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者的黄昏》莱*亚

11、Act11 混血

　　奇洛维尔笑着越过林德，将施加了神圣魔法的长枪交还给它的主人，并简短地向对方道了谢。
　　伯格接过长枪，解除了上面的魔法。
　　「先生，我对您的骁勇与无畏表示尊敬。」骑士写道。
　　“我也一样。”
　　奇洛维尔握着左手退回到林德身边。他并没有让任何人看到自己握过长枪的手心，林德知道那里肯定被神圣魔法灼伤了。他悄悄用右手握住了翼魔的左手，在别人发现之前迅速将他的伤口治好。
　　注意到这个细节的尼科莱露出了暧昧的笑容。他并不理解林德这个举动的真意，但在佣兵对两人关系的错误认知中，这种动作完全可以解释为林德对奇洛维尔的关心。
　　伯格对着林德等人鞠了一躬。
　　「请容我向各位致以最诚挚的谢意，愿命运之神眷顾你们。」
　　微光的字母很快就在空气中陨落。
　　尼科莱挑了挑眉。经过短暂的接触，他对这位队长印象不错。虽然他热爱自由，对于骑士们的那些准则并不十分感兴趣，甚至认为那有些古板，但这并不妨碍他对那些美德表达敬意。
　　“愿您也获得眷顾。”
　　他对着伯格微微颌首。
　　伯格似乎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尼科莱耸耸肩，知道自己之前对于巡海骑士们的态度不太友善，但他可不觉得那是自己的错。毕竟，是他们先对自己的朋友表达了不满。
　　水手们战战兢兢地从船舱里走了出来，在确定周围已经没有危险之后，他们向甲板上的人们道了谢，随后便放帆的放帆、瞭望的瞭望，安心地去忙自己的工作了。
　　伯格做了个手势，巡海骑士们驱马离开了甲板，向着空中飞去。
　　「我们接下来会在空中护航，直到你们安全离开夜色海域。」
　　他向水手和旅人们交待了一下，随后预备上马离开。但林德阻止了他。
　　“请等一会儿，瑞南恩斯先生。我能请您跟我们去一趟船舱吗？关于刚刚的事儿，我有些话要对您说。”
　　三个人——包括尼科莱和奇洛维尔——都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他。
　　“……当然，你们两个也过来。”林德补充道。
　　伯格将手从马鞍上放了下来，他轻轻拍了下坐骑的背部，战马低鸣一声之后也跑向了空中。他转过身，对林德点了点头。
　　四个人回到了房间里。在进门的刹那，林德就不动声色地将房间与外界隔离了开来，他并没有使用这个位面已有的魔法，而是使用自己的方式，阻断了周围生物对这个房间的一切感知。
　　在那一瞬间，奇洛维尔本能地察觉到了一丝异样。但他仔细感受了一下，并没有发现任何魔力的波动。他看了眼毫无异样的林德，露出了意味深长的浅笑。
　　“请坐。”林德指着椅子，对伯格说道。
　　骑士摇了摇头，伸手脱下了头盔，将其抱在臂弯中。
　　「穿着铠甲并不方便，我站着就可以了。请您说吧。」
　　林德并没有勉强他，而是自己坐了下来，奇洛维尔习惯性地抱着手臂，倚靠在他身侧的墙板上，尼科莱则直接坐到了柔软的床铺上。
　　“那么，我先从结论说起。我认为，刚刚我们遇到的‘混沌’，它的本核是一个混入了神使血脉的人类。”
　　伯格的表情似乎有些惊讶。但他并没有发表疑问，而是静静等待林德继续说下去。
　　“混血？”奇洛维尔重复了一遍。要知道刚刚他们通过精神交流的时候，林德跟他说的可不是这种假设。
　　“最开始我并没有往这个方向想。虽然在地表的传说中，有一支拥有魔主血脉的氏族，但从来没有记载或是传说能够表明，有‘神使混血’的人类存在。”林德解释道，“你们最开始所消灭的那一批低等魔物，即使数量众多，但魔力并不算很高。能够用这些魔力所平衡的神圣力量，绝对不会属于高等神使——比如翅妖。所以最开始，我认为作为内核的，是一个低等的神使。
　　“但随后，我发现这个推论中有一个问题——我们所见到的那个敌人，从形态上来说属于人型。我并不认为以那些杂鱼的黑暗魔力，就能让内核的外表形态发生太大改变。而在神使中唯一能够呈现人型的，就是翅妖。但如果是这样，这就与之前的推论产生了矛盾，不是吗？”
　　“的确。”奇洛维尔附和，“如果真的想与翅妖的力量平衡，那么所需要的黑暗魔力就必须是翼魔级别。就算我们解决的‘水袋’多上十倍，也达不到翼魔的水平。”
　　林德瞥了一眼翼魔：“后来我想到了混血。如果说世界上连‘拥有魔主血脉’的人类都可以有，那么为什么不可以有‘拥有神使血脉’的人呢？如果是混血的话，既能够满足‘人型’，也能够满足‘力量不及高等神使’，不是吗？”
　　尼科莱对林德无声地投去了“虽然你是个混血、但你可不见得比高等魔物弱”的质疑眼神。
　　准确地解读了佣兵眼神的含义，金发青年面无表情地强调道：“我说的是‘神使’血脉，而不是‘天神’血脉。”
　　伯格对于林德的特意强调有些不解，但他依然没有“插嘴”。
　　“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产生了这种想法吗？”林德看向了伯格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发现对方的眼神略微有些闪烁，“是我同伴拿着你的长枪从我身边经过的时候。因为就在那个时候，我发现长枪上的神圣魔法中，混入了一丝不太寻常的东西。它非常微弱，但你知道，我是个魔法师，对于魔力这种东西总是有些敏感。”
　　在他后来握住奇洛维尔的手为他治疗的时候，更加确信了自己的推测。
　　“伯格·瑞南恩斯，虽然微薄，但你体内混有翅妖的血液，对吗？”
　　林德直视着骑士队长，平稳地问道。
　　尼科莱吹了声口哨。
　　连奇洛维尔都忍不住用探究的眼神看向伯格。
　　骑士的表情十分平静，就好像刚刚林德所说的事情与他无关一样。
　　房间内一片静默。
　　过了许久，他露出了一朵有些复杂的微笑，点了点头。
　　「您是怎么发现的？」
　　“你长枪上的魔法中混入了非常微弱的翅妖气息。”林德从后腰拔出自己的那把匕首，将它丢给了伯格，“普通人也许判断不出来，但正巧我自己就有一把被翅妖加持过的武器，对它的气息还算是熟悉。”
　　伯格接过匕首，查看了一下，然后将它递还给林德。
　　「您认为刚刚的敌人是和我一样的人，是吗？」
　　林德点了点头。
　　在他最开始阐述自己结论的时候，伯格的表情有些惊讶。仔细想想，也许伯格所惊讶的并不是关于“混血”的那部分，而是“那或许是与自己一样的人”吧。
　　“你有什么线索吗？”林德问道。
　　伯格摇了摇头。
　　「很抱歉，我已经很久没与我的族人联系了，大概无法给您什么像样的讯息。」
　　“那方便告诉我，翅妖与人类的混血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伯格露出了困扰的表情。毕竟这算是氏族内部比较私密的事，并不十分适合对外人透露。但林德看向他的目光十分诚恳，这让他有些为难。
　　过了一会儿，林德眼神中的期盼依然没有熄灭。翅妖混血妥协地叹了口气，伸出手指，飞快地书写了起来。
　　「其实我知道得并不多。虽然说是混血，但最开始的祖先并不是由人类和翅妖联姻而生下的。我想您大概知道，在跨越种族的繁衍中，生命本源较弱一方的特征会完全被强势方所覆盖。所以，在某个人类的血液中混入了翅妖的血液——这才形成了最初的混血。」
　　——原来如此，这个理论大概也能用来解释深渊血脉的形成。
　　“那么，从你的立场来说，你觉得一个翅妖混血会主动与黑暗魔力融合吗？”
　　伯格坚定地摇头。
　　「我很难想象，这听起来实在是有些耸人听闻。因为血脉的问题，光是接触到黑暗魔法，我都会产生不适，更不用说与黑暗魔力融合了。」
　　林德愣了愣。
　　怪不得之前在甲板上，当骑士拿下头盔的时候，他的脸色看起来有种病态的苍白。
　　“抱歉，我之前使用的黑暗魔法……”
　　伯格冲他露出了柔和的笑意。
　　「没关系，毕竟那魔法不是针对我的，所以影响非常轻微。您是为了保护大家，为此我非常感激。」
　　“你真是个温柔的好人。”尼科莱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虽然伯格的轮廓十分硬朗，在讨伐魔物的时候也毫不留情，但从和人的交往看来，这男人的脾气简直柔软得不可思议。尼科莱毫不怀疑，这家伙一定是会把骑士准则从第一条贯彻到最后一条的那种人。
　　被夸赞了的骑士对尼科莱露出了有些羞涩的浅笑，就连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睛中也带出几分不知所措来。
　　被这个笑容正面击中，灰发的美青年怔忡了一下，随后飞快地扭开了脸。他一向都十分厚脸皮，但此刻竟然觉得脸颊有些发热，不用看都知道一定是脸红了。
　　尼科莱在心中发出一连串哀嚎，挫败地伸手捂住了脸。
　　被他的动作干扰，林德用疑惑的眼神看向了佣兵，奇洛维尔则干脆嗤笑出声。
　　“不用管我，你们继续——”佣兵沉闷的声音从手掌下传出。
　　林德决定采用他的建议。他果断无视了动作诡异的佣兵，转头看向伯格，开口说道：“我并不知道这次的事情只是个意外，还有有人在背后刻意策划。但如果说，有人有办法让你的同族以灵魂为代价成为‘混沌’，那你也许需要多加小心。尤其，你身为巡海骑士的工作就是护卫夜色海域的安全，解决这里的魔物。这样的话，让你接触到黑暗魔力的机会有很多。你得知道，这很危险。”
　　伯格低下了头，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然后他重新抬起头，抿了抿唇。
　　「我明白了，谢谢您的提醒，我会小心。」
　　“我想对你说的就只有这些了。”
　　林德结束了对话。
　　「那我就告辞了，祝你们的旅途愉快。」
　　伯格写下最后一句话，对房间里的三个人点点头，然后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尼科莱，你做好心理准备。”在房门被关上之后，林德对着佣兵开口说道，“你大概惹上了一个大麻烦。”
　　尼科莱笑了起来，他做了个手势，示意林德继续说下去。
　　“你有没有想过，那个敌人的目标或许就是我这个‘最后的深渊氏族’？”
　　奇洛维尔哼笑了一声：“你倒挺有自知之明。在那玩意儿不理会我、而将满腔热情都洒向了这艘船的时候，我就想过这种可能性了。毕竟，在这艘微风娜塔号上，又有什么能比你更特殊呢？”
　　尼科莱勾着嘴角，语气中并没有染上一丝紧张感：“如果真的是针对你，那我就算现在抽身退出也没什么意义，不是吗？我可不觉得一个能追到夜色海域来的对手，会搞不清楚我是在与你们一起行动。”
　　林德摇了摇头：“我指的可不是这个。恰恰相反，你与我们一起行动反而会比较安全，毕竟如果真的遇到危险，我和他——”他伸手指了指依然靠在墙上的奇洛维尔，“我们多少能够注意下你的安危。我说的‘大麻烦’指的是，假如试图攻击我的，就是之前希望断绝深渊血脉的人的话，就算我没有去找你，对方也不会放过你。”
　　尼科莱偏头思索了片刻，很快就理解了林德的意思：“因为深渊氏族并没有全部被剿灭？”
　　“对，因为还剩下一个‘林德·Abyss·雷克’——我现在就是颗复仇的种子，迟早会给对方带来麻烦。假设没有我，深渊氏族真的覆灭了的话，那就不会有人想去复仇，当然你也就不算是个威胁了。但只要我还在生这件事一被证实，那么对方立刻就能推断出，你是唯一一个能够将我引领向真相的‘线索’。”
　　“哦，那我绝对是对方‘需要立刻干掉’名单上的第一位呢。”尼科莱夸张地叹了口气，一脸唏嘘。
　　“所以，如果你不想被对方干掉，那这段时间内绝对不要单独行动。”林德下了结论，“等找到你的委托人之后，我会想办法让敌人没有精力对付你的。”
　　“那就麻烦你们啦！”尼科莱没有丝毫扭捏，十分大方地接受了林德的好意，“我只希望你们别嫌我碍事。”
　　林德安慰他：“放心，我们有能力保护你的安全。而且你并不弱。”
　　尼科莱神色暧昧地笑了起来。
　　“他不是在说那个。”奇洛维尔看不下去了，对这位强大同伴在某些方面的迟钝，他觉得十分好笑，“他是担心会妨碍到我们两个。”
　　林德回头看向奇洛维尔，他的表情依然很不解。
　　“他担心妨碍到我们的感情交流。”奇洛维尔深入解释道，“要我说得更直白点儿吗？他担心打扰到我们的‘身体交流’。更直白的话——”他舔舔嘴唇，露出一个坏笑，“在床上——或者床以外的地方——进行的□□交流。”
　　林德无语地看向尼科莱，决心纠正佣兵的错误认知：“你误会了，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佣兵露出了“你什么都别说因为我都懂”的体贴表情。
　　林德还想继续纠正，但奇洛维尔开口打断了他。
　　“你几乎能肯定这事儿和伯格·瑞南恩斯的族人有关，那你刚刚为什么不从他那里问出更多的东西来？”翼魔扬着下巴问道。
　　“因为他没有说谎，他已经很久不与族人联系了。而如果我继续询问，就是强迫他出卖他的族人、甚至是亲人。我并不认为那是正确的。”
　　“真温柔啊。”尼科莱哼了一声，“你非要让我说出委托人是谁的时候，怎么没这么温柔？”
　　“你难道把委托人当亲人吗？”林德反问了回去。
　　“委托人可是衣食父母啊。”尼科莱狡辩道。

　　“尼科莱·埃利耶。”
　　奇洛维尔忽然非常慎重地叫出了佣兵的全名，这让他立刻收到了来自后者的疑惑目光。
　　“你是否认同我是你的同伴？”奇洛维尔一本正经地问道。
　　尼科莱眨了眨眼，坚定地点头：“当然，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并不长，但我已经把你当成同伴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说我们已经成为了朋友？”
　　“那么为了避免日后的麻烦，我得对朋友坦诚一件事。”奇洛维尔看着表情迷惘的尼科莱，勾起了嘴角。“凯利·达拉斯并不是我的真名，我甚至不是个人类。人们曾经这样称呼我——”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魔将’奇洛维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