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大汉遗梦（懿篇）<即（上部）修改稿>》凌星宇

40、四十、我愿为你化身为蝶

　　夕阳西下，照着溪水，潺潺的金色。
　　累了大半天，卫青将严懿卿带到水边休息。
　　严懿卿顾不得欣赏周围原生态的美景，所有的时间几乎都看着卫青，看他为她打来澄清的溪水，看他为她抓来野兔烧烤。时间有了瞬间的停顿，难得和爱的人相守，哪怕只是这一刻，这一秒都好。风轻轻地吹着，冬天的气味在风里蔓延，但是为什么严懿卿闻起来却是甜甜的又是暖暖的呢？
　　“我们还要多久时间？”终于，严懿卿在天上的第一颗星星出现的时候，柔声问道。
　　“不远了，大约还有两天。”卫青答道，他把火升了起来。
　　火在柴上跳跃，“劈劈啪啪”地响，火光招着两个人的脸。卫青隔着篝火看这严懿卿的脸，那双眼，是那么地熟悉，隔了两千年的光阴，这双眼中望见的人一直是自己吗？此情此景，是那么地熟悉，在什么时候也曾有过。是的，是那时，他把她从匈奴救出来的时候，在帐篷里，也是这样隔着篝火……他第一次吻了她……
　　“冷吗？”卫青突然道。
　　严懿卿点点头。
　　“过来吧。”笑着，他像她伸出手。
　　严懿卿愣了，然后，眼泪氤氲了双眼，他终于，终于向她伸出手了吗？
　　“哭什么？”卫青轻轻擦干她眼角的泪水。
　　温暖的火光欢快地飞扬着，映照着严懿卿紧紧地抱着卫青的姿态。
　　“我喜欢你，我不想再放手了。”许久，严懿卿才说出这句话。
　　无声地叹了口气，卫青望着天边划过的流星，轻道：“傻丫头。”

　　第二天，天亮了。
　　清晨的雾气散播在周围。严懿卿睁开眼，蓦然发现自己竟然是躺在卫青怀里睡的。脸一红，心里却很甜。
　　她伸出手，轻轻抚过他的浓眉。仿佛梦到了什么事情，他的眉微微地皱着。她只是笑，为这片刻的宁静和相守。
　　也许是感觉到了她指尖的温度，他喃喃地说了什么。严懿卿一时好奇，不禁轻声问道：“帅哥，说什么呢？”顺便在他的鼻尖上点了一下。
　　他竟然笑了，唇边荡漾起温暖的弧度，“好了，别闹了，璎儿。”伸手想要捉住她的手。
　　严懿卿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她迅速收回手，手指冰冷，心也冰冷。她怔怔地看着卫青，眼泪就流了下来。原来是这样，在他的心中，在他的梦中，有的只是那个绝世容颜、天生奇香的传奇公主，只是她，所以，即使她不在这个世界已经五年了，他依然会不自觉地叫着她的名字。那她——严懿卿，在他看来，究竟算什么呢？他曾经说过，不要把自己当作刘璎的转世，她就是她，可是，如果她不是刘璎的转世，那么他又会对自己倾注多少关心呢？
　　就在严懿卿呆呆地对着卫青流下眼泪的时候，不期然地，卫青睁开了眼睛。
　　一刹那的恍惚，他以为面前这个对着他流泪的人是……然而，他伸出手的时候，却发现原来是她——严懿卿。
　　卫青怜爱地笑笑：“好好的，怎么一睡醒就哭了？”
　　严懿卿努力地擦掉自己脸上的泪水，笑道：“没什么了啦。你别问了。”
　　卫青似乎想到了什么，却没有再说，他站起来，看了看周围，深呼吸了一口清醒的空气，对严懿卿道：“好了，我们快上路吧。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个小镇，我们去那里吃点东西。”说着去拉严懿卿，却在碰到她指尖的时候皱眉道：“你怎么了？手那么凉？是不是昨天夜里冷气太重，着凉了？”
　　“没有，没有，我没事。”严懿卿装作无所谓地从地上蹦起来，拉了卫青就要跑，“快点走啊，我都要饿死了。”却在刚迈步的时候一脚踢在石头上，脚一软，“哎呀”了一声就蹲了下去。
　　“怎么了？”卫青一把拉住严懿卿，俯身去看她的脚。可是严懿卿却急忙把脚往后缩，嘴上还说着：“不要紧的，没事没事。”
　　卫青看着严懿卿闪着泪光的双眼和眼底的痛，突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也不顾她的想法，把腰一弯，直接把严懿卿放到了自己的背上。
　　严懿卿立刻大叫起来：“干嘛呀！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我不要你背我！”一边说着，一边不停捶着他。
　　可卫青只是沉默，完全不理会她所做的一切。
　　渐渐地，严懿卿开始趴在他的背上没有任何的反应。
　　卫青叹了口气，道：“你终于安静了？”
　　许久，他感觉到背上的人点了点头。
　　“你究竟怎么了？”他轻声地问。
　　问题似乎被风吹走了，再也没有回音。卫青看着枯萎的世界，似乎也不想要问题的答案。他背着她，静静地走着。
　　严懿卿趴在他的背上，看着一成不变的天空和土地，仿佛已经天荒地老。他就背着她，走着，走着，一辈子，前世，今生，来世，永远。可是她不要永远，她要不起，她不过是个平凡的人，有着不平凡的前世罢了。这样的天长地久太奢侈，不会是她的。
　　终于，她还是开口了，“你叫了她的名字。‘璎儿’，真好听。”
　　卫青的身体似乎震了一下，果然还是如此，他梦见了她，所以不自觉地叫了她的名字。
　　“你以前就一直这样叫她的吗？”严懿卿问。
　　“不，我从未这样叫过她。”卫青淡淡地道。
　　“哦，是吗？那你叫她什么？”她好奇。
　　卫青沉默了很久，才道：“我只叫她‘公主’。那个名字，我从未在她面前叫过。”
　　很想这样叫她，但是终究有什么隔在了他和她之间。他的心里该多么遗憾呀。“卫青，”严懿卿突然柔声道，“你和刘璎，究竟有着怎样的过去呢？我很想知道，你爱一个人，会是什么样呢？一定让刘璎觉得很温暖、很安全吧。”
　　卫青突然停住了脚步，“如果有可能，我宁愿像个平民百姓一样去给她爱，去爱她。可是，我是卫家的人，我的姐姐们需要我，我也是陛下的人，我的国家也需要我，所以，我不能给她那么多……我最不能原谅的却是：我最终没有保护好她。”卫青的声音有些颤抖。
　　严懿卿突然紧紧地搂住了他，“卫青，你知道吗？如果有可能的话，我愿意成为那个你深深爱着的公主，即使只有十几年的生命，即使最后死在亲哥哥的手上，但是却可以永远活在你的记忆里，那对于我来说，比什么都重要。因为我爱你，严懿卿爱你。也许，开始的时候有莫名的成分，但后来，我真的爱上你了。”
　　卫青不知说什么好，只是继续走着，他也不知道，他和她究竟还会有怎样的故事。
　　“卫青，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她突然说。
　　卫青点点头。
　　“以前，哦，不，对于你们汉朝的人来说，已经是千年以后的事情了。
　　“有一个富家小姐，叫祝英台。她爱读书，于是便女扮男装去书院读书。在那里，她遇见了一个很善良，很单纯，很朴实的男子叫梁山伯。
　　“他们结拜了兄弟，一起读书，同行同止，渐渐地，祝英台爱上了梁山伯。在回家的路上，她一直暗示他自己是个女子，偏偏这个呆头鹅根本就没有想到。
　　“最后祝英台约梁山伯去她家找她。在她家，梁山伯终于明白原来英台原是个红妆，于是，兄弟之情瞬间变成了爱情。两人约定过几天梁山伯上门来提亲。
　　“不幸的是，祝英台的父母把她许配给了另一个地主的儿子，祝英台反抗无效，只得同意出嫁。梁山伯为此郁郁而终。
　　“得知消息的祝英台突破重重阻碍得以去梁山伯坟上哭坟。她哭着哭着，天昏地暗，梁山伯的坟上裂开了一个大口子，祝英台不顾一切地扑了进去。
　　“等到天晴以后，坟上两只蝴蝶翩翩起舞，一起飞去，从此一直成双成对，再不分离。”
　　故事结束了，严懿卿轻轻地在卫青耳边道：“卫青，我也愿意为你化身为蝶。”
　　话语虽然很轻，但卫青的心却瞬间如千斤重。曾经，她对他许过誓言，她做到了，于是，她舍弃了自己的生命；而现在，她的转世又对他许下了誓言，又是一个必死的誓言。当年的悲剧难道还要重演吗？
　　“之前，我一直很想回家。”严懿卿在他的背上喃喃道，“我一直坚定地要回家，因为，这不是我的世界。我只是一个穿越了时空的替代品，即使有着那样的前世，我也一直告诉自己那跟我毫无关系。但是，明白了很多事情以后，我开始慢慢地觉得前面有好多事情在等着我，我要去迎接它们，可能我会回不去了。我很想家，真的，想爸爸妈妈。可是，那个世界却不是你的世界，在那个世界，只有你的坟墓，地下是长眠的你。我不敢再去想这样的画面。在那个我原本存在的世界，我却觉得陌生和寂寞，因为没有你了。所以，我又不想回去了，想在你身边。但是，你爱的人却是她，不是我。我觉得很痛苦，不管是走是留，自己都会很痛苦……”
　　卫青听着她的话，心中的痛一波波袭来，他尽力平静自己的心绪，对她道：“不会的，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痛苦。我会保护你，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
　　严懿卿的泪冰冷地流进他的脖颈，“那你会一直这样背着我吗？”
　　“会的，只要你在这里，我都会一直背着你。”卫青望着远处的天地交界线，坚定地道。
　　严懿卿的嘴角浮起了微笑，脸上的表情却更加痛苦，她咬了自己的下唇，直至发白。她爱听这样的话，即使知道，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奢望。她已经没有办法摆脱自己的前世，她将何去何从，自己也不知道。严懿卿闭上了眼，好累，好累，每天都尽量忘记烦恼的事情，让自己装作很开心的样子，但是，她快要坚持不住了。
　　命运就像天上的流云，也许下一刻就要散失在天涯海角。穿越时空的爱情，是否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个悲剧？她的爱情，也许本身就是个错，如果可以重来，她是否会选择在爱上卫青的那一刻就冷静对待，就准备抽身而退，像之前在21世纪时候对待那些男人时一样呢？可是，她还是爱上了他，并且选择继续爱下去，决定不顾结局地爱他。是呀，就算是先知刘璎，不也是义无反顾地爱他吗？
　　爱，交错时空，它才是永恒。

　　两天后，雪降临了。世界又在渐渐变白。一行人走在雪地上，脚印并不深。
　　整整两天，卫青与严懿卿才和霍去病等人会合，一路上也没有再遇到什么阻挠。
　　现在，终于到了。
　　“也许，这是今年最后一场雪了。”骆骆接着雪花道。
　　“对啊，春天应该快来了吧。”霍去病道。
　　“幸好这雪不大，前面就是‘飞天神教’了。”卫青回头对他们道。
　　越向前行，路越曲折，枯枝愈加嶙峋，景色愈加苍凉，气温似乎也越低。连马也越行越迟缓，仿佛迟迟不愿踏入这片领地一样。
　　终于，在尽头，一座狰狞的冰雕大门矗立在前方，巨大的冰散发着无穷无尽的寒冷，连天地间的雪都在它面前折腰。
　　走到门口，正要寻找何处扣门，那门就自己开了，露出里面一条长长的通道。
　　几人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地向里走去。
　　那条通道仿佛没有尽头，不知走了多久，在郭解等人神经紧张到快要崩溃的时候，终于眼前有两人出现。
　　是两个女子，白衣美貌，但脸也是冰冷的，好像天生就不会笑。典型的“飞天神教”的人。“教主说今日有一位故人和几位朋友前来，叫我二人在此等候。”左边的女子道。
　　“哪位是卫青？”右边一女子问。
　　“正是在下，烦劳姑娘禀告教主。”卫青走前一步拱手道。
　　两位女子眼光毫不避讳地把卫青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会儿。霍去病已经快要忍不住了，好歹舅舅也是朝廷当红的将军，这样也太无礼了吧？
　　“好了。”两位女子终于道，“请吧。”然后转身，在前面引路。
　　众人随后，又行了一段，便感觉到似乎更冷了，但是没有风，是一种静止的寒冷，却又不是冷到人心里的刺骨，只是单纯的冷。

　　终于，眼前豁然开朗，似乎是一片白色的世界突然展现在众人面前。地上已经落满了雪了，房顶上，树枝上。但雪还在下着，仿佛不掩盖这一切就不甘心。而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白衣冷面，看到他们进来也好像根本就不在意一样。
　　上了几十级台阶，终于到了大殿门口，上书“飞天神教”四个大大的隶书字，然工整之中有股凌云之气仿佛直冲云汉，气势斐然。
　　这时，一个小女孩突然出现在门口，卫青看到她的脸，眼中惊诧一闪而过。
　　那两名女子看到这个大约十岁光景的孩子，恭恭敬敬地行了礼，道：“小主，客人带到。”
　　“小主？”除了卫青、严懿卿、霍去病和骆骆见过这个小主以外，其他众人皆惊，难道是下一任的“飞天神女”？
　　不屑地看了这些大人一眼，便不再理会，转向两位女子，稚嫩的声音有着不属于孩子的声调，一股霸气，不知是与身俱来，还是后天培育，很自然地流露出来。“知道了，教主就在里面，你们下去吧。”
　　两位女子行礼后便走了。
　　这里那小女孩把他们引进大殿，但却没有人。随着她转过后殿，才看见辛宁正斜靠在——在一块冰上？！
　　“教主，客人到了。”小女孩道。
　　辛宁睁开眼，白纱下的眼中一丝怜爱闪过。“好了，焰焰，你去吧。”
　　这个叫焰焰的女孩听话地退出。
　　辛宁从冰床上站了起来，看了看，笑道：“人都齐了。咦？小洛佗？”她似乎眼睛一亮，道：“你也来了？我以为你不会来呢。”
　　骆骆低着头，掩藏自己的愤怒，她知道眼前这个女人的可怕。“是，我来了。”好不容易，才咬出这几个字。
　　“你来替你师父报仇？”有些调侃的意味。
　　“我……是！”骆骆突然抬头，努力盯着那白纱下的眼，但又低了声音，“但我知道我打不过你。”
　　辛宁点点头。“你还是蛮聪明的，比‘拂燕’聪明。不过，你师父不是我杀的。”
　　“什么？”骆骆叫道，“我分明亲眼看见的。”
　　“她是自杀。”辛宁淡淡地道。“我会告诉你真相，但不是现在，你总不会让所有的客人都因为你连口水都喝不上吧。”
　　“这……”
　　她说的有道理，大家长途跋涉再加兴奋紧张，都渴了很久了。这时，边上已经有人端来茶水。
　　几人分别坐下，但没有一个人喝。的确，和江湖上人人惧怕的邪恶教主在一起喝茶，这是一件没有人想做或者说敢做的事情。
　　“怎么？各位不会是怕有毒吧？”辛宁又半靠在床上，冷笑道。
　　卫青拿起茶水一饮而尽，道：“当然不是。不知教主伤势如何？”
　　辛宁笑道：“无碍。”
　　“那卫某的师弟如何？”卫青问。
　　“哦，这个呀……”辛宁停了停，突然看了看今天异乎寻常的严懿卿，笑道：“严姑娘今天似乎格外安静呢。”
　　严懿卿脸上一红，却只是微笑道：“没有啦。”
　　众人也才注意到自从严懿卿和卫青出现以后，似乎这位严姑娘就淑女了很多。
　　“呵呵，想必，卫青是和你好了吧，要不，我做个媒好了。”辛宁难得笑得这么开心。
　　“教主，这个时候，请你不要玩笑。”卫青正色道。
　　“哈哈，”辛宁突然笑了笑，“卫青呀，你还是这样。罢了，随你们去好了。你们要见凌飞，那就跟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