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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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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闷与无助在那时压制着她,可她还得活下去,她只好又出去找其他工作,坐车到市中心拿着招聘广告到处求职。
这次比上两次都惨,她先去一家百货公司,结果当她想好自己的回答内容前去敲门时,敲了好久,才尴尬地发现里面根本没人。
她只好又倒两趟车去一家川菜馆应聘服务员,可刚进去,老板就像赶乞丐似的摆摆手将她赶出来,告诉她他们已经不招人了。
她只好再倒两趟车回来,那时已接近中午,阳光的热度开始加强,照得在街上奔走的槟榔很是沮丧。午饭时间,不少写字间的白领出来到餐厅去吃午饭,她们在她身边说笑着经过,谈笑风生,轻松自在,这让槟榔很羡慕。也许她一辈子也过不上那种安定的生活了,不,也许她根本连工作都找不到,只能活活饿死。想到这里,她既难过又着急又无可奈何。
她心烦意乱,因为没有太多钱,只好去买个素馅包子当午餐囫囵吞下,然后继续踏上求职之旅。然而她连续跑了四家,却没有一家是让她顺心的。其中有一家是一家超市招收银员,她去的时候老板倒是什么也没要,只是问她:
“以前做过收银员吗?”
“没有。”槟榔老实回答,“不过我做过服务员,也卖过衣服。”
“那是两回事,我们需要有经验的收银员。”
“可广告上没写需要经验。”
“就算没写你也该知道,我们可没时间培训你。”
一句话把槟榔噎得语塞,她只好垂头丧气地走了。
接着她又去另外一家,那家的招聘地点在一间写字楼里,招聘的人倒什么也没问,开口就要她交二百块钱押金。她觉得他们像骗子,就说自己没钱,要和妈妈商量,便赶紧跑了。
第三家更让她觉得晦气,是在一间酒店里,又是前一次那套。这次他们居然说他们要找的不是服务员而是女公关,交五百元介绍费,就可以让她月薪一万。跟她一同应聘的还有几个刚从农村来城市的女孩,她见此情景,二话没说赶紧跑出来,再也不敢去那附近了。
前几次的失败令她懊丧至极,而让她恼火的是最后一次。一家俱乐部,拿她的学历做文章。老板脚放在桌上,嚼着口香糖,首先问:
“你的学历是什么?”
“我初中毕业。”
“我们不要初中生。”老板说。
“可我会很努力地工作的!”槟榔勇敢地推荐自己。
“我们这里需要本科毕业的大学生来服务,那样我们的俱乐部才会更有素质。”老板嚼着口香糖道。
槟榔当时就火了,他以为他这里是钓鱼台国宾馆啊!她一把夺过自己的简历,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时整个下午都过去了,黄昏时分,火烧云点燃整片天空。槟榔觉得自己都快累死了,她的脚又酸又痛,她的胃被中午那只包子撑得难受极了。一天的失败经历让她懊恼万分,她的希望、精力、热情已被消耗得一点不剩。这是她最具毅力的一天,然而这份毅力却并没有给她带来成功。在失败的阴影下,她开始对这个世界失望。她觉得这座城市已经将她排除在外,它的繁华并未打算赋予她什么,相反它却一直在将她的整个人消耗着。她的一切希望都没了,这时的她是那么地孤独与无助。她太累了,于是决定回家去,因为她觉得自己已经没什么地方好去了。她现在只认得回家的路。
第二天的求职结果和第一天一样,不是因为年龄小,就是因为嫌弃她两个星期就没了工作因此经验不够,再不就是学历不高。因为她太老实,不会说谎。
第三天晚上,夜幕降临时,她依旧夹着被画满红圈与红叉的报纸垂头丧气地准备回家。心是麻木的,她不再有希望,近乎绝望。
就在她走向公交站的途中,转过一条街时,猛然一抬眼,却发现路边一家二层的鲁菜馆门口正贴着一张红色的招聘启事。她的心里一亮,透过大玻璃窗往里面看,里边的客人很多,比从前那家饭店好上百倍,客人简直是爆满。生意那么好,这让她很心动。一种绝望的冲动突然驱使她,仿佛是垂死前的挣扎,她呆站了一会儿,忽然一头扎进去。
老板是一名四十岁的女人,这让槟榔十分高兴。她先要来她的身份证看看,然后问:
“你十六岁?”
“是。”
“本地人?”
“对。”
“家里困难吧?”
“是。”
“以前做过服务生吗?”
“做过,在一家火锅城。”
“哦。”老板没问她做过多长时间,这让她稍稍放心。
“我们这里本地的没有宿舍,不过有两百的房补和五十的车补,月薪一千六,有提成,满勤奖五十,会算工龄。早上十点上班,晚上十点下班。一周轮休一次,试用期半个月,包两顿饭。至于工钱,试用期我们只给八百,等试用期满,决定继续录用你,你才会和正式员工一样。”
槟榔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儿,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没想到自己被录用了,有提成、满勤奖和试用期,听起来好正式!老板又是女的,再也不会出现原来的情况了!
“你要是想做,明早十点过来。”经理接着说。
“是!”槟榔的嘴一下子咧开了,“我一定会好好干!谢谢您,那我先出去了!”
经理点头,槟榔立刻退出去,带上门。
她一路飞奔下楼,满心兴奋地跑到街上,刚刚的疲惫一扫而光。她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得到这么好的工作,正规又正经,一月一千八,还可以拿提成奖金,这对她来说,她觉得好多好多。她的希望又从心底跑出来,虽然她只成功一小步,但她仍然很开心,她相信自己一定会成功的。周围的一切一下子变得那么美好,风的味道好闻极了。她觉得,这是她十六年来最有成就感的一天,她似乎看到希望正在前方向她招手。黑绸般柔软的天空中她的启明星又一次亮起来,愉快地朝她眨眼睛。她望着它,心中顿时如打翻五味瓶,一时间酸、甜、苦、辣、咸交织在一起,那刺激的味道一下子激起她眼角的泪花……
次日一早,她早早起床,胡乱吃口饭,就出门去坐上拥挤的公交车。她心里有点紧张,担心自己在未来的工作岗位上会否适应,能不能将工作做到得心应手,毕竟那家餐馆看起来就和她原来呆过的饭店不一样,规模很大,让她心里有些不安。不过她打定主意,只要自己凡事小心,处处谨慎,就不会出太大的岔子。她将头扭向窗外,看今天湛蓝的天幕上柔和晴朗,灿烂的骄阳正在努力放射着万丈光芒。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在今天亮堂了不少,一种崭新的希望从心底油然而生。她重新给了自己一个很大的希望,这让她无论在何时想起,都会觉得踏实,勇敢,又充满期盼。
车子很快到达目的地,她跳下车,向临街自己的新工作地走去。这时餐厅已经开了,人们都在里面打扫,见她进来全盯着她。一名小伙子急忙跑过来说:
“不好意思,小姐,我们还没营业。”
“不是,是老板叫我来的,我是来上班的。”槟榔忙道。
那人看她一眼,让路放她进去,她就上楼去敲开经理室的大门。幸好经理没忘记她,给她签份合同,又把她带下楼,喊声“杨明”,刚刚拦人的小伙就过来了。
“这是新来的服务生。杨明是我们这里的领班,他会带你。”经理说完,转身上楼去。
槟榔只好开始观察自己的这个新上司,她从前工作的地方没有领班,可这里有领班,更说明这里很正式。领班穿着深蓝色制服,身量不高,很黑很瘦,发型时髦,有二十五六岁的模样。
“你叫什么名字?”杨明问。
“苏槟榔。”
“槟榔?”
“对,就是那种热带植物。”
“这名字可真够怪的!多大了?”
“十六岁。”
“这么小就出来,家里困难吧?”
“哦。”她不明白怎么所有人都这么问。
“以前做过这行吗?”领班问。
“做过一阵。”
“那就好。这样,我找个人带带你,你会熟悉得快一点。梁雪,你过来一下!”杨明向里面喊。
一个悦耳的声音答应一声,紧接着,人群中有个女孩扔掉拖把,跑过来。这是一名真正的小美人,一张瓜子脸细嫩得如剥了皮的煮鸡蛋,双腮还自然透着粉红。浓密的娥眉,漆黑的杏眼,两排睫毛细密卷翘,高鼻梁,小嘴,简直就是童话里那个皮肤雪一样白,嘴唇血一样红,头发像乌木窗棂一样黑的白雪公主。她的年纪约有十七八岁,一米□□的个头,身材匀称。
“她刚来,你带带她,先带她去把衣服换了。”杨明吩咐女孩,又对槟榔道,“她叫梁雪,你跟着她就行了。”
“好。”槟榔答应。
“你跟我来。”梁雪对她说,转身带她去更衣室让她换制服,然后打量她一番,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苏槟榔。”
“这名字真怪!我叫梁雪。”梁雪笑道,“你多大了?”
“十六岁。”
“我比你大一岁,我十七。你长得很像外国人,你是混血?”
“不是。”槟榔赶紧笑答,又一个说她是混血的。
“你是本地人吗?”
“对。你呢?你好像不是本地人。”
“我老家在山东,不过我很早就出来了,哪儿的人都不算。”
“你在这里干多久了?”
“半年。这儿的老板刻薄了点,不过领班还行,就是赚的少。”
“我觉得还可以。”槟榔说,她觉得一月一千八已经不错了。
“我在以前那家底薪就一千七,还包食宿,而且那里有点菜员,不像这儿还要我们自己给客人点菜,弄得乱七八糟。不过后来老板有事把餐馆收了,我才到这儿来的。”梁雪滔滔而谈。
“我没怎么干过这一行。”槟榔说。
“没关系,我刚做时也担心,习惯了就好了。没什么难的,只要别被经理和领班抓住偷懒就行。”梁雪手一挥,热心地安慰。
槟榔笑了笑,她很喜欢这个比她大一岁的女孩。
这间餐厅早晨有晨会,其实就是站在餐厅门前的大空场上由老板训话,无非就是好好服务、顾客是上帝之类的。不过槟榔很喜欢,因为这样她会感觉这间餐厅更正规。
“真讨厌,每天早上都这样!”梁雪与她站在最后一排,目光直视上面的老板,用一种不动嘴唇的方式在说话。
槟榔微笑,这时梁雪从衣兜里掏出一块瑞士糖悄悄塞进她手里。她接过来握住,攥在手心里。
早会的结束昭示着一天的工作才刚刚开始,槟榔很期待。早晨梁雪的友好对待令她储备了一些信心,她觉得那是个好兆头。她要小心谨慎,乘胜追击。
起初餐厅里没什么客人,梁雪一直和她呆在一起,教她一些简单的规则技巧,以及什么东西放在哪儿,该怎么招待客人,怎么帮客人点菜结账等等。偶尔来几桌人,也是熟练的服务员迎上去,她只是偶尔帮忙收桌子,其他时间都站在一边。这里跟她以前服务的火锅城不一样,这里地段好,也许高峰时客人会很多,弄不好就会搞到手忙脚乱。槟榔觉得这才是她人生中第一份正式且重要的工作,因此望着络绎不绝的顾客,她心里很紧张。
梁雪对她很好,其他人也都很照顾宽容她,这就为她提供更多的观察机会。她努力瞪大眼睛仔细地观察身边同事们的一举一动,看他们招呼客人以及往来穿梭上菜,利用收桌子时一边卖力地擦桌子,一边侧耳听邻桌姐姐怎么帮客人点菜。
她觉得梁雪说得对,这间餐厅的管理很乱:迎宾小姐将客人迎上来后,要么被好几个闲着的侍者围住,要么就是大家都去忙没人理;上菜和点菜时,往往点菜员不是上菜员,或者这边正点菜,那边老远有客人大声叫人,使正在点菜的侍者只得过去,因为那边的侍者不知道去哪儿了;服务生擦桌子也不好好擦,弄得油腻腻的,遇到挑剔的客人还要叫人重新擦过;更有这一排侍者不够用,可隔两排的侍者却在角落里偷懒聊天,因为大家都认为会有离得近的人过去。
这一切被槟榔看在眼里,她觉得这些服务生是因为没有明确的分工,人员分配很不均衡,所以才会造成这边忙那边闲,很忙乱忙却没有效果的感觉。因此她更觉得自己要做的话一定会非常困难,所以要更努力小心才行。
事实证明的确如此,她的清闲并未持续多久,很快便到了中午,客流量在一点点增加,她的工作也逐渐忙碌起来。到后来梁雪已经没时间带她,这让她独自站在角落里很紧张。不过她的紧张倒也没持续多久,不一会儿她就迎来她在这里的第一桌客人。那时楼梯口只剩下她一个,她在工作总不能装作没看见,只好硬着头皮迎上去。不过从前她一直认为自己对服务业很有研究,比如服务语言要恭敬、用自己诚挚的微笑让顾客保持愉悦等等,这些她在今天都做了,带着怦怦的心跳。幸好客人很好,也对她报以微笑。她把他们让到一处位子上,给他们上茶递菜单,剩下的就是做记录。她一方面担心自己用手抱着本子写字写不好,一方面又担心自己会听不清客人点菜的内容,这让她的手有些发抖,脚下也很僵。不过好歹她还是顺利完成了,只是其中一位客人问她一道菜的材料和做法是什么,问她时,把正在紧张的她吓得一个激灵。不过好在她立刻缓过神,解释说自己是新来的,也不知道。不过说这话时她有些惭愧,所以上菜时特意多瞧几眼。
她曾经最担心的就是记不住要上菜的桌号和菜名,所以在上菜时很认真地听和记。她告诫自己无论多忙都不要上错菜和打碎盘子。幸好虽然很忙,但这一点她到底没出差错,这让她又有了一些信心。紧接着又有不少客人叫她加菜添酒,她都一一照做,按照上午时梁雪教的和她偷偷在其他人身上学的,并且加入自己诚挚的微笑。不久她的第一桌客人结账,她又很顺利地完成最后一道程序,然后目送客人离开。忙碌让槟榔觉得这个中午像过了一个世纪一样漫长,不久她因为过度紧张,感到肩膀如被千百万只蚂蚁啃食一般又酸又痛又麻,身上因为太热出了一身汗,还没忙完时就已经觉得自己快透不过气来了。不过好在到后来人稍微少一点,梁雪抽空过来帮了她不少忙,才得已让她顺利度过高峰期。
吃午饭时已是下午时分,槟榔一点不饿,不过还是吃了些,顺便也认识了其他的服务生。虽然只是匆匆认识一下,她却觉得她们都很好,很体谅她初来乍道的心情很照顾她。到了下午,一切照旧,不过她已经觉得自己开始适应这里的环境了,但她并不会因此而逞强出风头,她知道那是大忌。她只做好分内的事,而不是要别人盯上自己。不过倒还真有人盯上她,在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时,她正站在茶水台后面准备添水,领班在她身边停住脚步问:
“干得怎么样?”
“挺好。”
“好好干!”领班说,然后走了。
槟榔暗自舒口气,赶紧给茶壶加水。
等到了晚上,来的客人更多,她更加手忙脚乱,这让她更赔着一百个小心去做每件事,幸好也都让她顺利过关了。可她开始觉得站得筋疲力尽,端盘子端到脚酸、手麻、脖子痛,不由得开始想怎么还不下班?是不是让她超时工作了?她甚至开始想这些客人怎么还不走呢?还喝什么喝?这么晚还不回家到底要干吗?她感觉自己像是把一百年的盘子都端完了。第一天来上班,她却觉得自己已经上了好几年的班,她头晕目眩还非常口渴。幸好没把此时的心事表现在脸上,不然她非得被开除不可。
终于,十点整到了,她可以喘口气了。
这时旁边的梁雪伸伸懒腰,叹道:
“终于下班了,累死了!走吧!”两人去换好衣服,走出餐厅。
外面的大街上既新鲜又冷清,这时根本没几个人,连车的数量也少了大半。梁雪问她:
“你住哪儿?”
“中山公园那边。”
“那么远?我就住附近,那我们明天见了。”她快乐地说。
“拜拜!”槟榔开心地对她摇摇手,回家去了。
不管怎么样,今天的一切还是很顺利的,尽管回到家时她已经快累瘫了,但她仍然很满足。她的生活到底还是平静了下来,不会再有大的波折。在那样红火的餐厅里工作,她对未来又产生了更大的希望——这种工作只是暂时的,她要拼命攒钱再去学一门手艺,那样她就不用担心要一辈子不是端盘子就是刷盘子了。
这一夜她睡得很好,因为太累了,连梦都没做。第二天她塞给梁雪一块巧克力糖,因为前一天她请她吃了糖。
女孩子交朋友不容易,可一旦交往上,发展就会相当迅速。没过两天,她们就成了密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