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大汉遗梦（懿篇）<即（上部）修改稿>》凌星宇

8、八、遥远的背影

　　严懿卿跟着春陀走了一段距离，突然就停住了脚。“谁？”她迷茫地转过头，却只抓住一个离去的背影。
　　那么遥远，又是那么迷茫，仿佛是属于很久以前的记忆的重现，然后，紧接着，是刹那而过的心痛。高大，英武，又是那么地——熟悉？！好像自己从小在寻找的背影就是这样的。真命天子的背影！虽然以前从不知道，可是在看见的瞬间却能如此地确定。“谁呢？”不可能见过的，他是属于这个时代的人啊。
　　“卫……青……？”
　　一阵悲伤向胸口涌来。为什么？只是一个背影，却好像在一瞬间翻起自己所有刻骨铭心的记忆和伤痛，它们沉淀了那么久，那么久……
　　“严姑娘？严姑娘？”春陀小声地提醒她。
　　“啊？”严懿卿反应过来，嘿嘿地干笑了两声，继续走着。
　　春陀暗地里摇摇头，又一次在胸中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承明殿里，刘彻命令太监都退下，站在舆地图前，一边仔细看着，一边听卫青汇报前方军报。
　　汇报完了，卫青等着御旨。
　　良久，刘彻仍是望着舆地图。
　　卫青不敢言语，他不是丝毫没有察觉。今天上朝的时候，他就听有人在议论一个未来来的女子和皇上彻夜长谈的事情。他本没有太多的在意，以为一切又是缪传，但是，刚才，他终于明白了一切都是真的。
　　不会错的，是一样的香味。
　　那已经消失了整整五年的味道又一次出现在他身边。虽然只是淡淡的，但这是他一生挚爱之人的味道，他怎么会弄错呢？已经不止一次期盼这种香气能再一次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然而他也明白逝去的是不会回来的。他本不信她临死前说的话，但现在看来，也许她真的要回来了……
　　“卫青，你又要出征了！”
　　不知什么时候，刘彻已经在看着他了，而他竟毫无知觉。
　　卫青急忙应道：“诺！”
　　刘彻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卫青啊，你要明白朕对你的期望，这场仗一定也要赢得漂亮！”
　　“卫青绝不辜负陛下的期望！”军人的斩钉截铁。
　　刘彻看着卫青，这个跟在他身边十多年的军事将才，帮他建立了功勋，却永远小心谨慎，好像自己随时会要他的命一样。也许吧，从那件事之后，不是没有过这样的念头，但是，国家才是最重要的，而所谓的“爱”……
　　想了想，刘彻打破沉默：“卫青，朕希望你不要因为什么别的事情影响了自己的本职。”
　　卫青听出话中有话，赶紧跪下。“臣不敢！”
　　“诶，不要这样，快起来。”刘彻亲自扶起他，“你怎么在朕面前这么小心呀？看看你们家去病，朕就喜欢他那脾性。”
　　“只要陛下不认为去病是在冒犯陛下，就是我们卫家的福分了。”
　　“哈哈哈”，刘彻笑起来了：“也是，你要是不这么小心也就不是卫青了。”
　　“谢陛下。”
　　又是一阵沉默。
　　仿佛终于下定决心一般，刘彻长叹了一口气：“你应该也听说了，严姑娘的事情。”
　　卫青轻轻点点头，应了一声。
　　“是的，一样的香气，一模一样。”刘彻回头观察着卫青的反应，却见他一直低着头，只好转过身继续说道：“她说她是从两千多年以后的中国来的，朕原先不信，但是听她讲了许多的事情后却不得不信……”刘彻又看看卫青。
　　卫青只是平静地立在边上。
　　刘彻转了过来，两个身高几乎一样的男人面对着面，一样英武挺拔的身材，一样刚过而立之年的年纪，一样经历过刻骨铭心的爱情……
　　“她不是璎儿！”刘彻低低地，却又坚定地说出了他今天最想对他说的一句话。
　　卫青心头一震，明白了什么。他仍旧只是平静地道：“臣明白。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臣请先告退。”
　　“好，你现在就要开始准备作战了，等到春天，就要去战场了。”
　　“诺！”
　　刘彻目送着卫青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很久没有收回自己的目光。

　　香，是严懿卿的第一个反应。
　　金光闪闪，是严懿卿的第二个反应。
　　好大啊，是严懿卿的第三个反应。
　　哇，美女！
　　哇，帅哥！？
　　天堂啊！！！
　　严懿卿忍不住就笑起来了：“我靠！爷爷的！这地方真他妈的是人住的吗？
　　“严姑娘说什么？”春陀听不懂，一脸的茫然。
　　“啊？啊！”严懿卿突然反应过来，这样的脏词怎么可以在皇宫说呢？要是被汉武帝知道了意思的话，估计得把自己拖出去斩了。
　　“没什么啊。哈哈哈哈。其实，就是，啊，就是称赞！称赞这里好，太好了的意思。”严懿卿赶紧笑着“解释”。
　　“哦，严姑娘喜欢就好。”春陀放心地笑了。
　　“哟，春公公。”卫子夫巧笑倩兮地迎了出来。
　　“请皇后娘娘安。”春陀正要下跪。
　　卫子夫连忙挽住：“诶，怎么敢受公公这般大礼，不是一直跟公公说不用了吗？”
　　春陀笑嘻嘻地站直了。这个皇后娘娘可比原来的陈皇后好多了呢。
　　“这就是严姑娘吧？”卫子夫温柔而好奇地看着严懿卿。
　　“对啊。”严懿卿也很大方地承认，她也好奇地看着这位皇后。
　　果然，这么柔媚的女人，再加上甜美的声音，善解人意的眼神，方能博得汉武帝的宠爱。但是，一想到几十年后的“巫蛊之乱”，一代名后香消玉陨，严懿卿不免就有些神色黯淡了。她想说而不能说，虽然没有人在她穿越时空之前教过她，但她觉得应该尊重历史。历史，应该是不可以被改变的。
　　春陀要回去复命，就先走了。
　　严懿卿跟着卫子夫进了室内，学着她的样子坐下。确切地说，是“跪”下。
　　两个女子就这样互相打量着对方，都有一种欲“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的感觉。是相隔两千多年的相遇？还是相距五年后的重逢？
　　“严姑娘果真身有奇香啊。”卫子夫微笑地啜了口茶。
　　“啊？呵呵。”严懿卿笑着回答，心里却感叹着，古代可见没这么好的香水。
　　“对了，听说严姑娘是从两千多年后的世界来的？”
　　“是呀，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就跑这来了呢。”
　　“哦，那，你是否知道我的命运？”
　　一言既出，严懿卿瞬间呆了呆。她抬头看着面前这个歌女出生，却最终位及国母的女人。一双杏眼媚而不俗，深黑的眼眸里藏着的是看不出的秘密。也是，如果没有一些心计，也不会在宫廷中生存得那么好。严懿卿想了想，小声地说：“如果不是好的结局呢？”
　　卫子夫脸色微变，但瞬间就恢复了常态。她继续优雅地啜着茶，微笑着：“其实也没什么，我也知道，即使你告诉我结局，历史也不会被改变吧。毕竟，于历史，我只是一个弱小的女子。虽然贵为皇后，但是，还有更强大的陛下。呵呵，瞧我说的……”卫子夫用长袖掩口而笑，“严姑娘还是不要说我了，我也不想知道。如果一个人已经知道自己的命运了，活着多无聊啊。”
　　“生即向死”。严懿卿突然想起哪个哲学家的这个观点，心里感觉到一种无名的忧伤。她看着这个对于她而言已经成为历史，然而却还活在眼前的人，真想告诉她，她以后应该怎样避开祸乱。可是，严懿卿有些不敢想象，自己在这个时代张牙舞爪地大做文章，然后回到2010年时，发现历史书上这一段的内容都变掉了，那该多可怕啊！
　　反正总是会消亡的，过程如何，重要吗？
　　“严姑娘来看看我给你安排的房间吧，你的东西都在里面了。”卫子夫说着站了起来，唤来兰儿。
　　严懿卿也赶紧“爬”了起来，发现脚麻了，一脸苦相。然而迫于周围好奇的目光，只好强颜欢笑，跟着卫子夫去了。

　　严懿卿呆在自己暂住的房间里，好奇地东摸西碰。太神奇了，自己居然住在卫子夫的宫里，哦哦哦耶。不仅床可以供她来回翻滚数次，而且所有的用具都是货真价实的古董啊！真的！两千多年历史的西汉文物啊！要不要拿回去卖呢？不贪心，拿个什么小茶杯，小碗的，嘻嘻嘻。皇宫就是好，侍女全是美女，太监都是小白脸的帅“哥”，虽然不是真的男人，这种中性美也真不错，不就是自己那里最流行的嘛！
　　严懿卿一边继续在房间里观察东东，一边流着口水，发出奇怪的赞叹。站在一边的宫女和太监想笑又不敢笑。
　　“皇上到！”突然，传来威严的声音，所有宫女和太监都立刻跪下了，只留下严懿卿一个人继续“花痴”。她还沉浸在自己发财的美梦里，无法自拔呢。
　　直到刘彻已经站到她身边，她还没有发现。春陀赶紧碰碰她。
　　“哎哟！干吗？说好五百万的啊！”严懿卿脱口而出，一回头却看见刘彻，才回过神，想起刚才自己的想法，脸上一红。
　　刘彻有些好奇地道：“你在干什么呢？看上去很兴奋，朕来了都不知道。”然后挥手让旁人都下去。
　　春陀使了个眼色，都退下了。

　　春陀慢慢退了出来，关上门之后，立刻叫来一个小太监，轻道：“快！快去皇后那里，说陛下吩咐了，今晚就在这过夜了，又要彻夜长谈呢，就不去皇后那里了。”
　　小太监会心地笑了笑，轻轻地道：“春公公，知道啦。您说皇上是不是……”
　　“哪来这么多废话！不许乱想！”春陀训斥了两句，又悄悄地附着小太监的耳朵道：“你别乱想，更别乱讲。小心你的脑袋！”说完“啪”地拍了一下小太监的脑袋，呵斥：“快去！”
　　小太监急忙跑着去了。

　　屋里，无数蜡烛合成耀眼的光辉。
　　刘彻有些吃惊地看着眼前的女孩，眼中的难以置信一闪而过。卸了妆的严懿卿如出水素莲，那样出尘的美，仿如不在人间。细细看来，竟和“她”有几分相象。心中一痛，刘彻控制住自己，慢慢收回目光。他走到几边，把几上放着的竹简搁到一边。然后，看看室内，最后把目光落在还在咽口水的严懿卿身上，不禁笑了。呵呵，奇怪的女孩呢。
　　“你是不是想把这些东西带点回去？对于未来的人们来说，这些东西都该很值钱的吧？”
　　刘彻含笑的声音回荡在严懿卿耳边，等到她明白了其中的含义，不禁吓了一跳。他居然看出来了？但看他丝毫没有要发火的样子，自己也就松了口气：“你放心，我不会拿的。只不过一时眼馋而已。再说了，这么重的东西我怎么拿得动？”话是这么说，可是眼睛还是贪婪地欣赏着眼前的这些古董。
　　“好了，你走的时候，朕送你更值钱的，好不好？”刘彻依然笑着。
　　严懿卿心中一阵澎湃，发财啦！！！嘻嘻嘻嘻！！！但是……，唉，她撅了撅嘴，叹口气：“我才不要呢。就算你给了我，我留着也危险，如果哪天不幸被人知道了，我还真得废了。不被抓去当特异功能者研究就谢天谢地了。”
　　“这样哦，”刘彻笑着道，“怎么样？今天继续跟朕聊天吧。昨天聊得不过瘾，你还没把那个什么网络，什么博客的说清楚呢，今天继续。”
　　“啊？”严懿卿叫了一声，有些为难，虽然和刘彻聊天很有意思，可是昨天兴奋过度，再加上刚才那么激动，现在已经很疲倦了，可不能再通宵了，否则，熊猫眼真没救了。
　　刘彻饶有兴趣地看着面前的女孩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是不是太累了？”他直接问，得来的是严懿卿拼命点头的样子。“好吧，那你睡吧，反正来日方长，也不急于此时。”刘彻在几边盘腿而坐，对严懿卿道：“你睡觉，朕就在这边看看书。”
　　“啊？”严懿卿又叫了一声，“你们这些当皇帝的都不睡觉的吗？”
　　“怎么会？”刘彻把眼睛从书上抬起来，瞥了她一眼，继续看书，“只是现在不想睡而已，一会儿也就睡了。”
　　严懿卿看向几旁一张宽大的床，毫不犹豫地向刘彻抗议：“可是，你在这里，我怎么睡啊？”
　　“你睡你的，我看我的，有何不可？”
　　“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啊。”严懿卿有些紧张，不知道这个皇帝想干什么。
　　“呵呵。你放心。朕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刘彻虽然笑着，可是已经不那么自然了。他开始后悔刚才的那些话。以前他一直是这样守着璎儿睡的，可是，他似乎忘了眼前同样的香味却是出自不同的人。顿了顿，刘彻说：“明天跟朕上朝吧，你……”
　　“真的？”严懿卿欢呼雀跃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刘彻没有生气，而是用一种哄小孩子的语气道：“那你就乖乖睡觉。”
　　严懿卿点点头，转身看看那张床，和昨天睡过的床相比，虽然没有它大，但比它更漂亮，更有女人味，加上自己真的很困了，也就爬了上去。虽然不是席梦思，但真的很软啊，嘻嘻。严懿卿真想蹦达几下，想起身边还有个人，就忍住了这样的想法。她轻轻解开外衣，穿着贴身的古代“内衣”就睡下了。什么嘛，这么厚的睡衣。这是她睡着前一刻最后的想法。

　　时间仿佛回到了五年前。
　　同样的香味散发在空气里，交织着他一生的眷恋。
　　不知过了多久，扶几的帝王转过头，看着床上的女孩，眼睛里是一种说不出来，看不到底的悲哀。
　　刘彻站起来，走到床边，凝视着这张睡颜。有些苍白的脸，和白日里的浓妆艳抹截然不同。轻触那有些冰凉的脸颊，刘彻不禁脱口而出：“璎儿。”泪水就浸满了眼眶。

　　谁在那里？这么香的味道，是谁？
　　严懿卿感觉自己拼命睁大眼睛，还是看不清帘幔后的人。
　　那是谁？这样熟悉的感觉？
　　是，我吗？和“轮回•奇迹”一样的味道，但在这里应该只有自己有啊。
　　那个身影，行动如弱柳扶风，即使看不清脸，也能觉得是个绝色女子。
　　“你，是，谁？”好不容易发出声音，那个影子却不见了。
　　严懿卿想伸出手，却只抓到不知何时洒落的，伴着月光漫天舞蹈的花瓣。花瓣上，是晶莹的露水，仿若千年不化的泪水，直痛到人的心里，那么久了，那么久了……
　　是风，载着时间在低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