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夜雨浮云戈》行舍

42、第四十一章

　　七月十五日

　　翼城

　　四只类似麻雀大小的青蓝色小鸟自帝丘浮生若梦一扇窗户出发，有一只在飞过宽广黄河时不慎掉落被奔腾河水卷走，有一只在漆黑的雨夜迷失了方向，还有一只在卫晋边界处因为飞的太急撞上护城河高墙而丢了性命。幸好还有一匹到了翼城。因为青鸟出发早飞的快，在七月十五日的傍晚前就赶到了翼城。

　　弥府

　　“公孟絷已经死了”弥子瑕很平静的告诉肃清跟执雪。忽然又叹了口气：“他决定这么做的时候一定就已经抱着必死之心。”可惜他还是不懂谋略不懂政治，他的死，给姬元带来的也许是灭顶之灾。这句话弥子瑕没有说出口，也不忍说。

　　青鸟传书一直是弥子瑕与陌雪的独特通信方式。

　　肃清跟执雪正在正厅边站着，看着弥子瑕。

　　“他是什么时候死的？”执雪难掩悲伤，问道。

　　“今天正午，如果没有推测错误的话。”弥子瑕回道，“这封信是陌雪三天前派人送出的，他们要动手，必定会选在十五日祭祀时。”

　　他在军营时，也是擅长伏击的各中翘楚，要说如果选择伏击公孟絷，郭门外就是最好的地点。他当初给公孟絷那个锦盒，只是希望能让他稍微让齐豹收敛一些，没想到最后竟让他铸成大错。

　　“宣姜太夫人和齐恶反击之战尚未准备妥当，怎么突然就杀了公孟絷大人呢？”肃清一脸不解问道。

　　“如果被逼到绝境，不管有没有准备好都会拼死一搏的。”

　　“看来这次他们是准备改朝换代了。”

　　“那可不一定”弥子瑕冷冷道：“有姬元在谁都不能取代他。”

　　“对，还有他。”肃清说：“有卫灵公在就一定不会有事。”

　　“他现在在平寿”弥子瑕将密信放在灯火上点燃，“他现在想进去帝丘恐非易事，帝丘周边有不少贵族是支持宣姜的。”

　　“那卫灵公岂不是很危险？”

　　弥子瑕看着手中燃烧着的密信，直到它全部变成灰烬才开口：“现在帝丘城不但守卫都换成了齐氏一族私兵，而且还有这些年来支持宣姜的贵族家的武士，可以说，姬元这时候要想进帝丘，简直比登天还难。”

　　“大司寇王孙贾呢？”

　　“他一定不在城内，不然公孟絷就不会被杀。至于他为什么不在，这点我也想不通。”弥子瑕说：“至少帝丘城一定在我们走后发生了不少事。”

　　“那怎么办？”

　　“回去”

　　“公子是说.....”

　　“没错，连夜回帝丘。”

　　“公子，您已经离开帝丘，为何还要趁这么危险的时候回去？”执雪在一旁惊道。

　　“我知道危险。”弥子瑕淡淡说：“原因很简单，我不能看见他有危险。”

　　弥子瑕先前不但低估了姬元对他的影响力，也低估了姬元在他心目中的重要程度，他现在根本就想不到自身安危，只是盼着姬元千万不要出事。

　　晋宫太子府

　　“当真要回去？”

　　“当真。”

　　“没有转圜的余地”

　　“没有。”

　　“可是帝丘现在一定很危险，你去的时候必然也抱着必死之心。”弃疾叹了口气，“姬元能找到你这样的人真是运气。”

　　“其实是我的运气。”

　　“哎，有什么是需要帮忙的？”

　　“弥子前去可能要先救一批人出来，到时候会让他们暂时投奔晋国，希望大哥能代我好生照顾他们。”

　　“这个自然。只是弥子，你自己千万小心。”

　　“我会的。”

　　“另外，带上父王给你配备的二十龙卫。他们都是父王亲自挑选的，各个能以一挡百。你带着他们，我和父王才能安心些。”

　　“多谢大哥，那弥子就不推辞了。”

　　弃疾眼中仍带着深深担忧，沉默了很久之后才慢慢的说：“凡事太尽，缘分势必早尽。弥子你就是事事只考虑到他，只是一味付出，才会与他缘尽于此。”

　　弥子瑕看着窗外明月，声音仿佛很遥远：“唯有无限的付出，我们才能真正拥有全部。”他说：“姬元对于我来说，就是那样一个能付出所有的人，即使不能拥有他的全部。”

　　弃疾轻轻的叹了口气：“他确实是的，不管别人怎么说他，你都一直站在他身边。”

　　弥子瑕沉默不语。

　　月朗星稀，黑暗四周寂静，只有辚辚车声，两辆马车在鬼魅般的夜色中疾驰，马车出了翼城。

　　前面一辆马车上赶车的男子，一袭锦色的袍子，锐利的桃花眼，一手扬着鞭，一手揪着缰绳。抿着唇带着一丝嗜血的味道，亦正亦邪却耀眼夺目。只是这夜幕中没有人能看见罢了。

　　身后马车里的龙卫，也飞快的驾着马车紧随身后。

　　车轮滚滚，两辆马车如闪电般飞向远处官道尽头。

　　他是谁？

　　不说你也应该知道，他便是连夜从翼城出发，前去帝丘救人的晋国弥牟，也是俊逸非凡的弥子瑕。

　　辞别了晋太子弃疾，他心里变少了一份沉重的负担，对那个温柔如斯的男人，他是有着极大的信任之心，因此他可以带着晋国最好的二十龙卫放心去救人，救完之后的事情他相信弃疾都会替他安排妥当。卫国内乱，晋国不便插手，不过要是到了晋国境内，他还是会给予极大方便的。

　　此刻，迎面扑来阵阵热风，他依然没有回头看翼城雄伟城门一眼，因为，他不需要看。对于这座古城，他没有太深的依恋，他很自私，在他心里对帝丘远比翼城更有感情。

　　上一次离开翼城的时候.......

　　显然上次离开翼城的景况，他此刻仍历历在目。但是他不敢往下去想，那样他又会想起弃疾，想起晋昭公，想起弥府里的执雪和逝去的那些人。

　　他知道，除了姬元外，他们都是这个世上最在意自己的人。但他最在意的只有一人。所以注定他对于他们来说近乎薄情。

　　猛力挥鞭，车行的更急，他心里想着：一定要快点赶到，快点到，就能早点帮上忙.......

　　在后面驾车的肃清心里想的却是：我该到了帝丘城多看着公子才是，一旦触及卫灵公，他都是不要性命的，为了早点到，竟然连别人驾车都不放心，生怕慢了时辰。

　　他开始觉得，把感情看得太重也未必是件好事，有时候连自己都不像自己，既悲又不值得。

　　经过一天一夜疾驰，终于在傍晚时分到达帝丘城。

　　帝丘城门紧闭，平时守卫的士兵也俱不在墙头放哨，正在狐疑间，城门内传来打斗声。

　　弥子瑕立即想到了城门中的人可能是听到消息赶回来的姬元，被包围在了里面。

　　“拿绳索，铁钩，翻过去！”他立即命令身后的龙卫，自己也掏出绳索，用力一抛，蹭蹭蹭便跃到了城楼之上。训练有素的龙卫也一字排开跃了上去。

　　看着城内的混乱打斗场景，弥子瑕心中一紧，来不及细看姬元是否在其中，就赶紧冷声大喝：“不知死活的东西，还不让开！”

　　打斗声激烈，头顶突然传来冷冷一声断喝，让两方人马都停下了动作。

　　齐豹斜眉一转，抬目望去，只见一锦衣男子高高站在城楼上，左右各立着十来位武士，眼看就要冲下来。

　　齐豹微一定神，立即大喊“射箭！快射箭！”

　　声未了，城楼上的人齐齐纵身，顺着绳索一跃而下，来到他们厮杀之地。

　　齐豹大怒之下，轩眉怒喝道：“你这是找死！”便挥刀朝他砍来。

　　弥子瑕腰身微拧，左手一弹，浮云戈电也似的往刀刃处飞去，将大刀断成三节。

　　大怒挥刀的齐豹，此刻似也吃了一惊，手臂一麻，哐当掉落在地上。

　　另外一人大喝一声，利剑飞出，直直钉进齐豹心口，又穿过去定在城墙上。穿心而过的力气，功力实在非常。

　　弥子瑕惊讶之余，目光抬处……

　　那是一个一袭黑衣的男子，也是使用袖口藏式冷兵器，不同的是他使用的是匕首，收回手，目光抬处——

　　两人目光齐地一抬，看向对方面目，竟齐地呆呆地怔住了，脸上的戾气，心中的杀戮，手中的武器，通通忘记了。

　　因为，彼此目光接触到的，都是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而他们各自心中，更是谁也没有想到，再见面竟然是以这种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