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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错过 ...

  •   时值炎夏,有树没树的地方都可以听到一阵又一阵令人烦心的知了噪鸣,哪怕是只有钢筋水泥混合物的城市里。

      后晌已过,太阳却依旧高高悬于中空,迟迟不肯落去,教学楼外空旷的水泥过道也被一道道热气扭曲了身形,只远远望了,也觉喉咙嘶哑,汗流浃背。

      高二(6)班的课室里,六盏吊扇正以最大的速度呼呼飞速旋转着,不时将学生课桌上的书页卷吹得拂拂作响,一名中年模样的男老师一手不断伸抹由额头上渗出的汗水,一手在黑板上狂乱书写着一条又一条复杂的化学方程式,由于用力过度,粉笔头摩擦黑板不时发出令人心头酸痒的吱叫声,黑板底端的槽上铺满了层层白灰,台下的六十多名学生正忙于俯首做着密密麻麻的笔记。

      靠窗边的两个座位上,坐着两个身着白衬衫校服的男生,在金色的阳光里。

      一个将头扭向了窗口,久久没有回头的意思,另一个像大多数人一样,也俯低了头,将额头紧紧靠在桌沿上,双手在桌子底下摆弄着什么,没人注意到。

      望向窗外的男生叫苏明盛,一头短发向上扬着,高个子,脸庞刚毅,从侧面看起来很是阳光帅气,是受众多女生追捧的那种男生,此时正皱着双眉凝望着窗外,窗外,除了那洒落一地的阳光,再没有值得聚焦的事物。

      黎楚缪,那个伏着的男生,眉目清秀,唇红齿白,脸庞俊逸,几乎齐眉的刘海遮住了他的额头,俨然一个清纯可爱的小男孩。此时背上汗水浸湿了一大片,双眼里噙满了泪水,生怕旁边同学看到而把头压得低低的,死命控制住自己不让双肩抖动,双手在桌子底下不断将那张写满了字的薄纸揉皱,摊开。

      那是他写给他的诗,几个月前的时候。而就在刚才,他把它还给了他,在背面附上了密密麻麻的一堆文字。

      几天前,黎楚缪突然跟苏明盛说起,说要和其他同学换位了,在这个临近的期末。而苏明盛当时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却在今天将这张楚缪几个月前写给他的情诗还给了他,并附上了自己的“临别赠言”,大概说的都是以一个普通朋友的立场对离去友人的祝福与感怀,字里行间没流露半句挽留之意,也没有逾越半点非友情的意思,出奇平淡。

      楚缪是早知道的,对于这样的结果。自己会在临近期末向老师提出这样一个无理的要求,也是有缘由的。在此之前,楚缪便多次由身边同学谈话中得知了苏明盛在周边找过很多同学谈论换位的事情,似要尽快换个位置而逃离自己一样。

      苏明盛也是知道的,几个月前,不知不觉间他便对同为男生的黎楚缪产生了一丝令他头痛不已的感觉,那种感觉超乎友谊,自己也说不清楚是友情还是其他,而同桌的缪,对自己,也是有这种感觉的。

      几个月的暧昧相处过后,苏明盛终是无法接受这段在他眼里异乎寻常的感情,他千方百计地想要从中挣脱出来,于是随口答应了邻班女生的表白,多次故意拉着手跑到缪的眼前演戏,故作恩爱态;和缪冷战,整整一个星期一言不发;在缪面前扮出一副大男人主义的模样,来嘲笑他小女人家子……但每每倔不过自己内心那份感觉,最终每次还都是自己先向楚缪妥协了。

      可他仍不死心,这些天又寻思着跟周边的同学换位,以求离这个让自己手足无措、欲罢不能的人远一点,想着或许间隔会是解药……

      这一切,楚缪都是了然的,明白他的处境与观念,明白他内心深处的痛苦,楚缪不想强迫他,所以只当一切没有看见,只保持着缄默,只自己找了同学在明盛之前向老师提出了换位的要求。

      他想帮助明盛摆脱自己,如果那样子能让他感觉好过一点的话,即便自己心里一点也不舍得。

      只是当这次明盛没有妥协,甚至连一句挽留的话语也没有,他是心痛的,锥心的痛,那些曾经鲜艳美好过的画面不断回放在他的脑海……

      由同班一年未曾打过招呼的陌生人到推心置腹的同桌知己;为一道道数学题争论得面红耳赤,他是全班唯一一个敢和自己叫板的人,而最终每次都是自己反被训得服服帖帖;第一次在课桌底下两人偷偷牵着手十指紧扣时的紧张与兴奋;多少次看着彼此而忘了世界,那阵阵淌遍全身的热流依旧在心里悸动着;赛场上的人群里,他一定是为苏明盛助威呐喊最卖命的那一个;跑了三千米虚脱后去往校医室路上那个紧紧而又温暖的拥抱……

      他怎么能不心痛?“我那么优秀,可是万里挑一的,你还不珍惜啊?”这个曾经牵着他的双手,盯着他的双眼,那么认真地对他说过这些话的人,最近却对他像遇了瘟神一样死命躲着逃着,别说是喜欢的人,只放在一名普通朋友也是要令人伤心难过的啊……

      看着一旁抽泣的伤心泪人,苏明盛心里其实一点儿也不好受,他只咬紧了牙唇,转过了脸,极力掩饰着内心乱箭穿心一般的绞痛,这一次,他是下定决心了,决意不论怎样也要让自己走回自己心目中的“正途”。

      “玲玲玲……”总算熬到下课铃响起,未等那中年胖子抄完方程式,楚缪便迅速挎着背包冲出了教室,头也不回。

      一出校门,楚缪飞也似的骑着单车从人群里穿去,往家的方向。眼眶里打转的泪水使得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但始终没有掉下来。

      出了闹市到了郊区,经过一幢老房子前,楚缪下意识地瞥了一眼,但没有停下,继续沿着小路向前。

      直到了前方再没有出路,方才一个急刹,停了下来。楚缪从单车上跳下来,一把把那辆老旧的单车摔在旁边的杂草丛上,顺带也把背包扔向一旁。然后沿着一条长满杂草的小径跑向前面那个更为繁茂的草丛里。

      越过齐腰的草丛,眼前是一泊巨大平静的水湖。湖的对面是一片繁茂的小树林,树木高低不齐,深浅不一,虽显杂乱,倒也和深绿的湖面相得益彰,错落有致。湖的右面挨着一个长满鲜花嫩草的小山丘,小山丘再往右便是一望无际的绿油油的田野了。

      隔着山丘,湖泊前边较浅的地方是与田野相连通的,湖水不断由湖里慢慢向田野里淌着,一棵斜歪着的树干贴着水面正好形成了一条独木桥,将楚缪面前的小径与对面的小山丘连在了一起。

      楚缪手抓着一旁的树枝小心翼翼地由那棵横梗上挪到了对面,一个跳跃落到了对面的小山丘上,踏着绿草地跑到了山丘顶上平缓的地方仰面躺了下来。

      一阵微风拂过,湖面漾起了片片磷光,身边的野菊杂草轻轻摇曳起来,不时抚摸着阳光下白衣少年的脸庞,将自己的影子印在了白袖之上。终于,两道泪光肆无忌惮地划过脸庞,洒落在了衣领,叶子上,还有贫瘠的泥土里。

      无声无息,白衣少年只任由着泪水如决堤般涌出来,将所有委屈与苦痛都随之释放。是啊,自己又何曾没有委屈与苦痛?自己也和明盛一样对这份感觉有着身不由己的苦衷,自己也害怕世俗的嘲讽与谩骂,谁人也不想成为了别人眼里恶心、变态的代名词,可是,谁人又能控制住自己一颗跳动的心?对一个人动情与否又岂是可以随意支配的?再怎么糟糕那也只能算作一个人的多巴胺分泌系统患了先天性疾病吧,即便是断脚断手一样的残疾也得到了应有的尊重,但为何这样一份单纯的感觉要为世俗而背负起如此沉重的一个龌蹉的名号?

      他与明盛一样的,也怨过自己为何走上了这样一条路途,为何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意,为何未能与其他人一样,拥有一份不受歧视的爱恋。

      只不过他从未抱怨过那份美好,他不甘的是这样一个世俗。

      为这样一份揪心的美好,他曾多少个日夜捶胸顿足、泪湿衣枕。藏心底的那份炽烈无人能懂,萦梦间的那缕自由与白洁没人看见,即便是明盛。那是怎样的一种无解与寂寞,是北冰洋底下涌动的岩浆,是鱼儿的天空飞鸟的海,你说彩虹七彩斑斓而我却只能用黑白想象赤橙黄绿,耳边的旋律很动听我却唱不出来,唱不出来……好难过。现在,他只想一次将泪水全都流尽,借此将心头那份无奈从此蒸发去。

      风继续吹,乱了湖水,乱了草菊,也乱了那少年。

      许久……

      天空中的朵朵白云渐渐换了颜色,披上了一层赤橙。夕阳的余晖柔和地倾洒在湖面上,随波流淌着,闪闪烁烁,像泪光。

      捋了一下刘海,楚缪轻身翻起,拍了拍麻痹的腰背,沿着小径,趟过树梗,出了那片宁静的湖野——那片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秘密基地。
      拉起单车,一个飞跃,飞也似的往原来的小路踩去,一直到了那幢老房子。

      教学楼外,夜幕里几棵摇曳的大王椰子仿若妖魅在嘲笑着那光辉落尽的红日,叫嚣了一整天的知了也不知何时开始停止了哀鸣。课室里,只剩下一个塞着耳机依旧坐在座位上的少年,其余所有人都逃也似的去赶追星期五的尾巴放假去了。

      耳膜追随着重金属的击打律动着,少年神情低迷地俯着头,任由耳机里的呐喊冲撞着内心:
      你知道什么永远无法过去?
      你知道什么是想念的距离?
      你知道什么渴望却找不到?
      你知道什么才是辗转难熬?
      因为我
      已经在另一个冬天
      飘着雪而你却看不见
      you know我已经陷入一场爱情的漩涡
      汹涌在内心的话却无法诉说
      星座书上写什么
      我却看不清什么
      是我错过了你还是你错过我
      u know~~
      你知道什么挑动我的心跳?
      你知道什么会被温柔围绕?oh
      你知道为何我陷入你的牢?
      你知道什么才是辗转难熬?
      因为我
      已经在另一个冬天
      飘着雪而你却看不见oh
      you know我已经陷入一场爱情的漩涡
      汹涌在内心的话却无法诉说
      星座书上写什么
      我却看不清什么
      是我错过了你还是你错过我
      u know~~
      《错过》

      “谢谢你”

      如果真的爱一个人,怎能不害怕和他分离,而我们必须接受现实。于是,长大了,寂寞就是没有了爱,比没有朋友,更寂寞。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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