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楼春残》苏烟落

5、一

　　终于是深秋了，我从杨大人府上赴宴回来，坐在马车中，一只手拿着一个精巧的小酒壶，另一只手却把玩着一只华丽的发簪，是刚才杨大人送的，好巧呢，这只簪也是一只蝴蝶，只是比当年曹庸的那只华贵了不知几许，这是自然，如今又在醉花挂起了牌的董月娘，身价岂是那时候可比的。那只银簪，对啊，我把它放哪里去了？送给了丫鬟？丢在哪处了？我摇摇头，近来酒喝的愈发多，我竟是记不起来了。
　　“谁家的轿子，这么晚出城？”想是到了城门口，碰上守城的人。
　　“军爷。”杨大人派来送我的管家道：“是我们刑部杨大人的内眷，回娘家。”我一笑，我们这种女子过府的事，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通常这个时候，就会放行。是不用我费心的。
　　“这么晚回什么娘家？”我一皱眉，今天好象不顺利。
　　“军爷，夫人的娘急病。”管家道。
　　“不行，你既然是刑部的人，该听说这两天城里闹上了贼，出入都要盘查。”说着，就有人来揭轿帘。
　　眼前火光一闪，帘子已被掀开，一张年轻的脸，我冲他嫣然一笑，他的脸居然红了，迅速的放下帘子。
　　“军爷。”管家适时的上前道：“夫人赶着回家，您看、、、、、、”
　　“放行。”终于一声，马车又开始前行。
　　“管家，城里的贼也会闹出这么大阵仗？”我隔着车帘问
　　这管家送过我几次，也是熟的，并不隐瞒：“贼倒是贼，不过不是普通的贼。”
　　“哦？”我道。
　　“是个采花贼。”管家靠近窗子，低声道：“听说城里不少大户人家的姑娘被祸害，唉，造孽。”他叹口气。
　　采花贼？看来和我们没什么关系。

　　凝曦帮我将头上繁琐的首饰一样样取下，我怕麻烦，幸亏有她这么个细心的丫鬟。
　　“姐姐，您早点休息。”她拿起水盆，准备出去。、
　　“凝曦。”我叫住她，斜靠着妆台，半眯了眼，笑着晃晃手里空了的酒壶。
　　“姐姐……”
　　“你知道的。”我道：“反正我也不会多喝。”
　　“这……唉！”她叹口气，从身边取出另一个精巧的锡制酒壶，与我手中的一样。“刚灌满的，您喝了就早点休息。”
　　“我知道。”见到酒我眼睛一亮，忙从她手里接过来，冲着她一眨眼，道：“你去休息吧。”
　　缓缓的将酒倒入口中，细细的感受一丝火热的感觉顺着喉咙滑下，然后暖意就充满了全身，我越来越喜欢这种感觉。
　　“董月娘？”一个声音在窗边响起，我转头去看，一个年轻的男人站在窗边，抱着双手，窗户已经打开，想来他就是从那里进来的。
　　“正是月娘，公子是？”不是不惊奇他是何人，为何以这种方式出现，但我只是笑着问。
　　“月娘不知道我？”他笑起来的样子还挺好看。
　　“我们见过？”我道，笑容不改。
　　“只是神交而已。”他不客气的坐了下来。“就是我早已经听过你的大名，而你刚刚才说到过我。”
　　刚才？我沉吟了一会，突然想起城门口的事，脱口而出：“城里的贼？”
　　“月娘这么说可不对。”他拈起桌上的一颗蜜饯放进嘴里。皱眉含糊道：“此等风雅之事，如何能与寻常偷盗相提并论，我可是知香识玉的惜花人。”
　　我并不跟他计较，只是用手撑了下巴，斜着眼睛笑道：“既如此，公子今天何故光临这里呢？要知醉花葶就算有那贞节烈女，也不会是我董月娘，这不是失了公子采花的乐趣？”
　　“哈哈。”他笑两声，起身走近，轻挑了我的发丝：“我说了我是知花人，只要有好花，我何必介意在哪里，更何况、、、、、、”他凑近我的耳边：“刚才若不是在在月娘的车底，我怎么能那么轻易的出城，自然要来谢谢恩人的。”
　　原来他始终扒在车底，只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罢了。我心下明了，脸上却还是一般的巧笑，牵起他的手：“原来如此，倒是一番缘分，其实公子若看的上月娘，何不正大光明的进来，公子一表人才，月娘肯倒贴也说不定啊。”说罢，却把他的手一推，自行转身对着镜子重新贴起了花黄。
　　他的表情有了一瞬的恍然，伸手拿了我放在一旁的酒壶，退回桌旁喝了一口，看着我。
　　我整理了一下头发，把杨大人刚送的簪拿在手里，转头对他嫣然一笑，眼见他又露出几分喜色，我突然反手将利利的簪尾指向了自己的咽喉。
　　“月娘、、、、、、”他一惊，起身就要过来。
　　“你再走近我就死给你看。”说出这样话的时候，我面上笑容却是丝毫不变，夜风微微由窗子吹入，拂起我的发丝，撩拨的脸颊有几分痒意。持利簪指向自己咽喉的女子，我莫名的想象起来，此时若是能在镜中看到自己，想必是格外妖娆吧。
　　“你这是为何啊。”他镇定一下，对我笑笑，只是他的笑容比起我来可差远了，还不能完全把那一丝震惊掩饰下去呢。“你不是说不是贞节烈女嘛，又何需如此？”
　　“我的确不是。”我笑的如春花灿烂，“但我不喜欢别人逼我，还是那句话，如果你从大门进来，说不定我愿意倒贴，现在嘛，你碰我我就死。”
　　“一点小事值得用性命来赌？”他的手往身后摸去。
　　“别动。”我手上加力，一阵刺痛，想是破了皮，殷红的血顺着脖颈流了下来，滴在半裸的□□上，我自然知道那是怎样的妖异。然而我却笑容依旧：“你不信我会死？公子怕是采多了那些小姐们，不了解我们这些风尘女子，月娘我不管值得不值得，只看高兴不高兴，反正这条贱命……也不值什么。”
　　“月娘别急，我不动就是。”他的手不再动，反而再次坐下饮酒。我只能紧紧盯着他，脖子上一阵疼。
　　“兄台好兴致，与姑娘对饮怎能不叫上小弟呢？”一个声音传来。
　　“逍遥？”他皱下眉。“当真是阴魂不散。”说话间他已移动到窗边，纵身越窗而去。“月娘，下次来找你聊天必走正门。”声音渐远。
　　我突然一阵乏力，手一松，发簪滑落，紧绷的身子也软了下来，不由苦笑，原来对于这条命，我终究还是有几分在意的。
　　“姑娘没事吗？”又一个人趴在窗边问。
　　我心头火起，不知哪来的力气，突然抓起手边的花瓶砸了过去。喝道：“我玉楼春没有门吗？”
　　那人轻松的闪身躲过，外面传来花瓶落地的响声。
　　“在下是来追捕贼人的，没吓着姑娘吧。”他唇边一抹玩味的笑。
　　“吓什么吓，你什么时候看见我害怕了。”我斥。
　　“发生什么事了？月姐姐屋里的声音吗？”花瓶破碎显然惊动了众人。
　　他看看窗外，对我笑道：“看来今天时机不对，打扰姑娘了，逍遥改日再来拜访。”言罢依然是越窗而去，使我大为气结，难道我的门真的是摆设，这逍遥，还说是追捕贼人，看他的样子，哪有半分像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