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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Chapter 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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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盘山路,车速能爬到八十迈,苏珀确信,他一定在深夜里偷偷飙过车。
但梁仲舶并不想承认,因为他一直标榜自己是一个十分遵守规则的人。
“别怕,我没那么损,不会跟交管部门举报你。”
更别说她现在还是共犯。
所幸,到家时两人都毫发无损,梁仲舶将车钥匙物归原主。
“谢谢。”
下车时,苏珀发现自己出了一身汗,也不知是车里暖气捂的,还是给吓的。
“是我要谢谢你,没让我英年早逝。”
“人与人之间,信任是必要条件……”
梁仲舶拦在她面前,并没有要上楼的意思。
他垂目看一眼地面,才抬头看她。
“年初肺炎大流行的时候,我妈咪一个人在香港,她很恐慌,要我回去陪她。后面的事……你也能料到,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办法回北京,抱歉没能告知你。”
小样儿,还学会抢答了。
苏珀的傲娇劲上来了,“我问你了吗?”
没有。梁仲舶说:“但我要问你。”
“……Can we be the same as before?”
苏珀看出来了,他今天上头了。
大概是知道网红的行情后,估算了下自己的实力,发现一年包养三四个都不是问题,于是就飘了。
一句迟到的解释,就指望她能瞬间原地原谅他?
这还是不给钱白嫖的生意,也忒瞧不起人了。
他们虽然没正式说过「分手」二字,但大半年不联系,任谁看都是分手了,要复合也是重新开始。
但他并没有说“start it over again”(重新开始),而说的是“the same as before ”(依然如故)。
重新开始,是扔掉之前的所有,好与不好,从头来过。
依然如故,是延续之前的故事,好与不好,得过且过。
苏珀一点儿没感受到他的诚意。
“你别跟我整这些虚头巴脑的,我听不懂。”
苏珀手揣进兜里,想上楼。当下她只想逃避这个问题。
梁生不答应放人,换中文又问了一遍,“我们能否还像从前一样?”
被拦住去路的苏珀只有看着他,回答:“不能。”
“我可以等。”
“别等了,没用。
“为什么?”
简单概括,“因为我对你已经没有之前的感觉了。”
梁生皱动眉头,重复问:“为什么?”
苏珀被他问烦了。
“你看看,你就爱逼我。我滑雪,就是图一个乐子,滑得不好就不好吧,但你总逼我练。我不爱吃的菜,你要逼我陪你吃。你想把我打造成最适合你的女人。就连现在这个回答,也是你逼我说的。弟弟从来不逼我,跟他在一起我很自由,知道吗?”
梁仲舶不说话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反思。
苏珀明确答复他,“所以,the same as before是不可能的,因为那个平行时空已经坠落进宇宙黑洞了。”
这显然不是梁生想要的答案。
气话说过了,也爽过了,凉风飕飕地那么一吹,苏珀的态度软了下来。
“虽然但是,我们也可以是好朋友,with benifits的那一种。”
“No.”
梁仲舶拒绝的很干脆,“我们永远不可能做朋友。”
不是恋人,就是仇人。
苏珀扬眉,她提供了一个对现阶段两人都利好的方案,她不信他全然不心动。
“你不想?”
梁仲舶坦荡且果决,“是。这对我而言没有任何吸引力。”
她还是没改,他还是没变。在原则问题上,谁也不肯让一步。
他们都很清楚自己想从彼此身上得到什么。
再聊下去也只是无效沟通,于是彼此达成共识,谈话结束。
洗完澡出来,梁仲舶发现苏珀在客厅收拾自己的行李。
他在旁看着,欲言又止。
苏珀说:“周一大早有个会,我明晚就得回去。”
梁仲舶绕过她,从冰箱里拿了瓶啤酒回房。
“As you like.”(随你便)
苏珀扭头看着被他摔上却没关严的房门,心想。
梁仲舶,香港生人,口嫌体直的代表人物。
她可太了解他了。
提前收好行李,明天不至于太仓促。苏珀把打包好的行李箱立放在玄关边,喘了口气,然后过去敲门。
梁仲舶穿着过膝的运动短裤,坐在被子外看书,脖子上还挂着半干的毛巾。
苏珀问:“我把雪具留在这,成吗?”
梁仲舶没抬头,神情明显是在故意冷落她,翻了一页书,才说:“我家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这男人,变脸变得比翻书还快。
苏珀绕着手,靠门,“你现在的行为,特别小孩儿。”
梁仲舶抬了抬眉毛,“As you like.”(就像你喜欢的那样)
讽刺她呢,苏珀听出来了。
苏珀甩掉脚下的拖鞋,用后脚跟关上门,然后光脚往床边走。
她直接踩上他的床,跨坐在他腿上。
这是一波反野,先手压制敌人。
“你能不能好好和我说话?”
梁仲舶把书放在一旁,苏珀这才看清书的封皮,他竟然在看《羊呆住了》。
“What\'s the problem?(有什么问题)”
“别跟我玩这套,我最讨厌的就是冷暴力。”
苏珀要跟他聊清楚因果关系,“你搞清楚,是你求我来的,不是我主动来的。”
“那是因为我有我的计划。而我今晚的计划是一个人呆着,so——”
梁仲舶的眼神递往门的方向。
意思是让她滚蛋。
客户让她滚,苏珀没脾气,毕竟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但她压根不欠他什么,凭什么每回谈崩了都是她滚蛋走人?
“c你大爷的。”
苏珀骂完,反手扯散脑后的马尾辫,撸起袖子说干就干。
正好,他喜欢cowgirl position,根据以往的经验,她只需要甩一甩头发,蹭一蹭他,就能把人放倒。
苏珀能感受到他有sexually excited(生理反应),但是却始终没有动作,整个人仿佛进入了贤者时间,只是看着她,目光平静。
“Give it up(放弃吧),我是不会做出不理智的决定的。”
对比刚才在楼下的较量,这会儿态度强硬的人是他。
谁说男人是管不住下半身的动物?只要他想忍,完全能忍得住。
一炮泯恩仇,这招在梁生这儿根本行不通。
“真没劲。”
苏珀坐在他身上翻白眼,“像个和尚。”
“随你怎么说。”
他若是现在缴械投降,故事就会朝向她设定的方向发展。
梁仲舶清醒着呢。
输人不能输嘴,苏珀顶他,“就你还玩极限运动呢,一点冒险精神没有。”
“对不起,极限运动需要的是monk(和尚),而不是hothead(脑门一热)。”
苏珀不屑,“所以呢,你在爱情里也做monk?”
梁仲舶摇头,“爱情比极限运动更冒险,且有时,风险和回报并不成正比。”
每一次滑行,他都能得到回馈,在收获心跳的同时也能看到自己的进步。
但爱情呢?付出越多,越容易血本无归。
梁仲舶用一种复杂且纯粹的目光看着她,说:“但它始终是值得的。”
梁朝伟迷人在他有一双忧郁的,会讲故事的眼睛。
这位梁生也学到了他的精髓。
苏珀感觉自己在看黑白片,听一个老古板讲台词。
《Days of Wine and Roses》里,男人为了哄骗女人喝酒,和他一起沉迷醉乡时便是这幅神态。
“Well, anything worth having is worth suffering for, isn\'t it?”
(任何值得拥有的东西也值得为它受苦,不是吗?)
都是骗局,都是陷阱。
苏珀厌烦了这些爱情游戏。
梁仲舶将手扶在她的腰上,“我之所以这么问你,是因为我发自内心认为,我们之间的关系是可一可再的。”
“可一可再……就是说睡了一次,还能有第二次,是这意思不?”
苏珀嗤笑,“你凭什么对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是我看起来很廉价,很好糊弄,还很好打发?”
梁仲舶知道她并没有认真听他说话。
她是带着尖牙与厉爪来的,随时做好要与他开战的准备。
“无论你说话多难听,对我发再多坏脾气,我都不会放在心上。因为我知道那只是你的盔甲,是这个糟糕的世界让你变得这样冷酷。”
梁仲舶说:“你心底深处住着一个善良又脆弱的little girl。你展现出来的有多坏,她就有多好。”
她的不屑一顾,她的漫不经心,她的贪新厌旧……所有的这一切,都只是她自卑又自负的防御机制。
只要绝不交出真心,就永远不会受到伤害。
为了避免结束时的阵亡,她避免了一切的开始。
但她却疏忽了一件事。这回她遇上的男人是有睿智的,他的人生经历了她想象不到的大风大浪,纵是她穿上再厚的盔甲,他依然能透过现象看穿她的本质。
“但是Soup,不是只有你可以伤害别人,别人也可以伤害你。”
梁仲舶看着她,说:“只是他不想。”
他将她的灵魂都看穿,如此轻而易举。
苏珀无法接受。
“别装作你很了解我。刚当完教练,又要扮神父?你这么喜欢为人师为人友?”
她忿忿地站起来,“我告诉你,男人对我而言什么都不是。”
为了不让自己三十年铸造的牢固外壳在一瞬崩塌,苏珀选择退场。
这一轮,姑且算他险胜。
“就这样。祝你睡个好觉。”
话虽如此,但是,How is it possible?
她的胡作非为,他要用一整晚的时间自我消化。
门关上,梁生看着她刚停留过的地方,在心里念了好几遍Damn it。
第二天上雪场,苏珀面对自己钟爱的白色鸦片,依然心不在焉。
明明一起起床,一起吃早饭,一起出发,一起搭缆车,两人却各滑各的道。
少了她这个顽徒,有的是妹妹排着队想跟梁生学单板,一人只教一趟,一天都不够他安排的。
说不清是昨天滑累了还是休息得不好,苏珀感觉今天浑身都使不上劲,滑了几趟便抱着板子,形单影只地去到咖啡店休息。
下午三四点,Eva准时来喝下午茶,看见苏珀坐在窗边,很是意外。
“咦,你怎么在这儿?”
以往刷雪,一群人里就属苏珀最有劲,每天雪场的第一趟和最后一趟缆车,都有她的身影。
“状态不好。晚上还开高速呢,不想太累。”
Eva会意的笑,“行啊你,这么快就和梁仲舶复合了?”
苏珀现在一听见他的名字就头疼,都快被搞出ptsd了。
“算了吧,我跟他过不到一起去。”
“你不是你跟他过不到一起去,你跟谁都过不到一起去。”
咖啡就位,Eva拉过杯碟,往里放了包黄糖,搅了搅抿一口。
“你要接受你们是两片不一样的树叶。这个世界上,没有两个完美契合的人,走到最后,全靠磨合。”
苏珀心想,完犊子了,已婚族开始给她传教了。
“你就为了躲他,才跑这儿来一个人呆着?”
Eva看苏珀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理所当然这么认为了,“雪场又不是他家开的,更何况那么多条雪道呢,大不了就去滑儿童道,至于这么憋屈吗?”
苏珀这怨气憋了一晚上,实在是憋不住了。
“你说他是不是一天天不上班闲的?怎么就跟我过不去了。”
一到雪季,两人总能纠缠到一起去,没完没了的,像国产连续剧,不演够五十集不罢休。
苏珀特别不喜欢这样的男女关系,像和面,来来回回的加水加面,揉来揉去,怎么都和不成面团,只留下一滩稀泥。
Eva抬头,“谁说他没工作?据我所知,他工作一直挺忙的,去年是为你休了半年假。”
“为我?”
“当然也为了滑雪。”
苏珀撑着头,苦恼,费解,她想不通。
“所以这人到底是干什么的啊?”
“你自己问他咯,我也不清楚。”
Eva把自己知道的信息全供述了,“反正去年是他第一年滑万龙,最开始跟你一样,也是周五晚上来,周一一大早就回北京。后来租了房,雪季就驻扎在崇礼了。梁仲舶的水平你也知道,下场滑一趟就出名了,好多品牌想签他请他拍广告,给他拉赞助,他都不干。有个明星想请他做私人教练,他也拒绝了。这人就不缺钱,不是普通中产。”
苏珀纳了闷了,“这些事儿我都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聊天知道的啊。”
Eva觉得好笑,“难道你俩只睡觉,不聊天吗?”
“也聊,但都不聊这些。”
苏珀的宗旨是,英雄不问出处。
我不问你,你也别问我,大家保持神秘感,各自安好。
“我这人不喜欢查户口。问多了,显得我现实。”
“那你多少得了解些基本情况吧,万一遇上个在逃通缉犯呢?”
“在逃通缉犯敢那么明目张胆戴大劳?我不信。”
Eva摇头数落她,“你看着挺精明一个人,怎么活得这么二虎巴登呢?”
二虎巴登,北欧方言,意思说她虎,傻了吧唧的。
“你够了啊,我妈可都没这么埋汰过我。”
苏珀不高兴了,本来就心烦着呢,想着Eva能开导她几句,结果没落着一句好话。
Eva拿出手机,刷了会儿微信,想起件事来。
“弟弟今天还跟我打探呢,问你跟谁一起来滑雪的,为什么没回他信息。”
“你怎么说的?”
“我能怎么说?就说等见到你了,再帮他问问。”
苏珀想了想,说:“要不你就实话实说吧。”
“怎么个实话实说?说你和前男友旧情复燃,酒店都不住了,跑崇礼县住小破公寓去了?”
“你说我和梁仲舶在一起,他应该就明白了。”
苏珀叹了口气,“西二旗和大望路,算是异地恋了。他要是不来雪场,我们应该也没什么机会见面。”
“汤汤,我可算知道我和你的差距在哪里了。”
Eva评价她,“你确实够狠心。”
苏珀也没办法,“我只能二选一。”
事实上,苏珀最讨厌的事情就是pick a side,她从上一家公司跳槽走人,就是因为两个老板闹分家。她不想站在任何一边,于是选择了跳槽。
梁仲舶昨晚的行为,实质上就是在逼她二选一。
苏珀现在一个都搞不定,更别说伺候俩了。
她手里已经有一滩稀泥了。那边呢?
趁着还没往面粉里加水,赶紧收手,或许还不至于搞得太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