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偶遇故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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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尝过死亡的味道吗？我尝过，咸的发苦，就像是在舔一大块生锈的金属。
海水一波波地向我涌来，我拼命地挣扎，挥动着双手，期望可以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几次搜寻无果之后，我选择放弃，任凭自己一点一点地往下沉，只盼望一切可以快点结束。海水冲进肺部带来的窒息感，让整个过程变得痛苦而漫长。
“啊”的一声，我从床上跌坐起来，原来只是一个梦，还以为自己又身处那个场景中。我自嘲地摇摇头，已经过去四年了，自己还是忘不掉。梦中清晰的细节和逼真的触感，仿佛一起都只发生在昨日。
我打开灯，才早上5点多。刚才的一惊，让我睡意全无。索性穿衣起身，用冷水冰冰额头也许好一点。
浴室里仍旧空着一大块地方，上次在商场看中一个浴缸，本来想买下来，最后一想，还是算了。我不确定自己已经完全克服了那个障碍，如果再发生意外怎么办，更何况我现在是一个人住。
电话答录机里传来陆昊然的声音：“任飞儿，别忘了今天晚上的酒会，还有，别穿那套红色衣服。你往那一站，别人还以为你自焚了。晚上我有点事，就不去接你了，自己叫部车去，听到没？”
陆昊然是我的助理，这个腹黑毒舌的闷骚男，总能在我最沮丧的时候带给我快乐和温暖。
我站在宴会厅里，看着满屋子穿着华丽衣服，举着高脚酒杯高谈阔论的男男女女，他们曾经是我最鄙视的一群人，讽刺的是，现在的我也成为了其中之一。
陆昊然和一位年轻的女士正交谈甚欢，见我走来，赶来向我打招呼。
陆昊然说：“我不是告诉你别穿这套衣服吗？”
我说：“那我有没有告诉你，这套衣服其实是我跟吴妈借的呢？”
陆昊然曾经是吴妈的得力助手，对吴妈的尊敬之情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所以每当他呛声我时，我都搬出吴妈当救星。
陆昊然仔细打量了我一圈，说道：“是吗？我不记得依琳有这么胖过。”
我彻底无语了，只能用仇视的眼神表达对他的不满。人生中最悲哀的事莫过于，被人呛声却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反驳。
有没有搞错，明明我才是老板。
陆昊然说：“言归正传，看见那边背对着我们的那个男的吗？他就是远大集团的现任总裁。”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说：“就是那个外界传的跟神一样的商界新起之秀？”
他点点头，说道：“我要你现在过去主动结识他，对公司未来的发展有好处。”
我顺从的说：“好的，他叫什么名字啊？”
他说：“我哪里知道，我不认识他。”
我反问道：“那你怎么能确定他就那个总裁呢？他不是从来都没有在公开场合露过面吗？”
他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我会这么问，嘴硬道：“我说是就是，你问那么多干嘛，快去。”
我得意对他笑笑，朝目标人物走去，这时，那个人的女伴突然转过头来。天哪！竟然是韩汐。
自从上次那件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她，新闻媒体上也再也没有出现过有关她的任何报道。她的脸恢复的不错，整个人看起来比以前更美了。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会放过我啊。
趁还没被她发现，我急忙退了回去。一脸讨好地看着陆昊然说：“我仔细想了想，还是别去打扰人家了，人家那么忙，肯定看不上我们这种小公司。我们回家吧？”
陆昊然嫌弃的看了我一眼，说：“任飞儿，你不会是怂了吧。你有胆穿成这样，没胆去认识别人？”
我看他那么坚持，只好说实话：“其实是，我和他的女伴有过过节，所以，还是算了吧。”
我以为陆昊然会体谅我，没想到他说：“那正好，把你献给那女的，说不定人家一开心，就和我们签合约了。”
我被他的强悍逻辑，彻底雷到了，没等我走过去，韩汐就主动来找我攀谈。
韩汐见到我，皮笑肉不笑地说：“飞儿，好久不见，没想到会在这遇到你。”
我尴尬地笑笑，说：“是呀，好久不见。”随后，又讨好地补充道：“你看起比以前更美了。”
她突然拉下脸，说：“是吗？可是我的模特生涯全被毁了。”
我听了愣在那里，李冰见我被吓到了，马上恢复了笑容，说道：“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了。你一个人来的啊？”
我说：“不是，和我的一个助理，他在那边。”
陆昊然对韩汐点头示意。
韩汐继续说：“看来你事业发展的不错，我就不行了，除了走秀之外，其他的什么都不会。现在，也就等着结婚之后，在家当全职太太。”
我疑惑的看着她，她露出左手的戒指给我看，我恍然大悟到：“哦，你订婚了，恭喜恭喜。”
她摆摆手说：“订婚有半年了，今年7月份完婚，你还没见过我未婚夫吧，来，我介绍你们认识。”说完，她拉着我向那个人方向走去。
我扭过头，向陆昊然发出求救的眼神，陆昊然奸笑地看着我，对我竖起大拇指以示鼓励。
我对陆昊然卖主求荣的谄媚样感到十分愤慨，这家伙要是生在抗日战争时，绝对是一标准的大汉奸。不过，他说的也没错了，结识这种大金主，对公司发展确实有好处。希望他是真的很爱韩汐，不然我的牺牲就太没价值了。
韩汐对着那个背影，温柔的说道：“博涵，你猜我遇到了谁，这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任飞儿。”
等等，韩汐叫他什么？博涵？他应该不会是……….
他转过身，邪魅的看着我，向我伸出手，笑着说道：“任小姐，久仰久仰。”
是他，竟然是他------沈博涵。
我整个人僵在那里，手指一松，装满香槟的玻璃杯坠落在地上，会场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往这边看。我依稀能够感觉到，陆昊然向我走来。这并没有让我安心多少。
他一步一步地向我靠近，我下意识地往后退，大脑快速地下达指令：任飞儿，快跑。我不顾一切地向外跑去，生怕跑慢了一步，会被他抓到。
我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里。直到被高跟鞋崴到了脚，才终于停了下来。我坐在地上，两年前的往事在眼前闪过。
两年前，我在一次旅途中认识了沈博涵，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他叫这个名字。我们相处的很愉快，我深深地爱上了他，一直到他把我抛弃在海里。我拼命地在水里挣扎，向他求救。他冷漠地看着我，无动于衷。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我脑海里只剩下他临走前说的两句话：“我叫沈博涵。你哥哥害死了我妹妹。”
当我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三个月后。吴妈看到我醒来，欣喜不已。医生对我全面检查后，确认我身体机能方面没有大碍。但是担心我会因为精神上的创伤而产生应激反应，影响日后的生活。我看着吴妈因为担心我而憔悴的面容，向医生谎称失忆。吴妈见我真的一点都不记得，离家流浪这件事，慢慢放下心来。
可是不管我演技多好，身体对于害怕本能的反应还是出卖了我。出院那天，我向吴妈说道想去洗手间洗下脸。当我看到装满水的洗手池时，竟然莫名的产生一种恐惧。我发现自己不敢靠近它，为了不引起吴妈的怀疑。我强逼自己走进，当把脸伸向水面时，却不由自主整个扎进去。就好像有人在后面按着我的头一样，自行地为自己创造窒息感。
吴妈见我去了较长时间，便到洗手间里找我。看见我死命的把头往水里伸，连忙把我拽了出来，我再一次晕了过去。
吴妈不解地问道李冰，既然我已经失去了记忆，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行为出现。
李冰解释说：“飞儿失去的可能只是具体的图像记忆，对不恐惧本事的认识这种机体本能反应并没有失去。也就是说她把海水这一概念转变为我们所常见一般生活用水。当她看到盛满水的洗手池时，就会产生幻想，以为这些是足以淹死她的海水。当她靠近时，为了满足机体的幻想，会自发地去模拟案发当时的场景。就像刚才那样。”
吴妈听了，带着哭腔说道：“也就是说，以后飞儿有可能在洗脸或者洗澡的时候，自己淹死自己？”
李冰说：“有这个可能，不过我相信，这些应该通过心理治疗来克服。”
我趴在门外，偷听她们的谈话，我不相信事情真的像李冰说的那么悬。什么创伤恐惧症，肯定是她自己自创的名词。
我开始趁她俩不注意，私下里偷偷训练自己克服这种恐惧。有一次，被我的主治医生高原发现，我把自己的苦衷告诉他，求他替我保守秘密，他答应了我的请求，前提是以后训练，他必须在场。
经过我们的努力，我终于可以在不尝试淹死自己的前提下，单独洗脸。我迫不及待的向吴妈展示，吴妈点点头，答应了我的回家要求。
我回去之后发现，家里整个发生了改变。吴妈拆掉了所有房间的浴缸。她辞退了阿姨，也不再去公司办公。每天呆在家里，照顾我的生活起居。
吴妈就像一台移动着的人肉摄像机。不管我做什么，她都要跟着我。有时候，我洗澡要求一些隐私，她就站在门外，每隔3分钟，喊我一遍，如果我没答应或者答应晚了，她就会立马冲进来。她甚至在我的床头放置了婴儿专用的传感器。
有一次，我趁她睡觉外出买东西，她醒来时找不到我，整个人大崩溃坐在地上大哭，我回到家，安抚了她半天并发誓自己再也不会这样做，她才平静下来。
我意识到，因为我，吴妈把自己逼的太紧了，我不能让吴妈在这样下去。
我打电话给李冰，结果她每次都关机。无奈之下，我只好在吴妈的牛奶里放置安眠药，等她睡熟后，打电话给高原，拜托他来家里陪着吴妈。我趁机外出拜访李冰。
我找到李冰，把吴妈的症状讲给她听。我问她应该怎么办。
李冰听了，冷淡地说道：“吴小姐得的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你找我没用。”
我听了，疑惑地问她：“什么意思？”
李冰说：“这一切都是你搞出来的，自然只能由你来解决，别人再怎么努力，都无济于事。”
我更加困惑，说道：“那你的意思是，只要我消失，吴妈就可以恢复正常吗？”
李冰突然发狂，冲我大吼道：“我说了吴妈得的是心病，心病，你懂吗？”
我从来都没有见过李冰这个样子，我急忙问道：“李冰，你还好吗？”
李冰的眼睛泛起了泪光，哭着说道：“不好，我一点都不好，任飞儿，你真的太自私了，你一走就是大半年，一点音信都没有。我们每天都在盼你回家，最后我们盼来的是什么？尸体，你的尸体。你知道不知道你昏迷的那三个月，我们是怎么度过的。你真的太自私了。”
我过去抱着她，我一直都在担心吴妈，忽视了受到伤害的还有她。
我对她说：“李冰，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朋友，不管我做过什么，我都不是有意要伤害你的。你也知道，我失忆了，所以………”
“你真的以为你能瞒过我吗？”李冰打断我的话，说道：“飞儿，如果你真当我当成朋友，就让我来治疗你好吗？把你经历的所有事，都告诉我。”
我说：“这件事太复杂了，就连我自己，也没有弄清楚。这件事，对我来说也不容易，如果以后有机会，我一定告诉你。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医好吴妈。”
李冰听了，难免有几分失望，不过比起刚才，整个人冷静了许多，说道：“我说了，吴小姐得的是心病。她之所以会变成这样，主要原因就是太害怕失去你。她把你落海这件事归责与是她自己的监管不力。她把你看做是一个没有任何自我保护能力的婴儿，为了不再失去你，只好24小时都陪在你身边。要想让她恢复正常，你就必须向她证明你不是一个婴儿，你可以保护自己。”
我想了半天，说道：“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不过，我想这次，我需要你这个朋友的帮忙。”
我回到家后，开始过一种不同于以往的生活。我会主动打扫房间，煮菜给吴妈吃，还会和邻居在一起唠家常。有时候会邀请高原和李冰来家里做客，或者和李冰还有吴妈一起去逛街。慢慢的，吴妈开始放松戒备，除了浴缸仍然没有安装回来之外，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经历一番波折，吴妈的精力大不如从前，公司的状况每日愈下，股东们加紧了“逼宫”的计划。当年爸爸妈妈去死后，吴妈为夺回公司，曾经立下“永不掌权”的誓言。保证她这一辈子都仅仅作为一名监管人来辅佐任家的后人管理公司。所以，吴妈虽然在公司的地位非同小可，却始终没有一个正当的名号。任家所谓的后人，也就只剩下我一个。
24岁生日过后，我开始进公司工作。一切都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顺利，质疑和不屑是常有的事。不过，幸好陆昊然能力超常。在他的帮助下，我成功的通过了股东大会的考验。公司的经济也有所回升，虽然没有恢复到哥哥管理时的往昔辉煌，但用来生存，也还是绰绰有余的。
我知道自己只要在这个家多呆一天，吴妈就会为我多操心一天。所以当我在公司站住脚之后，便搬出来住。
我一直都是吴妈生活的障碍，是时候清除掉我这个障碍了。
陆昊然找到我，看着我一个傻傻地坐在地板上，叹了一口气，打消了责骂我的念头，坐在我旁边说道：“想什么呢？”
我低着头，心虚地说：“没什么。”
他说：“那起来回家吧。”
我看着他，惊讶地说道：“你不骂我啊？”
他说：“我为什么要骂你啊？”
我说：“因为我搞砸了和你心爱的大金主的会面。”
他说：“自己知道就好，起来回家了。”
我说：“我会那么做是有原因的。”
他说：“我知道，我们回家了。”
我说：“你不想听原因？”
他说：“不想，来，我们回家。”
我仍不死心，说道：“你真的一点也不生气？”
他被彻底惹毛了，冲我喊道：“你这个笨蛋，我被你气死了。跟你强调了多少遍，出门在外一定要带脑子。你是金鱼吗？记忆力只有六秒钟。这么样，现在满意了吧？”
我点点头，说：“这才像你。”
陆昊然无奈地说：“现在可以起来回家了吧？”
我摇摇头。
陆昊然问：“你又怎么了？”
我说：“脚崴了。”
他瞪我一眼，说：“不早说你，来，我背你。”
我趴在陆昊然的背上，完全没有注意到背后的那双眼睛。悔恨、羡慕、仇恨，多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时隔四年，命运之轮再一次被开启。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偶遇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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