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大汉遗梦（懿篇）<即（上部）修改稿>》凌星宇

24、二十四、梦里花落

　　“哎呀——终于完成了！”严懿卿在伏案很久以后，终于爆发出了欢快的叫声。现在是几点了啊？拿起手表一看，哇，不知不觉居然已经两点了，啊，快睡快睡，要开始排毒了。
　　“啪”地倒在床上，睡觉！然而，此时，居然还有人敲门？“谁啊？是燕儿吗？”
　　没有人回答。
　　搞什么？严懿卿很想不理那个声音，可是，她心中刚一冒出这样的想法，那个敲门声就又想起了。“爷爷的。”心里暗骂一句，严懿卿头晕脑胀地爬起来，打开了门。

　　是谁？
　　门外，是无尽的黑色，蔓延开来，连严懿卿的房间也一片黑暗，就好像在宇宙中一样。只有自己和那个人，还有那扇门。严懿卿呆呆地看着那个人的背影，好像见过的。还是那袭浅粉的衣裙，无风自动，飘荡着绝美的过往；及地长发，散落千年的寂寞和守望；那“轮回•奇迹”的香气，凝聚沉沉思念的夙愿。
　　严懿卿突然觉得心好痛，那如潮水般涌来的伤心是什么？是谁的回忆？还是看不清具体的影像，可却知道自己想起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她试着让自己发出声音：“你，是谁？”
　　面前的人没有回头，声音却清晰地传来，仿佛就是脑海中直接蹦出来的一样。“我，就是你呀。”
　　是我？“那，我是谁？”严懿卿艰涩地开口。
　　“你，就是我呀。”
　　是你？脑海中，是灰色的雾。“你，难道是刘璎？”严懿卿只想到一种可能。
　　“是，你还没想起来吗？快点想起来吧，快点想起来吧，才不枉我苦守千年。”那个声音说。
　　“哦，我真的是你的转世吗？”
　　“对呀。虽然你并不情愿，可是，这也是事实。”
　　原来，真的是这样？“那为什么要我穿越时空来到这里呢？”
　　“因为我心愿未了。”
　　“你还真自私，凭什么你未了的心愿要我替你完成，你这样打乱我的生活，你不觉得你很过分吗？”严懿卿大声向她喊着。
　　她没有回答，只是长长地叹息，竟和凤池边严懿卿听见的一模一样。“对不起，我也没有想到会这样……”
　　严懿卿还来不及感受那心中的不平，就被铺天盖地袭向自己的悲伤所掩盖，泪就流了下来。难道，她有她的苦衷？还在想着，那个人转过头来了。可是，突然之间漫天的花瓣开始洒落，遮掩了她的脸，但是严懿卿却清楚地看见一滴泪，逃出花瓣的隐藏，在缝隙间从自己眼前流过。最后，她渐渐消失在花瓣中，那馨香也慢慢淡了。
　　“等一等！刘璎，你把话说清楚！”严懿卿连忙喊道。
　　“只有当你完全记起前世的往事，你才会明白。因为所有的真相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回忆吧，回忆吧，回忆吧……”
　　“你……”严懿卿刚伸手去抓她，却扑了个空。

　　“呀——”严懿卿睁开眼，发现自己掉到了床下。是个梦？拍拍脑袋，的确是啊。窗外已经微微发亮了，快天亮了吗？吓死了，还好是梦。眼睛一瞥，却看见房间的门什么时候开了。心开始狂跳，自己明明关上房门了呀。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走过去，轻轻掩上房门，一低头，却看见地上赫然一片花瓣。
　　“啊……”这，是刘璎留下的吗？不知道是什么花的花瓣，但味道竟是“轮回•奇迹”的。眼神开始迷茫，严懿卿唇边一丝苦笑。原来，不是梦。她似乎叫自己回忆，只有回忆起所有的事情才能明白到底为什么，可是该回忆什么呢？从哪里回忆呢？
　　把那片花瓣轻轻夹在歌本里，严懿卿打开了窗，让冬日清晨的寒风清醒自己的头脑。
　　自己真的是代替刘璎对卫青一见钟情吗？
　　前世？宿命？替身？
　　答案究竟是什么？

　　“您还好吧？看样子，好像没有睡好。”明儿一边给严懿卿倒好热茶，一边问。
　　点点头，严懿卿给了她一个明媚的笑容。
　　明儿也对她一笑。
　　晴天的永灵宫，室内光线极好，严懿卿四处看看，怎么看也不觉得诡异。她今天来这里，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的。从现在开始，她要努力寻找自己的记忆。那么，第一步，便是来找刘璎生前唯一一个还活着的贴身宫女。
　　本来，她以为来到这里会有点感觉的，不料却丝毫没有，也没有回忆起什么事情的样子，即使看见了刘璎的牌位，也一样没有任何感觉。真失望。
　　“其实我今天来，是有事想让你帮我。”严懿卿道。
　　“哦？”明儿一笑，纯纯的笑容让严懿卿怀疑汉朝也有天使，“可是，奴婢不过是个小小的宫女，怎么帮您呢？”
　　透过茶的热气，严懿卿看了看明儿，她水灵灵的眼睛一直望着她。笑了笑，道：“我梦见刘璎了。”
　　“什么？”明儿大惊。
　　“你不要这样嘛，好吓人哦。”
　　“对不起，只是奴婢服侍公主多年，一时有些激动。那，”明儿急切地望着她，“那她有没有对您说什么？”
　　“有啊，她让我回忆，说只要回忆，就能知道所有的真相了。所以，我先来找你啊。”
　　“找奴婢？”
　　“虽然我知道你们陛下下过旨意，不准再有人提起她，不过你偷偷地告诉我，应该没事的。”严懿卿小声说。
　　“可是，奴婢知道的也不是很多。公主向来不喜欢多和人说话，即使奴婢贴身服侍了她这么多年，她心里在想什么奴婢却一直都不知道。”明儿仿佛又想起了那段时光，眼里有了一层水雾。
　　“这我知道，她跟我说了，真相只有她一个人知道。不过，我真不明白，她既然可以托梦给我，在梦里告诉我就好了，干吗要我自己去回忆？”
　　“公主做事总有她的理由的。”明儿淡淡地道。
　　严懿卿只顾一边喝茶一边想着，这个公主真奇怪，八成脑子缺根筋。
　　“那你想知道关于公主的什么事呢？”明儿问。
　　“她真的爱卫青吗？”
　　明儿看看严懿卿，道：“是。自从公主被卫将军从匈奴救回来以后，公主便对卫将军有了心意。后来，公主也如愿嫁给了卫将军。”
　　“那就应该是个好结局了？”
　　“当然不是。”明儿道，“公主参与行刺和谋反……”
　　“为什么？”严懿卿急忙问道，这是一个困扰了她很久的问题，这样一个公主居然行刺，而且谋反，丝毫没有理由呀。
　　“我也不知道公主怎么会做这些事情的的，而且更奇怪的是，她似乎是……”明儿犹豫了一下。
　　“她怎么了？”严懿卿奇怪地问。
　　“她好像是故意让陛下知道她做这些的。”明儿疑惑地说，“直到现在奴婢还没有想明白是为什么。”
　　“行刺？谋反？”严懿卿想了想，这样的罪名，对汉武帝来说，应该是个决不可饶恕的罪名吧，“所以，刘璎被处死了？”严懿卿试探地问。
　　“没有，她没有被处死。”明儿答道。
　　“那她没死？”
　　“也不是。”明儿的手有些发抖，“她是被陛下，被陛下亲手杀死的。”
　　茶水泼了出来，严懿卿一脸苍白。“为什么？他杀了自己的妹妹？”
　　“对。陛下爱着公主，但他也亲手杀了公主。”明儿的泪流了下来。
　　有什么重重击打着严懿卿的脑海，自己的前世是被刘彻杀死的？记忆里是不是有过这样血腥的场景？不行，还是一团迷雾，什么也不清楚。
　　看着她呆呆的样子，明儿小心地问：“你是不是想起来什么了？”
　　“没有，还是什么也没有。可是他既然爱着刘璎，为什么还会亲手杀死她？这是真的吗？”严懿卿问。怎么跟卫子夫说的不一样？
　　“知道这件事的现在只有陛下、卫将军、春公公和奴婢。”
　　“就是说，对外是另一种说法？”
　　“对。陛下对外说的是公主回去后连夜暴病而死，可是，脑子清醒的人都会觉得不可能有这样的巧合。”
　　严懿卿看明儿脸上流露出怨恨的神色。难道她恨刘彻？
　　明儿似乎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声音柔和了一些：“当时，陛下在将公主投入大牢之前将公主招进宫，只有他们两个人在里面。奴婢在外候着，后来看见卫将军心急火燎地冲了进去，我第一次看到行事一向稳重的卫将军会急躁成那样。卫将军进去没多久，就黑着一张脸出来，奴婢想问，无奈春公公在一旁，奴婢便不好说，只能看着卫将军走了。然后，陛下将春陀和奴婢召唤了进去，奴婢就看见……”
　　“就看见刘璎已经死了？”严懿卿紧张地问。
　　明儿已经哭了，她点点头：“是，陛下拿着的剑上沾满了鲜血。奴婢，奴婢吓坏了，看公主时，公主……公主已经断气了……”
　　严懿卿努力地回想当日的情景，却还是没有具体的形态。
　　“陛下就对春公公和奴婢说，将公主带回卫将军府上，晚上就报暴病身亡。奴婢忍着，给公主收拾干净，叫人抬了出去，说是晕倒了……”
　　严懿卿蹙起眉，原来是这样？她看着明儿，明儿也看着她：“奴婢没有说谎。”
　　严懿卿点点头，脑子更乱了，爱她却杀了她，是因为她行刺和谋反？在皇帝心中，最重要的还是他的皇位吧。为了皇位，连自己最爱的女人都不放过？可是，真的是行刺？真的是谋反？会吗？似乎越往下挖，就越不清楚了。
　　“每年，凤池都要死一个服侍公主的宫女，明年就轮到奴婢了吧。”明儿笑得凄凄的。
　　严懿卿抚着明儿的肩膀，安慰道：“不会的，你不要这样想。”
　　“怎么能不要想呢？”明儿灼灼地盯着她，“每年都有一个，奴婢怎么能不这样想？”
　　“那你为什么不出宫呢？”
　　“出宫其实是一样的，发生过的事就注定了，逃到哪里都一样。不过为公主而死也算死得其所。”
　　“你对公主很忠心呢。”
　　“对。奴婢从小在这宫中，见的人也不少了，只有公主是最美丽、最温柔、最亲切的。她身有奇香，一直穿着浅粉的衣服，淡淡地笑着，让人感觉不食人间烟火。而最重要的是，公主的眼中经常流露着不同于凡人的眼神，她看到的东西似乎很远很远，远到我们永远没有办法触及……”明儿的眼也似乎看向了很远的地方，但她看见的是过去，而不是未来。
　　因为她是先知，世界上真有这样的人？严懿卿心里暗叹，突然问：“可是我还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行刺，为什么要谋反？”
　　“奴婢也觉得很奇怪。那段时间，公主心情很不好，经常呕血，对奴婢也不愿多说话，即使对卫将军也似乎很冷淡呢。”
　　“那，”严懿卿轻轻问，“卫青对公主呢？”
　　“卫将军是很喜欢公主。不过他之前有过一个妻子，据说这位夫人和他是青梅竹马。虽然卫将军未必真喜欢她，可是既然为妻，还是很敬她的。但是，”明儿叹口气，“这位夫人不知为什么，好像是为了公主能够嫁给卫将军，好好儿地就自尽了。所以，公主嫁给卫将军以后，心里也不是那么开心。”
　　为了公主嫁给自己的丈夫而自尽，古代的女子真是这样的吗？严懿卿望望窗外的阳光，突然好想离开这里。太复杂了，卫子夫说的对，刘璎，她的前世太复杂了，而且居然把她也卷进这样的事件中。
　　“我的前世？”严懿卿嘴角一丝苦笑，“要回忆起这么多可真难啊。”
　　“其实，有个人可以帮你。”明儿道。
　　“谁？”
　　“我听人说，江湖上倒是有个人可以帮人看到前世。”
　　“江湖？”严懿卿疑问更大了，“在哪里呢？”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我没出过宫，是听别人说的，好像是什么飞天神教……”
　　“等等。你的意思是，让我出宫？”
　　明儿点点头。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我在宫里也闷的慌呀。”
　　“不过，如果你不要想起来就好了。”明儿笑着说。
　　“为什么？”
　　明儿抿唇不答。
　　看了看她，严懿卿没办法地摇摇头。她现在想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出宫！“好，明儿，谢谢你！我先走了。有空再来。”严懿卿笑着对她招招手，回头走进那片阳光之中，光晕在她周身镀上一层金黄。
　　明儿看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水灵灵的大眼中浮现一丝诡异的光。回身，收拾茶具，低低地道：“那样，公主就不会复活了呀。呵呵。”她把严懿卿用过的茶具小心地丢入一旁的火中，火苗腾地升起一阵紫色的烟，照着这白色的房间。“就凭你，也配做公主的转世？”她冷冷笑着。

　　想了很久，严懿卿终于还是放弃了去找卫青的想法，过段时间再说吧。现在是北京时间八点，可是却一点也不想睡，真的有点害怕再梦到刘璎。害怕？怎么会害怕的？望着头顶的房梁，严懿卿伸出手，看着那串一直带着的紫水晶。在烛光下，闪耀着晶晶亮的光。紫水晶，表示神秘吧。随着光的变幻，严懿卿渐渐露出了笑容。哼，怕什么呢？就当一场游戏，只要自己不害怕，又有谁能奈何的了自己？那个她所谓的前世，哼，不如就来斗一斗吧！看是两千年前的鬼魂厉害，还是两千年后的大活人厉害！哈哈。严懿卿的眼被紫色的光所浸染，她不顾手臂的酸痛，继续变换着紫水晶的“姿态”。
　　“卿儿，做什么呢？”
　　“谁？”严懿卿连忙坐了起来，发现是刘彻，眼睛立刻弯成了月牙状。
　　“听说你晚上一直不爱早睡，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躺下了？”
　　“我？没有啊。我不过是躺在床上想想事情罢了。”说着，重新又躺下了。
　　“哦？想什么呢？”刘彻低头看着她。
　　严懿卿歪了头看他，眯起眼，道：“想，想，想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刘彻笑了：“朕愿意。”
　　“那你为什么愿意？”严懿卿紧接着问。
　　“愿意就是愿意。”
　　严懿卿望着他，半支起身体，似笑非笑地对他说：“难道，是因为我，很像你爱过的人？”
　　刘彻心里一震，面上却不露声色。“你真这样想？？”
　　见他的话有点意思了，严懿卿更加紧追不舍：“真的吗？那她是谁啊？”
　　刘彻的眼里有了些悲伤的味道：“她，已经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
　　刘彻的眉头拧了起来，但面前的女孩仍是一双天真无邪的双眸。
　　“病死的。”
　　“哦，真的啊？好可怜。”严懿卿夸张地说了一句，又躺下了。
　　刘彻侧过头，不再看她，但也没有走开。
　　严懿卿看着他难懂的背影，心里想：“是被你杀的，你还在这装蒜。”
　　像是下定了决心，刘彻叹口气，重新又看着她，但敏感的严懿卿似乎已经看到他眼中的泪光了。“卿儿，有些事，朕真的不愿再提起。”
　　“……哦，那就不说了。”严懿卿心里也觉得难过，刘彻可怜的样子让她觉得心酸。
　　刘彻看着她，突然伸出手臂，将她搂住，吓了严懿卿一跳。“你，你干吗？”
　　“嘘，朕只是想抱抱你。”刘彻的声音温柔地让严懿卿的心莫名地狂跳，她感觉他的气息热热地呼在自己的额头上，而自己就像小小的宠物，被爱惜它的人搂在怀里。好像离得太近了吧。可是，为什么此情此景让人伤心呢？是前世的关系吗？前世，刘璎是不是也被刘彻这样抱过？严懿卿抬眼看看刘彻，却也正对上他的眼，心里就是一痛。这样看着她，那么热烈，却又那么悲哀，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爱。
　　爱？是——爱？
　　这个前世是她哥哥的男人。
　　这个前世爱她的男人。
　　这个前世杀了她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