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百年》玉郎

5、原由

　　祁山脚下的桃源村本是个离世隐逸的小小村落，经过几代人后，原本小的不值一提的村子也逐渐繁荣。这一日，村郊茶肆里格外热闹，除了进来喝茶歇脚的过路客商，大部分还是村里的熟脸。
　　“妈的，这鬼天气，热的邪了门！”木元用草帽使劲扇着风，一边大声吆喝小二上茶一边捡了个位子坐下，旁边的熟人转过脸瞧见是他，便将自己的茶食提留着往他桌边走来。
　　“老木啊，今天有活？”
　　木元热的直喘，开口道：“别提了，是狐仙庙里出了事，仙人真身不知被谁砸了，庙里毁得一塌糊涂，看样子要重新整修一番。”
　　“哟，这位客官要喝茶？里边请里边请，我们这的茶••••••”
　　茶肆小二的声音异常响亮，被打断的二人望向门口，看到走进来一个生脸孔的年轻人，脸色苍白，容貌甚是清俊。进来就坐在木元他们隔壁桌。
　　木元转过头来接着说：“要说是别的还好，可是被砸的居然是狐仙大人的庙，也不知是谁做的，被抓到只怕要乱棍打死。”
　　村人说道：“谁说不是呢，我们这小村多亏狐仙人庇佑才有这等生机，那毁了狐仙真身之人真该打入地狱去。”一边讲一边和木元灌着茶汤。
　　并没注意刚刚坐在他们隔壁那年轻男子越发阴沉的脸色。
　　村里的狐仙庙自从被砸之后，引起了一众村民们愤怒。最先要紧还是修好仙人真身，再找罪魁祸首也不迟，因此才请了木元等一干工匠来加紧修葺狐仙庙，所以今天来往的人格外多点。木元又坐了一会儿，和那人聊了些关于祁云山狐仙人的传闻，又灌了几碗茶，便带着那群工匠王狐仙庙去了。
　　村人见无人可聊便也准备走了，路过隔壁那个年轻人身边时，还很是奇怪了一番，这人面前的茶都凉透了，也不知在想什么，一脸阴鹜，叫人看了生寒。村人莫名打了个颤，不敢再看，加快脚步走了。

　　不知在人间待了几日，苍麟一直毫无头绪不知该去哪里，看着江洛的孤坟凄凄立在郊野，遂想到既然无处可去，不如留在这里守着他吧，江洛他••••••最胆小了，夜里那么黑，要是没人陪，纵是已身死，在幽冥中飘荡的魂魄也会冷的吧。这一想，不免又是一阵心伤，心中那股气恨又提醒他，杀了他心爱之人的是他最亲近的爹爹，邪火压不下，干脆不再去想，看到山脚下有个茶寮，便走了进去，准备喝口茶静静心绪。
　　却没想到，耳边听到的，又是关于那个人的事。
　　捏着茶碗的手绷得紧紧，他看着那些愤愤不平的村民们，冷冷想道：我便是砸了他的庙又能奈我何？”
　　面前的茶汤由热变凉，再无一丝热气，苍麟扔下银子就出了茶寮，天色尚早，他要回到江洛墓那里，在旁边盖一座小屋，以后就栖身在那陪伴江洛亡灵，再不管其他。
　　匆匆的脚步独自行在郊野，蓦然一停，苍麟阴着脸站住了脚步，随手摘了片树叶看都不看便往身后某个方向飞射，树叶像飞镖一样笔直锐利地直飞跟踪者面门。
　　“哎哟！”
　　身后不远处的大树里闪出一个人，踉跄着躲开了苍麟的树叶飞镖。
　　眯眼细看，跟踪者居然是祁云山上的石头精阿憨，从小跟在狐仙身后修炼的，也算是苍麟的半个保姆了。
　　即是熟人，便不好追究。苍麟不悦道：“你不好好在山里修炼，跟踪我做什么？”
　　“我••••••”阿憨老实巴交地挠了挠脑袋，看到苍麟的脸色实在算不上好看，于是急忙道：“小主人，你别生气，阿憨不是故意要跟着您，只是••••••只是主人不放心你，人间不比在山上安全，故此要小人跟在您身后，好保护您。”
　　阿憨愣头愣脑的也不懂拐弯，一下子就全交代了，可怜在看到苍麟此时完全黑了的脸色以后，高大的石头精也忍不住想撤退了。
　　“给我滚。”
　　冷冷地丢下这句话，苍麟转身就要走。
　　阿憨实在不解，心里又为他的苍月大人不平，大声道：“小主人，你且留步。”

　　苍麟只当没听到，继续走他的。阿憨巴巴地跟上，焦急地说道：“主人到底什么地方做错了，您要这样恨他，小鱼的事是个意外，主人不是故意杀他的，您好歹听我解释啊。”
　　看苍麟丝毫不理会他，脚下走的极快，石头精不由叹息，小主人是他看着长大的，脾气还是那么拗，倔起来连主人都拿他没办法。
　　“前些日子山下不太平，桃源村里不少村民死于非命，主人心慈，一向善待山下信徒，不免要瞧上一瞧。那些死在荒野的村民尸体一看就是妖物作祟，查看源头才知道是京城张天师道观里逃出的妖孽，被道士的法器伤了，躲在此处捕捉活人吸取精气。那妖也是十分厉害，千年的旱魃修成了精，连张天师也镇不住，主人怕他再伤村人，于是准备收了它打回原形再交给张天师。”
　　阿憨叹了口气，道：“也怪小鱼儿倒霉，那天灭妖时正是关键时刻，旱魃被主人法力打得几乎元神溃散，正巧这时小鱼儿来找您，给那恶妖瞅到空子，居然一下子钻到小鱼儿身体里了。”说到此处，苍麟已不再毫无表情，疾走的脚步顿了顿，慢慢停下。
　　石头精接着道：“那狡猾的妖精借着小鱼儿身体，与主人斗法，因为有所顾忌，主人一时竟不能收了他去，反而被那恶妖看出破绽伤了主人。后来，妖物力竭，急着想逃，若等他借此机会逃出，此刻他又受伤，肯定要抓活人吸取精气以便快速复原，到那时，又不知要死多少人，主人没办法••••••”
　　苍麟静静听着，仿佛也能从只字片语里看到当时混乱的灭妖之战。
　　阿憨见他不语，叹道：“其实，就算当时没有让他玉石俱焚，小鱼儿结局也绝不比这个好。那旱魃恶妖的法力比小鱼儿高出无数，被附身的结果就是心智被封，□□只能为那恶妖趋役了，您忍心看到这个结果么？或许与其看着小鱼儿从此沦落为一只杀人不眨眼的魔物，倒不如就此了结，彻底除了那旱魃，也是一大功德。”
　　“住口！”
　　苍麟无法忍受江洛的死在他人看来竟成了功德，就算这是事实也让人无法接受。
　　老实的石头精被他一喝，吓得住了嘴，偷眼瞧他脸色。
　　苍麟知道不该迁怒，却实在没心情给好脸，对他道：“你回去吧，我不需要保护。你去跟他说，即使是情有可原，可江洛终究是死了，死在他手上。我不会再回去，也不想原谅，他只当没养过我这个儿子好了。”
　　说完再不看他，转身就走。
　　阿憨急的不知道怎么办，喊了他几声，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小主人消失在他眼前而无一点办法。
　　远处青山朦胧，黑云低垂，仿佛沉沉压在那山脉之上，石头精遥望祁云山的方向，摇头轻叹，若那人知道，该不知要如何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