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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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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一只刺猬。
生得扭曲畸形又怪异的一只刺猬。
那刺猬的刺双向生长着,平日里,里外都相安无事。
常理皆知的,受到了伤害的时候,刺猬会将身子蜷缩起来,以保护自己。
可是……她啊,那只生得扭曲畸形又怪异的刺猬,只会用那双向的刺,扎伤别人,更刺伤自己。
弄得众叛亲离,弄得人人生厌,弄得她珍惜的人一个又一个离去走远,扔下她独自在那。
……却从没有人知晓,那可怜的刺猬,早已遍体鳞伤。
不知该如何言语,便只能安静。
不知该如何反击,便只能躲避。
却无法避免地,因为安静受人欺,因为躲避招人厌。
同伴讨厌她的沉默,讨厌她那样忽然安静下来的沉默和一言不发。
情人讨厌她的让步,讨厌她那样蓦地就放弃了的争执和不服。
那只刺猬,不知该如何与人相处。
那只刺猬,会的,只是刺伤别人然后狠狠地自残。
那只刺猬,很笨,很傻……很可怜。
那是只长满了倒刺的刺猬,那是只习惯了安静的刺猬,那是只不懂得如何与他人相处的刺猬,所以,那只刺猬注定了要孤独。
所以,那只刺猬注定了,无法拥有幸福。
……
这些,那可怜的小家伙都知道。
但是,她不懂得要如何解决。
明明,很简单很简单的事,却从未有人走上前,告诉她。
……
只会有人,妄图拔掉她的刺,弄得她血肉模糊。
……
很多人,拔掉了她的刺,却忽然嫌弃她了,头也不回地走开。
……
每个人都妄图去改造她。
最后连她自己,也彻底地厌恨起自己,再也萌生不出任何对自己的信赖和肯定。
其实,分明是很容易很简单的事,却从未发生在她身上。
为什么总在受伤?
为什么总会不得已地,用那长满刀刺的盔甲将自己覆盖?
……
为什么,总会不断地、不断地……有人来伤害她?
容易受伤的孩子,往往很容易很容易满足,很容易很容易……感到幸福。
……
呐,这句话,分明是骗人的……不是么?
我有些不知所措。
坐在那,不知道要摆出什么样的姿势,会担心今天的衣服是不是太随意,临走前理好的头发是不是已经被风吹乱了,新鞋子会不会表现地自己太显摆,脸上要有什么样的表情,双膝斜向一边的做法是不是太做作,要怎么跟对方说话,要用什么样的语气,太客气了不太好可是太亲近了也不像样,我紧张的时候声音好像有点嗲,对方会不会觉得我矫揉造作,可是,故意掩盖的话又显得假装正经……
这一类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冒出来,简直要把我压垮。
到最后,我也只得局促不安地坐在那,双膝极力地收拢,虽然,这个动作让我的大腿非常酸软。
这样的自己,反常地连我自己都认不出。
想起《情深深雨蒙蒙》里的段子,觉得自己像极了那什么……被拔光刺的刺猬。
……
有些性子大概是固有的,就这样刻在骨头里面,除非抽筋换骨,否则估计是要跟我一生。
比如,讨厌在不自在的情况下这样古板又客套地去见陌生人。
我觉得,现在的自己其实已经被改造地……类似于被抽筋换骨了。
真不公平。
为什么我只能被迫地改成这样改成那样?
好吧,这个问题我想,我自己可以来回答。
因为,不这样的话,又会被人讨厌了。
他说,自己耐心有限。
趁着他还有耐心的时候,我不得已地去改造自己,那种感觉活像是把骨头抽出来,刮掉一层然后又戳回去。
……
请别问我,疼不疼。
反正,已经面目全非了。
反正我已经面目全非了,没什么属于自己的东西,好像灵魂连同性格什么的,都改造成了他喜欢的那样子。
这样的自己,很卑微呢。
……
可是,真的很害怕,被讨厌啊……
或许,有些人生而是鹰,翱翔于苍穹,有些人生而为鹤,清丽高傲地立于万人之外。
可惜,我只是只刺猬,比老鼠还肮脏的刺猬,畸形,恶心,卑微,招人厌的一只古怪刺猬。
小时候,安慰自己说,自己是折翼的天使,所以,才会被孤立……现在回想,只觉得自己可悲,以及,对那个比喻感到说不出的,恶心。
……
来之前,他有说过,我没办法被他拉出去见人。
我不知道正常女孩子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该是什么反应。
我觉得好像有人在自己胸口恶狠狠地踩了一脚。
他也说过,我的眼泪不值钱。
可是,想哭的时候会流泪,这已经成了习惯,固执地不肯改掉。
眼泪夺眶而出,但是,只要仰起头,就能让它倒流回去。
……
当时我说了什么?
其实,那时候真的不知该说些什么。
再多再多的想法和念头,其实,到了关键时刻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有时候我就想,那些正常的女孩子,会有什么反应?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正常的。
可他却总说我跟正常人不一样,没办法相处。
那还能怎么办呢?
那我就乖乖地消失掉。
我把扬起的头低下来,眼泪掉进草丛里,黑呼呼的一团什么也看不见了。
其实,我不是受不了伤的人。
遍布着刻痕的一颗心,再添上一道伤口也无所谓。
大不了,这颗心掏出来给你,我不要了,给你。
没有心,不要情感,我也能活得好好的,反正,我有自己的梦想,有没有情感,会不会爱,都是无所谓的事。
不过是哭上一段时间,早晚有一天眼泪可以干掉。
……
可是,我还是被带出来了。
步行街入口,开在地下一层的披萨店,缀着水晶坠子的灯,光线下闪着光的黑沙发,擦得发亮的玻璃桌面,漂亮的瓷砖地板,端着托板穿着黑白相间衣衫的服务员。
都让我不自在。
其实大家不过都十八岁而已。
只是大一的新生,想要美好地度过大学以来的第一个寒假而已。
结果就被拖出来,为了撑起什么男生的面子。
多久以前,他还告诉我,他同学问他有没有女朋友的时候,他回答说没有。
……
对此,我觉得我很想知道,正常女孩子听到她男友说这话的时候,该有什么反应。
我猜测,或许她们会甩对方一巴掌然后走人?
我不知道,我只是站在那,静静的,一言不发。
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把我带出来。
男生是爱面子的,他说。
他还说,他的前任女友真的很漂亮。
……
带出去很有面子。
对于他的话,我只能用沉默面对。
……
他讨厌我的沉默。讨厌我的一语不发。
可是,我要说什么呢?
抱歉,我长成这样?
生来是这样的外表。我能做的,只有羡慕那些长相漂亮,幸福着、被人宠着的女孩。
长得又不漂亮。
性格又差。
说是会画画,也不过是自学,会一点动漫涂鸦。
有才么?
高中拼了三年上了重点,到了大学,因为笨而跟不上。
一无所有吧。
……
我自己也觉得,他的做法很有道理,我这样的,是个男生都带不出去吧。
……
可现在,我终究是局促不安地坐在了那里,双手握成拳头压在大腿上。
曾经的自己,最不在乎的就是打扮和着装。
会信誓旦旦地说,才不要在乎什么外表,又不是靠脸活着,为什么要去接受那些……那些会把自己弄得面目全非的观点。
……
可是现在,自己终究是变得面目全非了。
穿着从未想象自己会穿的一身森林系服装,学着其他女孩那样将双膝夹紧的坐法,努力地让自己脸上保持一个看上去很可爱,又不可以显得太傻的微笑。
……
不如死了算了。
很早之前的自己,还会会说这样的气话的。
现在也没力气说出口了。
因为,会被讨厌。
坐在那里,等着我的男友带他的朋友过来,我觉得,此时的世界局促不安地仿佛一个牢笼。
那么,分手不就行了,继续做回那个孤孤单单,孤芳自赏的自在生活。
……
因为做不到,所以,才讨厌这样恶心的自己。
这个世界如同牢笼,我困于其中,无路可逃。
我径自靠在背后的沙发上,让自己仰头舒适地坐一会,我想,他们应该不会很快回来。
这样坐着很舒服,目光避开刺眼的吊灯,欣赏一会披萨店里做工精细的吊顶,有种拿出手机拍照的冲动。
……
呐,还是别拍比较好。
他说过吧,这是种幼稚的行为。
……
摸向手机的手停了,搭在包带上。
……
我把头再扬起些,让因为委屈而冒出来的眼泪流回去。
活着,好累啊。
我苦笑。
走在路边,看到漂亮的叶子不可以捡,因为很丢人。
他会讨厌。
走过花坛,看到漂亮的花不可以拍照,因为很犯傻。
他会觉得受不了。
……
活着,真的很累。
好想死掉。
或者,把心掏出来,给你。
我不要了,潇洒地走掉。
做回那个,为了可爱的事物开心,为了路边的小花拍照,为了捡到的树叶买相册,为了街上大爷卖的糖葫芦而流口水的……那样一个简单而幸福的自己。
心掏出来,我就死掉了。
没有感情,我也会死掉的。
眼泪流多了不就死了么,谁知道我会不会把自己哭干掉。
只知道,自己再也做不回那样的自己。
只能继续在这个牢笼里,牢牢记着你所有的要求,然后,就这样面目全非地活下去。
幸好我没有哭出来。
幸好我又恢复了原先乖乖的坐姿。
所以,我男友带着两个人出现的时候,不至于太尴尬。
要表现得好好的,不可以给他丢脸。
我以为他只会带一个人过来,因为据说这次他想让他最好的那个朋友见见我。
这种见面对于女生,本来就是很尴尬的事情,可是那些无聊的家伙们却偏偏把这种东西视为讨面子的行为。
或许,我刚才那句话有漏洞。对于长得漂亮的女孩子,才没有这种烦恼吧。
……
而这次来的是两个人。
他的朋友,也把自己的女友带来了。
我抬起头,向他们投去一眼。
一瞬间,仿佛有什么锋利尖锐的东西刺穿了胸膛,脑袋里一阵空白。
心脏那一块地方,已经开始疼了。
那女孩,真的很漂亮呢。
跟她站一起,我大概不是用相形见拙这样的词汇,便能形容的了……
不过,那并不是重点。
那女孩,跟我一样,剪着齐齐的刘海,留了披肩发。
这并不是我所意愿的发型,他说喜欢女孩子直直长长的头发,所以才有了我现在这样。
我想,自己真是够倒霉的。
和她穿了一样的裙子。
都是网购的森林系风格的衣服,会撞衫并不奇怪,倒霉的就是偏偏这种时候穿了一样的衣服,而且发型还那么像……
更何况,和她相比,我真的想找条缝钻进去。
不了解的人,甚至会说我这是东施效颦吧……
那个时候,连我自己也没想过,原来我可以表现地这么皮厚。
虽然看见那女孩的一刻,我知道自己的脸色刷一下变得惨白。
微笑,带点腼腆,自我介绍,该做什么做什么,他讲话的时候就安静地坐在一边保持沉默。
像个傻瓜。
像个又丑又没用的牵线布偶。
相反的,他朋友的女友,那漂亮又活泼的女生,倒是很天然很可爱地穿插着说些什么,跟自己的男友有说有笑,很甜蜜的样子。
我知道,心里更痛了。
他用胳膊肘捣了我一下,大概,是示意我也说些什么,别总是木然地摆一副心不在焉的笑脸。
可惜,我不是机器,捣一下开关,随时就能有说有笑地讲起话。
我只会,在难过的时候沉默下来。
毕竟跟你们比,我不是正常人,没办法跟你们相处。
……
这样的想法,算是他强加给我的。
他总说,我跟正常人想的都不一样。
即使我曾经是个正常人,天天被这么说,早晚也会变得不正常。
所以,我安静了。
一语不发。
静静地,作为局外人,望着这个世界。
那便是我沉默的姿态。一个局外人。
“出去一下……”我坐在里侧,靠窗。
我站起身,捣捣他,示意自己要出去。
……
长痛不如短痛。
原来这句话挺有道理,而且,放在我身上极其合适。
其实早该这样。
有点路痴的我找路找了有一会儿,成功抵达楼梯,单手按在自己腰间的包上,向公路的方向走。
头也不回。
打的,回去。
已经受够了,这个被拔光了刺,面目全非的自己。
我知道,自己回去之后定会大哭一场。
但是没关系,不过是再添上一道伤痕,我受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