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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鱼叉与红缨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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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年月,纯阳在山里的茅屋旁边的小溪里叉鱼,今天万花来他家做客,点名要他做的糖醋鱼。其实万花是个洁癖,第一次遇见纯阳的时候尖叫到双眼翻白,因为纯阳穿着打补丁的旧道袍,赤着双脚站在溪水里,手里还捧着一条死命挣扎的鲤鱼,纯阳完全不明白清澈见底的溪水或者滑溜溜的鱼有啥脏的,可是万花还是尖着嗓子嚎了出来,纯阳之好用捧过鱼的手搔搔头,无奈的站在原地。
纯阳记性不太好,好像是后来他拼命请万花去自己家里做客,然后又给他做了自己最拿手的糖醋鱼,当时万花还用袖子擦了嘴角呢。之后万花就没像原来那样拔高嗓门了。
其实万花也是个善良的人。纯阳笑着叉到一条比遇见万花那天手里捧的还要大的鲤鱼,万花吃撑了还会打嗝,故作镇定的样子也很有意思。
咦,纯阳抬起自己的鱼叉看了看,又看了看河里被水带过一缕血迹,喃喃道:“应该……不是我吧……?”
某年月,万花来纯阳家里做客,坐在他家茅屋前种满花草院子里等了许久,看见纯阳左手扛着鱼叉,鱼叉上叉着一条很大的鱼还在扭来扭去做垂死挣扎,右手扛了个穿着盔甲的活物走进来。他看到那活物身上的血顺着纯阳的旧道袍流淌下来,一路走一路滴落,万花终于颤着手指指着春阳瞪大双眼,这次他大概连叫都叫不出来了。
“我……我万花谷只……只医死人。”万花挺直腰板垂下眼角俯视这个躺在床上的士兵,嗯,这么看来跟死人就差一口气的事,但,但是话都放出来了,绝对不能失了我大万花谷的面子。
“你,你救了他,我,我就做一整缸的糖醋鱼给你送去!”纯阳不太会说话,紧要关头捡自己最重要的承诺,他看这个人脸色青白双唇紧抿怕是在水里泡了不短时间,身上一定有别的伤。纯阳小时候被鱼叉弄伤过,当时师傅还没有出山云游,看到纯阳扯着嗓子在小溪边哭,还以为平时吓唬他会被鱼咬的事真的发生了,扔了拂尘就去给纯阳包扎。纯阳清楚的记得那时候痛得不得了,尤其是看到师傅来了,混着委屈的情绪让伤口更疼了,现在这个人流了这么多血一定更痛,如果不让万花包扎说不定会哭。
之前万花见师兄们气定神闲地说这句话的时候十分神气,他也说来摆摆架子,结果还说得这么没底气,连师兄们的万分之一都不如。如今纯阳一脸恳求的望着他,他还是借坡下驴,毕竟在万花谷呆了这么久,医德才是骨子里扔不掉的。不过—— “说好的一缸糖醋鱼哦。”
“好,等你治完我就给你送去。” 纯阳这个呆子,糖醋鱼若是用缸来装就没有那种天上有地上无的味道了。万花挽起袖子开工,倒是没有洁癖了。
天策模模糊糊听到“糖醋鱼”“缸”之类的,只当自己伤势太重发了癔症,中途还醒过一次,看到门外的院子里有一个小道士……在吃糖醋鱼,嘴里还嘟嘟囔囔:“果然这次的鱼叉的太大了万花吃不了,也对,万花那么瘦也装不下这么多。”诸如此类意味不明的话。他抱着顺其自然的心态又睡了过去……
待到天策真正清醒,他突地坐起来,眼前便是一阵黑,稳了稳便要捞自己的红缨枪,一抬头看到闪着寒光的兵器跟一只有些生锈的鱼叉摆在一起,他转头看看门外在给花浇水的小道士,又缓缓躺了下来。
“你醒啦,”他动作这么大小道士肯定看到啦“嗯,你睡了很久,身上的伤还痛不痛?万花说要每天换药,你先吃东西吧,我刚做好早饭,都是清淡的,万花说你不能吃荤腥太重的。”
万花……?只医死人不医活人的万花谷?这小道士什么来头?
纯阳端来了清粥,放了些肉末和青菜,还有一小碟下饭的小咸菜,大概是自家腌制的。天策在战场上呆的久了,那里的粮食都有一股血腥味,也有过被围困久了断粮断水,便从自己牺牲的兄弟身上剜肉喝血的事。眼前这个小道士一脸傻气,身上穿着磨起边的道袍,头发乱糟糟的插着个草标,心念一动,他接过纯阳手里的物什放在一旁矮几上。纯阳疑惑的看着他,好像想要劝他吃点东西。
“我……咳咳,”许久不说话了,天策清清嘶哑的嗓子“转过去。”
“哦……”即使一脸疑惑纯阳也乖乖照做。天策有些愣怔,就这么容易把后背暴露给别人
“那个,这位兄台……”有些微弱又小心翼翼的声音传过来,天策听起来有些好笑,便活动了活动僵硬的手指拢起纯阳稻草一样的乱发,咦,倒是很柔软的触感。
在天策看不见的表情里,纯阳眯起双眼想起原来师父也是这么为自己梳头,有时梳着梳着纯阳又睡过去,他是师父唯一的徒弟,师父便惯着他由他睡,醒来就有香喷喷的饭菜可吃。哪像现在,自己一个人过活,才明白那时候师父带着自己有多么不容易。自己资质不好,人又笨,师父说的许多话都听不懂,可是师父还是很耐心的教他练功,告诉他剑纯和气纯的区别,师父走后纯阳更加想念师父了。
现在在给自己梳头的这个人像师傅一样有一双温暖的大手,在他还没醒的时候纯阳偷偷看了他的腰牌,在自己认识的那几个字里好像是个不得了的大官。
“将军,真好呀,在沙场上冲锋陷阵一定很威风。”纯阳冲着门外的阳光仰起头。
天策顿了顿,小声说:“一点都不好。看到自己的兄弟在沙场上倒下,鲜血溅在自己脸上,就像都头泼了一盆冷水。咳咳,”他不自然的又清了清嗓子“好了。”
利落的发髻,吊的纯阳的眉梢都在上挑,比原来温吞的表情锋利了些。纯阳转过头来看了自己很久,欲言又止的满脸纠结,最后还是猛地端起矮几上的粥递到天策面前,急急忙忙说了句“ 谢谢”便转身跑走了。
天策喝了一口粥,温暖又清香。
纯阳是个一根筋,丁是丁,卯是卯,每天给天策换药要固定在一个时间,不管天策在做什么都要把他拉进屋,且不说上次他在小解纯阳直接推门而入……
不过这样也好,天策从未觉得自己受的伤可以好这么快,也许万花谷名不虚传。在床上养了一天天策就躺不住了,以前在军营里天不亮就起床操练,多年来都形成习惯,如今醒来也只能闷在床上看身边的纯阳紧贴的墙壁怕碰到自己的伤口,嗯,也不是很闷。但等到能下地的时候,天策还是迫不及待的起床在院子里扎了个马步。天策的伤在肩膀,不好做大动作,于是也只能练些腰腿上的基本功,这对天策来说已经是件大好事了。
纯阳有时候醒得早了就跟着天策一起到院子里活动筋骨,纯阳是个练马步都扎不稳的小笨蛋。天策从来没见过武功资质这么不堪的人。
那天天策一如既往的教纯阳扎马步的要领,纯阳突然看着自己,像他醒来的那天一样,不过这次纯阳开口道:“你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吧。”
“嗯,是啊。脚跟站稳。”天策踢了踢纯阳的膝窝。
不过这次他好像没有露出懊恼的表情,而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问天策:“你会走吗?”
“嗯。”
“那,”纯阳好像有些不甘的紧盯着他说“下次不要受伤了,要么就是轻伤,不用流很多血的那种。”
“……好。”
后来天策还是走了。
他走的那天清晨又重新给纯阳梳了头,纯阳的脸上看起来成熟的许多。天策想,大概他给纯阳梳头的时候纯阳就觉察出什么了吧。
他们一如既往的吃了清香的早饭,纯阳做的那种清粥,其实纯阳会做得东西不多,但他会做的他一定做得特别好吃。天策害怕自己回去都习惯不了军营里的粗粮了。
“你什么时候打完仗?”
“很快。”
“那时候回来找我的吧。”
“嗯。”
“什么时候?”
“很快。”
“好,我等你。到时候给你做最好吃的糖醋鱼。”
纯阳是个呆子,除了糖醋鱼什么都做不好。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