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世界》奥村燐

10、chapter 2.5

　　老班把印着成绩的纸条塞给我的时候，我看到了那上面的一连串数字，在总分那一栏，我看到652三个字，我看着它，它也像盯着我一样，如果它有思想，会不会怪我的志愿对不起它这个数字？

　　“你的事情我已经跟校长反映过了。”镜片后面的眼神，是捉摸不到的深邃。

　　我静静地等他接着说下去。

　　“校长表示尊重你的选择。”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默默注视着我：“希望你在新的学校能够继续努力，金子到哪里都会发光的。”

　　他说到后面的时候，语气中透着掩饰不去的惋惜，我抬头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朝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每个老师都希望自己的学生足够优秀，但当他们尊重学生的选择时，他们同样值得敬重。

　　教室里面洋溢着的是解放后的喜悦，今天是返校的日子，也是我们最后一次相聚在这个教室里的日子，我不知道其他人心里是怎么想的，我自己心底充满着离别的不舍。虽然我们在一个城市，但谁又知道下一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呢？

　　也许有那么一天，两个曾经同班的同学在路上擦肩而过，都不再能认出对方。

　　可是，人总是向前走的啊，我们经历了各种相聚与分离，只是为了朝着时间的前方走去。

　　靖航朝我挥了挥手，我朝他走过去，在别人还在兴奋地讨论的时候，我和他又来到了属于我们的地盘，这应该也是最后一次了吧，我们的天台。

　　他依然潇洒地坐在天台的栏杆边缘，我站在旁边俯视着下方，地面上来来往往的人群，都是今天返校的学生，听着他们的欢声笑语，我心底涌起一丝心酸。

　　“真的解放了啊。”他感慨道：“以前一直盼望着这一天，现在真的来了又不知道干吗。”
　　“你少轻松了，我们才初中毕业，光高中三年有你好受的。”我很不客气地打断他轻松自由的幻想。

　　“我当然知道的啦，小岩！”他左手搭在我肩上，然后轻轻地说了句谢谢。

　　我顿时热泪盈眶。

　　不是我真的想哭，只是各种思绪交织在一起，父母的不理解、伙伴的鼓励、我们的梦想、老师的眼神，这一切的一切此时全部都涌上我的心头，百感交集之后，眼泪就不自觉地流出来了，一点让我准备的时间都没有。

　　好像，从小我的泪点就很低吧，只要有一点触动，就能流泪，为此靖航还经常笑我，他越笑我就哭得越凶，然后他就会手足无措没有办法，慌乱地看着我，真的像一个哥哥一样哄着我，直到我破涕为笑。虽然曾经他以惹哭我为乐，但那都是一开始几天的事情了。

　　这一次他破天荒地没有慌乱，只是一味地看着我的眼睛，淡淡地说了一句：

　　“想哭的话就好好地哭一场吧。”

　　止不住的眼泪一直往外面冒，我边抽着鼻子边吱吱唔唔：“你个……混蛋，别说那么客气的话……”

　　他很如释重负地笑了，我们一起抬头仰望着天空，正如小时候躺在青草地上一样。一阵风轻轻吹过，拭去我眼角的泪珠，眼泪划过嘴角的时候，酸酸的，涩涩的，一如我之前的时光。

　　“我们还要一起努力。”

　　“嗯。”

　　回到家中的时候，我把成绩单递给爸妈，他们看了那个数字很久很久，我知道他们这个时候的心情一定比我复杂。以这个成绩上一中绝对是绰绰有余，但我已经选择的道路却让我与之擦肩，曾经我上一中是爸妈的梦想，如今我却为了自己的梦想而舍弃了他们的希望，就算再怎么自责，也无法弥补自己对他们的伤害。

　　“吃饭吧。”爸爸看了看我，没有多余的话，跟过去的几十个日日夜夜一样。

　　“对不起。”

　　经过那么多天，我始终没有再说这三个字，可是今天不一样，就算有千万种理由，我还是必须得向他们诚诚恳恳地道歉。

　　“傻孩子，”爸爸伸出粗糙的大手摸了摸我的头：“我和你妈其实在这么多天里也一直在煎熬着，既然你有自己的想法，我们还是尊重你。”

　　我记得小时候爸爸的手没有这么粗糙，可是现在变得很苍老，不知什么时候几根白发在他一头的黑发中显得突兀，原来，我有很久都没有关注到时间在他们身上的流逝了啊。

　　之前在天台没有流完的眼泪，这个时候又泉水般涌了出来。

　　我们的青春才刚刚开始，谁也不知道今后的路上会遇到什么，只是为了自己的梦想，遇到再大的阻力也要去顽强地面对，直到我们得到它的那一天。

　　那个夏天似乎漫无止境，依稀记得同学的小聚会，和杨安靖航在一起的短途旅游，还有对未来的畅想，直到日子翻到八月的最后几天，圈着红圈的数字告诉我，新的生活从这个时候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