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缘》诗青雨

1、永远的哥哥

　　正值酷暑，午后的太阳显得格外刺眼，即便只是穿了一件宽松袍衫，浑身的汗依旧像流不完似的从体内渗出。还好，我娘给的差事不错，在这种炎热的天气里，到小河边洗衣，很是合意。
　　哼着小调，洗完了衣物，见还有些时日，难得的清闲，心想偷个懒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儿吧，边想着，腿已经不听使唤的带我来到了一块大石边。卷起裤脚，一屁股坐下，双腿自然垂下，意料之内的一股凉意从脚尖起倾袭全身，连贯的动作一气呵成。原本热得冒烟的身体，因为清凉河水的作用舒适了些，虽然额头依旧在不停冒着汗。
　　放眼望去，河面因为烈日的照映，泛着金色的波光，因为是绕着村流的河，便被村里人取名为绕河，后来听说，不知怎么滴，喊着喊着又变成了娆河，也不去管名儿是什么，我和这条河可是有了感情的，这可是个偷懒的好地方。
　　我叫凌幽儿，我爹叫凌世云，是个固执的爹，我娘叫徐倩娘，听说年轻时是个美若天仙，才艺双绝的大家闺秀，当然现在也是，后来被奸人所害，家族便沦落了，就在娘即将被坏人卖入青楼之际，我爹这位英雄便出现了，随后将我娘带回了府中，于是乎，日久生情也就成了亲，一年后就生下了我，我娘也就被扶正了，后来就再也没见爹的哪个小妾怀过孕，也不知道是内斗还是巧合，所以爹也就只有我这个掌上明珠了。那为什么本是千金小姐的我现在会沦落至此呢，简单的说便是我爹生意失败，落魄了，家仆们都遣散了，可气的是那些小妾们全部带着金银首饰逃跑了，就只剩下娘，于是爹就带着娘和我来了这个怀安村定了居，想来已经有五年了吧，这五年内，没有下人，事事都需要自己，所以粗活儿什么的对我来说也已经不再是什么稀罕事儿。
　　我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此刻能小小的偷个懒，足足地伸个懒腰，对我来说已经是份莫大的幸福。轻轻地晃荡着双腿，漾起了层层涟漪，嘴里又情不自禁的哼唱了起来：
　　“酷暑夏日毒日头，只得浣衣河滩头。知了虫鸣声不绝，劝我偷得忙里闲···”
　　“幽儿···”突然的呼喊声从远处传来，打断了我的歌声，本来有些恼的，寻声望去，见到声音的主人后，才缓了气，换上了笑脸。
　　“青哥，你怎么来了？”我边问着边拿出了自己的手绢儿给他擦起汗来。
　　这人便是我五年前搬到这来后，认识的第一个人，叫做徐青，我唤他青哥，自那时起就对我极好，有些坏孩子欺负我，都是他帮我的，现在人长的是越发俊俏了，乡里喜欢他的姑娘也是越来越多，偏偏他就没个中意的，连我也替他着急。还有他的娘，因为他们家有一片桃园，一到夏天就会给我们家送些桃子来，我们两家关系甚好。
　　青哥一阵傻笑后，接过了我手里的手绢儿，自己擦了起来，边说道：“今年夏天我家种的桃树收成很不错，我娘便叫我送了些去你家，见你不在，我也是碰运气，没想到你真在这。”
　　“你是怎么知道的？”我笑问。
　　徐青点了点我的头说道：“你这丫头，出来洗衣便一定会在这处偷懒，我又怎么不知道，再说了，你的歌声老远就听到了。”
　　我听了开始傻笑了起来。
　　“说也奇怪，你这傻丫头，文采怎么那么好，唱个歌都那么诗意。”
　　“嘿嘿，随口瞎唱的，也就几年前在私塾里学过那么点儿。”我继续晃荡起垂在水里的脚。
　　突然的沉默，让气氛变得有些尴尬。我觉得奇怪，便抬头望向徐青，竟发现他正望着我，还出了神，清秀的脸上出现了惊叹。
　　“青哥！”我大声一喊，才把徐青的魂给喊了回来，徐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把脸转向了别处。
　　“青哥，你怎么了呀，奇奇怪怪的。”我问道。
　　“没···没什么。”
　　我也没理他，于是两人又沉默了起来。
　　“幽儿···”徐青突然开了口。我转过头来看着徐青，等着他说下去。
　　“在乡里，有喜欢的人了吗？”徐青低声说道，但还是被我听得一字不漏。
　　“青哥怎么问起这个来了？”我疑惑地问道。
　　徐青显得有些慌张，掩饰道：“哦，我是想，我们家幽儿越长越漂亮了，有才有貌的，定是有许多人喜欢的，如果是有中意的···”
　　“啊呀！我说青哥，你怎么也跟我爹娘似的，管起这些闲事来了。”徐青还没说完，便被我的抱怨打断了。
　　“青哥也是关心你。”
　　“谢谢青哥关心，我呀，暂时对这些儿女私情没兴趣，倒是你，也该想想了！”我的话让徐青的脸上少了些担忧却也多了些无奈，我更是疑惑了。
　　徐青还想说些什么，我看时间不早了，便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说道：“好了，青哥，我出来也有些时日了，我得回去了，你呢？”
　　“我再待会儿，你先回去吧。”徐青说道。
　　我撇了撇嘴道：“好吧，那我回去了，你可别偷懒过头忘了回家哦。”说着便跳下了石头，拿起脚边装满衣服的木盆走了，也不知徐青要呆多久。
　　不远处，一座屋子的院内挤满了人，竟多的挤到了门外来。这时我正捧着木盆，蹦蹦跳跳的来到家门口，不禁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
　　突然，“幽儿回来了，快看那！”一位大娘的喊声致使所有人都转头看向了我这边，我一愣，开始莫名其妙了，再清醒过来时，身边早已围满了人。
　　“幽儿啊，真是越长越漂亮了，我们家阿良啊也是生得俊俏，真是天生一对啊！”一大妈嬉笑着说道，还不忘上前拉起了我的手。
　　另一大娘上前拉起我的另一只手说道：“我说老钱家的，你儿子那身板，瘦的已经只剩骨头了，还长的老高老高的，站都站不稳，还俊俏呢！幽儿啊，我说呀，还是我们家小狗子好，啥活都肯干，将来啊一定不会让你累着。”
　　“是啊，的确啥活儿都干，谁让你们家狗子天生吃的就比一般人多五倍，胖的脖子和腰都没了，不多干活儿不是浪费吗？！我看呀，还是我们家阿明好，是个出口成章读过书的人，和咱们乡里这位出了名的才女才相配呢。”
　　“李嫂，你就别拿你儿子出来丢人现眼了，来来去去念的也就一首诗，乡里乡间的人都会了，你听着啊：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这最后一首诗竟是在场所有人一起念出来的，看来的确是乡里所有人都会了，我听着他们这么吵着，捂着嘴笑了起来。
　　“让一下各位，让一让啊···”人群里一农妇打扮的女人费力的钻了进来，站定后还不忘理了理她那稍有些凌乱的头发，此人便是我娘徐倩娘，虽是穿着布衣麻鞋，却依旧带着其他大婶大娘没有的那份气质和魅力。
　　“娘，这什么情况啊？”我上前挽住娘的胳臂偷偷问道。
　　“你这丫头，叫你去洗个衣服，这么晚才回来，这么个情况，你娘哪应付的了。”娘责备道。
　　“啊呀，娘，不就晚回来些吗，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这些人怎么都来了。”我开始转移了话题。
　　娘叹了口气说道：“乡亲们也不知怎么的，突然之间一起跑了来，送了许多礼，说是要提亲。”
　　“你说什么？！提亲？！”我一个惊叫，让在场叽叽喳喳吵个没完的大婶们停了下来，纷纷看向了这边。
　　我觉得情况不对，必须想办法解决，却因为受惊，一时间原本机灵的脑子竟什么法也想不起来，正在苦恼之际，突然来了一名救星。
　　“幽儿，你的手绢儿忘在我这了。”是徐青，同样费了好大劲儿才挤了进来。
　　我计上心头，放下了手中的盆，突然勾上了徐青的胳膊，宣布似的说道：“乡亲们，注意了，你们的心意我领了，但是我已经有心上人了，这人便是青哥，这块手绢儿便是我俩的定情信物，所以还是请各位另选他人吧。”徐青一听，虽十分的惊讶，却面带笑意。
　　“我们不信，之前也没听说过啊。”刚刚的李嫂刚说完，便引起了大家的一致赞同，这一点让我觉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没多久前还争锋现对的，一下子竟站在了统一战线。没多想，我觉得速战速决的好，踮起脚尖，朝徐青的脸上亲了一口，这下，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了，张着嘴巴不敢相信，良久后，人群才慢慢的散去，直到只剩下我娘和我以及徐青。
　　我见大功告成，拍了拍手，端起地上的盆准备进屋，才发现，身边的徐青已经木在那，涨红了脸，瞪大了两只眼睛一动不动，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徐青愣了半天，这才反应过来，呆呆的朝我露出了个笑容，却见眼前的人儿笑的更是厉害，一时慌了起来。我一边笑着一边挽起同样笑意满面的娘进屋去了，留下那个傻愣在原地的徐青。
　　屋里
　　我随口问道：“爹呢？还没回吗？”
　　“没呢，说是以前的朋友可以帮忙做个小生意，这会儿估计还在镇上的小酒馆里喝着酒谈着生意呢。”
　　“都两天了，怎么还没回来，爹也真是的，都五年了还那么固执！”我翻了个白眼说道。
　　“你爹他就是这样，谁也阻止不了，”说着接过了幽儿手里的衣服，继续道：“你招呼小青，我出去晾衣服。”说着，富有深意的望了一眼我和徐青，便出去了。
　　我知道娘是误会了，找机会得解释下。
　　“青哥，傻愣在那干嘛，坐呀。”说着，我倒了杯茶给徐青，又给自己倒了杯，自个儿坐下喝了起来。
　　徐青小心翼翼的坐下，一会儿，突然察觉有人盯着我，便抬起头来看，发现徐青竟一直盯着自己。徐青立马慌张的低下头喝起水来，因为喝得太急竟呛的咳了起来，我见状便上前帮他拍起了背。
　　“青哥，有人跟你抢水喝啊！喝那么急干嘛。”
　　“咳咳咳···不好意思，咳咳···”
　　“怎么样，好点没？”
　　徐青尴尬的点了点头，复又盯着正在帮他拍背的我，一时间又开始神游了。
　　我看见徐青又在发呆，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却突然被徐青一把抓住，把我吓了一跳，问道：“青哥，你干嘛？”
　　徐青似乎有些激动，问我道：“幽儿，刚才，你在外面说的话可是真的？”
　　我先是一愣，之后又笑了起来，道：“我还以为你在想什么呢，原来是这事，我是想让那些大娘们别再来提什么亲才想了这个法子，你不会生气了吧？那我给你道歉。”
　　徐青有些急了：“我不是生气！而是···”
　　“什么？”我觉得此刻的徐青有些奇怪。
　　“哎，算了···”徐青没有说出口，放开了我的手跑了出去。
　　“诶！青哥！”我觉得徐青有些反常，便追了上去。
　　娘正在外面晾衣服，看见我俩前前后后地跑了出去，叫了我几声，我也没回。
　　我追着徐青来到了另一处院落前，那便是徐青的家，他径直跑了进去，我实在跑不动了，停了下来，撑着腰大口地喘着气，擦着头上滴下来的汗，心里想着这家伙还真看不出来，跑的也太快了，我说错什么话了，怎么会这么大反应！。喘了会儿气才慢慢地进了那茅屋，只见里面正走出来一位大娘，担忧地看了看里头，又看了看我，便迎了上来。没错，正是徐青他娘。
　　“幽儿，怎么了？小青怎么气呼呼的，你俩吵架了？”
　　“徐大娘，哪有吵架，也不知道怎么的，青哥就发起了脾气，我也正纳闷呢。”我无奈了。
　　大娘似乎想说些什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我却看的出来，问道：“大娘有话要说吗？”
　　似乎下了很大决心，大娘开口道：“幽儿，你和我们家小青是什么关系？”
　　“当然是兄妹关系喽。”
　　“就只有这样？”
　　我疑惑，不知她想说些什么。
　　“幽儿，你难道看不出我家小青对你有情吗？”
　　我瞪大了眼睛，怎么也不会想到大娘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确实把我吓到了：“你是说青哥喜欢···我？”
　　大娘点了点头，又开口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你若是对小青没那份意思，最好还是和他说清楚些，我相信他会明白的。”
　　我低声问了句：“那青哥在哪？”
　　“在后院呢。”
　　幽幽地点了点头，然后深呼吸，将刚刚不可思议表情换成了笑脸，于是我缓缓地向后院走去。
　　只见徐青郁闷地坐在后院的木凳上发着呆。
　　我上前拍了拍徐青的肩膀，叫道：“嘿！青哥！”
　　徐青有些吓到，一下子从凳子上跳了起来，看到来人时，才吐出一口气：“是你呀，你怎么在这？”
　　我兀自坐在了那张木凳上，撑着下巴看着他说道：“还说呢，莫名其妙的就跑了出来，都不知道我在后面追你，累死我了。”
　　徐青没有回答，转过了身去。我站了起来，走至徐青面前说道：“青哥，自从我五年前搬到这后，你就是最照顾我的人，我有什么心事，都会跟你说，我不知道我是说错了什么还是做错了什么，会让你那么生气，还不理我···”
　　“我···我哪有不理你···”徐青急忙解释道。
　　见徐青这样说，我立马笑颜如花，上前牵着徐青的手说：“理我就好，青哥，自从我认识你之后我就把你当成是我的亲哥哥，我希望我们以后能一直像亲兄妹一样，你说好吗？”
　　徐青不语，只是又看向了别处，似是在思考些什么，突然徐青反握住我的手，露出了笑容，宠溺地揉了揉我的头发，说道：“好，咱俩就做好兄妹，以后如果有人欺负我家幽儿，青哥我就教训他！”
　　我这才放心地笑开了花。
　　自小就想有个哥哥疼我，现在可好了，现成的好哥哥摆在面前岂有不乐之理？更开心的是，这个突如其来的误会也算是解决了，我相信青哥想得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