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楼春残》苏烟落

8、四

　　我慵懒的靠在垫着厚厚靠垫的椅子上，任城中某富商送的狐裘暖暖的包裹着我的身体，带着翠玉戒指的手拿着一支发簪有一下没一下的拨着手炉里的火炭。翠岫坐在一边神情像是结了霜。
　　“姐姐，悦儿知道错了。”梦悦跪在地上。
　　“错在哪里？”翠岫冷冷问。
　　“悦儿不该在房里私自养那畜生。”
　　“哼。”翠岫冷笑。“你倒是懂得避重就轻，养那畜生弄的房里乌烟瘴气固然不对，但只怕和正经的错处比起来，还算是轻的。”
　　“悦儿……悦儿不该……”梦悦颤声道。
　　“不该什么？”翠岫问。却已是耐不得，重重一拍桌子道：“谁叫你私自闯进大厅的，不说你进了大厅如何，只说你跟客人拌嘴，大厅本就是迎来送往的地方，你那么着得罪客人不说，让别人看了成什么样子？我看你是安心败了这醉花葶。月姐姐，你说这丫头该如何罚？”翠岫转头看着我。
　　我低着头看着自己长长的用凤仙花汁子染的通红的指甲，半晌将手从眼前挪开，搭在桌上的酒壶上。
　　“月姐姐……”翠岫皱眉。
　　“啊？”我抬头看她。
　　“您倒是给句话啊，九娘不在，论理您是姐姐，也该您拿主意。”
　　“哦。”我答应，想了想，却还是不知要说什么，摇晃两下手中的酒壶，转身对凝曦道：“这酒冷了，去烫烫。”看着凝曦拿了酒壶去，方看着跪在地上的梦悦，问：“你可知错？”只一句，又不知该怎么说了，看着她怔住。
　　“唉。”翠岫叹口气。“去暗室跪一日，不许吃饭。”
　　梦悦答应着去了，我也松了口气，如遇大赦的心情一点都不比她差。
　　“月姐姐，您就安心让我坐实了这个恶人的名儿。”翠岫对我道。
　　我笑：“你也知道你姐姐的脾性。”
　　“你、、、、、、”翠岫看了我一会，突然叹口气：“我也不是有心想为难她们，只不过想维持这醉花葶罢了。我大概有些明白了九娘的心情。”正说着凝曦捧着酒走了进来，翠岫自斟了一杯，缓缓的抿着：“堂子里的姑娘，说到底外面的人还是不太看得起的，若咱们自己再不自尊自重，规矩严明，就更无立足之地了。”她顿一下，接着道：“何况若真凭一时意气，得罪了什么人，醉花纵然麻烦，这里的姑娘们又怎么得的了好去。”
　　我思索了一会，站起身来，走到她身边，揽着她略显单薄的肩膀，道：“翠丫头，你说的我都明白，我想帮你，可是、、、、、。”
　　“姐姐。”翠岫拉住我搭在她肩头的手：“我现在知道维持这地方竟是这么的不易，若是有天我不能坚持、、、、、、”
　　“翠丫头、、、、、、”我担心的看着她。
　　“好了好了。”翠岫用帕子飞快的拭下眼角，笑道：“大好的日子，咱们对着这样，心里不痛快，这竟不是罚丫头，却是罚自己呢。”
　　我也笑了，道：“你既知道这话，刚才就不该招我。”
　　“翠姐姐，酒席预备好了。”翠岫的丫头尘依在门口垂手恭声道。
　　“你看我都忘了说了。”翠岫对我笑道：“这些日子大家辛苦了，就快冬至了，我想趁着今儿客不多，在葶中摆一桌酒席，请请姐妹们，过两天怕还有的忙。”说着携了我的手走下楼。
　　“两位姐姐来了。”席间已坐了十几位姐妹，见我们来了都是笑着打招呼。
　　我和翠岫才入席坐下，就见蕊儿捧了一杯酒起身对我们道：“两位姐姐辛苦了，这醉花葶支撑的不易，我们都是知道的，今儿姐妹们借了姐姐的酒也敬姐姐一杯。”
　　我侧靠了桌子，一手拈起面前的酒杯，对她笑道：“别的不说，就冲你这张甜嘴也该吃一杯。”正准备一饮而尽，翠岫伸手从我手里接过杯子，道：“姐姐平时喝的也够了，这杯就赏我吧，就听她们今天的话，我高兴。”说着仰头喝干了杯中酒。又对尘依道：“去问问梦悦知错了没有，若知道了就叫她回来。”又斟一杯，端在手中，道：“只要你们能明白我的用心，我也就不枉了。”说着又要将酒杯凑到唇边。我抬腕压住了她的手。
　　“姐姐，今天高兴，就由我多喝两杯。”她对我笑道，神态中还有三分撒娇，我心一软，挪开了手。
　　传杯换盏，酒过几旬，大家都带了几分醉意，有小丫头进来道：“月姐姐，陈公子派人来请您出局。”
　　“回了吧，没见到、、、、、、”我还没说完，翠岫眼神迷离，对我笑道：“姐姐这竟是不要生意了，今天这席是招待闲着的姐妹的，耽误了生意可是不成的。”
　　我笑道：“你这是赶着我走？”
　　“可不是的。”她笑着推我：“你快走了就没人管我喝酒了。”
　　我只得起身走出，回房中理妆，细细的梳了头上了妆，连衣服都换好了，正要踏出醉花葶大门，想了想，又停下，对丫头道：“还是回了陈公子吧，就说我身子不好。”说完又向回走，刚走了没几步，就见里面一个丫鬟迎面而来，见了我喜道：“月姐姐还没走呢。”
　　“怎么了？”我问道。
　　“翠姐姐喝醉了，几位姑娘叫我来看您走了没，若是没有叫您回去。”
　　我跟着她又走进小饭厅，翠岫正在房中央又哭又笑，众姐妹见了我，都道：“好了好了，月姐姐回来了。”有人对她道：“翠姐姐，月姐姐回来了。”
　　“月姐姐？”翠岫皱着眉似乎在思索，过一会突然哭道：“什么月姐姐，我不要找月姐姐，我要我的云玉姐姐。”
　　云玉！我心里一阵剧震，这名字就似一声炸雷在我耳边炸的我头皮发麻，我的脑子尚来不及去想这名字究竟什么时候有人叫过，身体就已不由自主的走上前去，一把揽住翠岫，道：“是，是，云玉姐姐、、、、、、云玉姐姐在。”
　　翠岫也不哭了，挣开我的怀抱，对着我端详了半晌，突然又哭到了我怀中：“姐姐，他们都说我，说我是堂子里捡来的。”
　　我心中酸的紧，用手拍着她的背，哄道：“别听那起没王法的胡说，天天闲的了，背后谁的是非不说。”
　　“姐姐、、、、、、”她拉了我，认真的看着我道：“二娘呢？堂子是什么地方？”言语间，哪里还是醉花葶中杀罚决断的赛翠岫。
　　“妹妹、、、、、、”我强笑道：“堂子不是好话，在爹娘面前可不能提起，娘做了酸梅汤，我们回去吃。”她点点头，乖乖的跟着我走，然而脚步虚浮，没出三步就差点摔倒，我忙扶着她，又有姐妹上来帮忙，连拖带拉，终于把她弄回了房里，好不容易灌了些醒酒汤，哄她睡下，我才筋疲力尽的回房。
　　“姐姐，我倒些茶给你。”刚坐下，凝曦道。
　　我道：“不了，你下去吧，我一人静静。”
　　“姐姐、、、、、、”凝曦担心道。
　　我不语，只对她挥挥手，另一只手却一下一下的按压着额角。凝曦见状，不再说话，静静的退了出去。
　　我拿起酒壶，走到窗前，一下推开了窗子，冷风袭来，我一哆嗦，裹紧了狐裘，又喝了一口酒，抬头看着月亮。
　　风大，天空没什么云，月亮就显得格外亮，我一时看住了。
　　“怎么今天不怕冷了？”耳边有人道，吓我一跳，转头才看见琉璃竟在我身边。
　　“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月娘不行吗？”琉璃笑道。“月娘刚才在想什么？”
　　“想什么？”我一挑眉：“看月亮不行吗？”
　　“的确。”他顺着我的目光看向窗外夜空：“月亮很美。”我突然觉得他的手缠上我的腰。
　　“做什么？”我惊。
　　“嘘！”他手指压在唇上，道：“看月亮啊。”说着手一收，已带着我越窗而出，起落间已上了房顶，他将我放下，在耳边低声道：“坐稳，小心滑。”
　　我已定下神来，胳膊还绕着他的脖颈不放开，娇笑道：“怎么有你在还不够安全？”
　　他看了我一会，终于还是无奈笑下，就在我身边坐下，拥我入怀。我就势窝进他怀里，靠着他的胸膛仰望冷月如钩。
　　不知静了多久，我突然幽幽道：“翠岫今天醉了。”
　　“醉不好吗？”他在我头顶道。
　　“呵。”我苦笑一下：“于我是好，因为我要靠醉来忘记不该记得的事，于她却不好，因为她要靠醒来看清前面要走的路。”
　　琉璃不语，只是收紧环着我的手。
　　“为什么要有这么多事情呢？难道大家不能像我一样快乐吗？”我道。
　　“月娘真的快乐？”琉璃问。
　　“我、、、、、、”我一时语塞。
　　那晚我好象跟他说了很多，后来便沉沉的睡去，就在屋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