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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锦色光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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藕燃在数学老头的课上盯着自己的苏大版练习册,耳边是充满了唾沫星子的声音。但她脑海里基本空白。这种状态持续了大概一个月吧,自从那个老头在课堂上点名批评她和同桌在课上讲小话之后,本来就对他没有什么好感的藕燃就开始保持沉默。
事情过程很简单,某日上午老头正在讲解一份卷子,当他对某道选择题正确率只有92%发牢骚的时候,藕燃凑过去对同桌说了一句什么,而这时老头骂得口干正在喘气,于是藕燃的同桌被他叫起来,劈头盖脸地一通训。藕燃坐在那里,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一支水笔。
事后藕燃和同桌自然而然地站在班主任的办公桌面前聆听教诲。在她点得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附和什么的时候,老班让她们去给老头道歉,藕燃一时没反应过来头已经点了下去。还没走出办公室藕燃心里就后悔不迭,过了半天知道班里另一女生已有前车之鉴,于是她选择了效仿她——假装忘记了这件事。
想到这里藕燃抬起头,透过纷纷扬扬的粉笔灰,老头的脸竟然有些模糊。
数学课以后是课间操。在走向操场的路上,她们讨论的主题是,为什么昨天没上操而今天要上呢?最后的讨论结果是昨天施肥了。地上一抹衰黄上有着密密麻麻的灰色颗粒,踩在上面颇有一些不实在的感觉。藕燃看着它们开始神游天外,叶子黄了施什么肥呢?氮肥。那它里面通常都有铵离子吧?没错。铵离子可以水解形成氢离子,使水溶液呈酸性,而酸可以腐蚀橡胶……藕燃立刻觉得自己似乎轻了起来。这种想法和她早晨刷牙时觉得自来水丽的□□、盐酸、次氯酸会与牙齿上的碳酸钙反应生成二氧化碳的道理是一样的。所以藕燃一走出草地就在橡胶跑道上使劲做了一下有很大摩擦阻力的往复运动。
英语课上英语老师正在解说为什么用“I was thinking”呢?那是因为刚刚想,刚刚已经过去,所以不用现在进行时。现在进行时多短暂啊,很快就会变成过去完成时了。
中午,藕燃照例无所事事地看报纸。她应该不是唯一响应班主任“要多关心时事”号召的人,这从中午同学们此起彼伏的“谁看完报了”可以知道。藕燃突然想起老师从F市和X市等地观摩回来对他们描述的学校抓得如何紧,她不禁对自己现在悠游的心情十分痛恨,于是写作业。可惜没做两题,藕燃就支持不住见周公去了,睡着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不知道F市和X市的同学们是怎么在睡眠时间大幅减少的前提下依旧学而不“倦”呢?
藕燃梦到了以前。她在小学时就极少在双休日出去玩,因为父亲会生气。那时有一个男孩子经常考得比藕燃好,而且写得一手好文章。藕燃与他是前后桌,又有共同话题,自然关系颇好。基本上什么竞赛都是两人一块儿去。不知道是头有特点还是发型有特点,从上看他脑袋的横截面是个等腰梯形,于是藕燃就经常拿这件事取笑他。初中时不同班,还经常有见到,高中则是一个月看不到一次。有一次碰见的时候,藕燃有感而发说出一句“物是人非”,他接了一句“事事休”。后来藕燃才知道那是李清照《武陵春》里的句子,后悔当初没有接一句“欲语泪先流”。
第二天又有老头的课,藕燃依旧听不下去。她一向记仇,谁让老头在批人的时候把她同桌的分数一起抖出来了呢?藕燃认为这完全属于侵犯他人隐私。其他同学也为她们抱不平:这也太过分了吧!同桌的态度就更不用提了。基本上大家认为,藕燃还算走运,因为她的分数让老头无话可说,这才逃过一劫。
藕燃回过神,数学课已经过了一大半了。她不知怎么地生出一种感觉,韶华易逝青春难再,以后老了可能就回忆不起十七八岁的时光了。
寒潮来了。
藕燃觉得冷,事实上也不过零下二三度。期中考试过了,藕燃考得不怎么样,唯一庆幸的是数学还不错。老头肯定没法找她的碴了,天知道他在藕燃上课盯着苏大时在含沙射影什么。接下来的会考,藕燃是班上唯一一个数学满分的学生。藕燃在脑海中设想着老头咬牙切齿的样子,心情好了很多。忘记交代了,老头也是一个倔脾气。极为失策的一件事是藕燃为会考的成绩和同学打了个赌,后来才发现她很有可能输掉七个热狗,可能性为99%。
在某同学教会藕燃折飞镖以后,藕燃就天天折一个。有些成了废品,有些被藕燃署上特制签名后送给同学们,并美其名曰“防盗版”。看着他们接过飞镖时,藕燃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满足感。
第一次理综考试,藕燃在生物上栽了个大跟头,算一百分满分的话只有七十五分。还有极为简单的、做错的物理题,藕燃越想越丧气。唯一让她觉得高兴一点儿的事情是化学,总分一百零八她得了一百零四,老师说年段里应该都是第一第二名。
接下来的各个质检,藕燃在最难的省质检上做得最好,以后就像是霜打的黄瓜——蔫了。高考前她没有一点儿紧张感,这被同学说成胸有成竹的表现事后被证明是一个大错误。对完答案以后是毕业聚餐,藕燃趁同学们都走向酒店的当儿选择了与他们不同的出校之路,步履沉重地走向最近的一家超市。
在家里喝完一杯水之后,电话铃声响了起来。果不其然,藕燃听到嘈杂的声音以后这么想。班主任在电话那头婉言劝说,但又带着一丝不可抗拒的语气。藕燃听着听着无端端地觉得鼻子发酸,含糊地答应以后就挂了电话。
等藕燃到达酒店时,酣歌畅饮已经开始,麦克风的声音震耳欲聋。藕燃谎称自己吃过了,避开了老师与同学们的目光,一个人坐在深色的靠背椅上。看着熟悉的脸上似乎陌生的笑容,藕燃不由得又想到标准答案上那沉重的分数。她走进洗手间,外面大家依旧欢畅,没人打扰藕燃的宁静。藕燃对着镜子,泪水一滴滴滑落。
当一个同学对藕燃说自己那桌很安静的时候,藕燃发现阴郁的不止她一个,她只注意到对面的Q看起来不快乐。几家欢喜几家愁,她只能希望欢喜的人比较多。
那天晚上,同学们把他们能想出来的所有事情都做了。比如说,让班主任穿着白裙子在前头扮白雪公主走台步,男生宿舍七个人就在后面弯着腿装小矮人。再比如说硬让平时几乎不喝酒的体育老师灌上两杯啤酒。物理老师更是三句话不离本行,问他第一次拥抱的感觉——“360V电压打在身上”——而且更出乎大家意料的是,他看起来极度老实,居然在初中时就开始了罗曼史!藕燃想不出是时代落后了还是自己落后了。
第二天藕燃在书店里呆了一天。她坐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手捧着厚厚的大部头,一闪神就陷入无边的黑暗中。书店的落地窗外,来往的人群没人朝她这个方向看上一眼,有一种莫名的压迫感和落寞感。阳光打在路边落满灰尘的树叶上面,反射着黯淡的光。
这辈子最好证明自己的机会是不是已经错过?
后来,数学课代表告诉藕燃,他认为老头那时明显偏爱的不是他,而是她。
后来的后来,小学时的那个男孩子出国了。
后来的后来的后来……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