就来过温哥华旅行,上大学时也来过。”
“是吗?我都忘了你出生在美国,离得近。你还真是好命,不赚钱就可以出国旅行。有个有钱的爸妈就是好。”
他一边切鸡肉,一边看着她:“我也让你很好命,你不是也没花钱就把泰国、希腊去个遍嘛。”
“那不一样,靠你和靠爸妈是不同的。况且出身会决定一个人的主宰魂灵,出身富贵的人和出身平常的人就连气质都是不同的。富贵会造就出一股无所畏惧的贵气,这种贵气是无论多么努力都学不出来的。像你,我第一次看见你时,就知道你至少是出生在吃穿不愁的人家里,你跟其他白手起家的人不一样。我见过很多有钱人,比起那些由穷到富的人,你身上那种从小被优渥生活打造出来的气质,感觉起来非常地明显。”
他扑哧一笑,说:
“也许贵气是天生的,但气质与出身却未必有关系。况且贵气只是一个中性词。一个人是不是贵气并不重要,是不是对某些人来说难能可贵才是最重要的。比如你,也许你不够贵气,但你却有着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而且有些时候,确实还挺高贵的。”
她哈哈大笑:“这话真好听。不过只有出身好的人才能说出这种话,听起来就像是一种安慰奖。”
“我父母不过是医生罢了,说我‘出身好’也太夸张了。”
“从小吃穿不愁、念私立学校、能经常去国外旅行的人就不要太谦虚了。我有时候想,其实我妈年轻时挺好看的,我就奇怪,她干吗不去找个有钱人结婚。
“这世上漂亮的女人有很多,那要看运气。”他笑说,将她的盘子还给她。
“这倒是。我妈向来安于现状,也没什么勇往直前的精神,而且还经常生病。她从前是学美术的,可却连画画都没教过我。唉!”她叹了口气,喝水润润喉,问,“哎,这里离山顶还有多远?”
“不远。”
“你说不远一定很远。上面有什么好看的?”
“这儿的日落景色很美。”
“我不喜欢太阳。再说日落象征着结束,不是什么好兆头。”
“日落是最辉煌的时候,在即将落山的一刻阳光是最灿烂的。”
“再灿烂有什么用?灿烂完也谢幕了。”
“你不觉得和人很像吗?当光芒释放到极致后便会走向死亡。”他对她笑道。
“不是所有人都有光芒,也不是所有人都能释放出光芒。如果一个人能像太阳一般地存在,那还真是一件了不起的事。”
“不管是什么样的人,最后的归宿都是一样的。说到底,生命体其实是一种很悲哀的存在。”
“听起来你像是在说自己是个畏惧死亡的人。”
“你就不畏惧死亡吗?”
“谁知道?!这种事只有真到了那一刻才能知道。”
他莞尔一笑,没再说什么。
饭后,槟榔边喝咖啡边讲电话。他坐在旁边喝茶,手里摆弄着那片从山道上捡来的枫叶。
电话是可安打来的,和槟榔说了餐厅供货商现在准备集体再涨价的情况,又问她什么时候回去,以及汇报一些店内的日常情况让她决定。两人通话良久,她才挂断电话。
“谁打来的?”槟榔一挂电话,康进便问。
“餐厅。”她喝咖啡润喉。
“你来休假,电话都打到这儿来了。孟辙在干什么?”
“他只管外面的事,店内的事务都是我管。”
“这么忙,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还是原定计划。最近物价涨得很厉害,上次我把价压下去,这次恐怕真的要涨一点了。等我回去再说,我不回去,他也涨不了。我们餐厅对他们来说算是大客户,所有店都在同一家进货,所以我不回去决定,他们不会贸然涨价,能拖一天是一天。让他们等一阵,他们也不会给我们停货,不然他们就等于损失了一大笔生意。”
他望着她,突然笑了。她莫名其妙地问:
“你笑什么?”
“如果你不长大该多好!”他的笑容有些遗憾。
“得了,如果我二十七岁还保留着十七岁的智商,别人看了会想吐。”她对这说法很不以为然。
他“哧”地笑了,低头检视手中的叶子,没说话。她就道:
“我们走吧。要想在天黑前下山,现在就该走了。”
“再等等。”他对着那片叶子说,突然抬头问她,“有笔吗?”
“干吗?”
“给我笔。”他对她伸手。
她从包里拿出笔给他,好奇地问:“干吗?”
康进笑笑,没回答,只是将那片通红的大叶子摊放在桌上,用黑笔在上面写下几行话。她探头看,只见他在上面写的正是她早些时候提议的花体英文,也许是一首诗。她只是看,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打算翻译一下,他已经写完了,扣好笔帽,露出得意的微笑。
“写的是什么?”她问,好奇地将叶子拿在手里。
叶面上写着很漂亮的花体字母,字迹小巧,比划流畅。一共十四行,全是英文,像是一首诗。可生词太多,槟榔看不太懂:
When thou shalt be dispos’d to set me light,
And place my merit in the eye of scorn,
Upon thy side against myself I’ll fight,
And prove thee virtuous,though thou art forsworn.
With mine own weakness being best acquainted,
Upon thy part I can set down a story
Of faults conceal’d,wherein I am attainted;
That thou in losing me shalt win much glory:
And I by this will be a gainer too;
For bending all my loving thoughts on thee,
The injuries that to myself I do,
Doing thee vantage,double-vantage me.
Such is my love,to thee I so belong,
That for thy right myself will bear all wro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