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大汉遗梦（懿篇）<即（上部）修改稿>》凌星宇

19、十九、真相

　　“卫……青？”严懿卿眼神呆滞地重复，“她爱的是卫青？”
　　“为了挽回陛下的心，我日夜研香，希望能找到和那个女人身上一样的香气，可是陛下只会更加厌恶我……那有毒的花让我再也闻不到任何香气了……那该死的香气，天生就有的香气，像太后说的那样，不是祥兆……”阿娇继续哭诉。
　　果真是因为那“前世的味道”吗？严懿卿的天空似乎突然裂开了一个口子，所谓的“真相”是这样？
　　“她会回来找她的爱人的。她从小爱的就是卫青，从小啊！哈哈，陛下也有无奈的时候啊，哈哈哈哈！”
　　严懿卿惊恐而绝望地看着阿娇癫狂的模样。又疯了吗？再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脑子真的已经装不下了，严懿卿立刻冲出了长门宫。
　　刘璎从小爱的是卫青？她被卫青从匈奴救回来？汉武帝爱却一直爱着她？她死了以后就被埋在凤池里……严懿卿捂住自己的头，拼命地想把那些人和事从脑海中删去，可是事与愿违，一张张的脸清晰地从眼前闪过……
　　泪水，终于顺着她的脸颊滑了下来。她渐渐地再也跑不动了，好累啊。
　　如果自己真的是刘璎的转世，那么她爱卫青也是因为前世的记忆吗？
　　那“严懿卿”是谁？
　　我，是，谁？
　　远处，站着一个人。那是——
　　“霍去病……”再也没有力气，她倒在他的怀里。

　　“哎呀！你怎么这副模样啊！”看到她狼狈不堪地回来，卫子夫首先大叫起来，然后就是宫女们的一阵忙乱，燕儿更是心急如焚加战战兢兢。这要是被陛下知道了，自己的小命可就没了。
　　看着宫女们忙乱的样子，被挡在一边的霍去病在只得干着急。
　　卫子夫看着霍去病，终于忍不住问：“去病呀，你怎么了？严姑娘怎么了？”
　　“没什么。”
　　“你什么心事瞒得过姨母？”她温柔地问。
　　霍去病看着卫子夫，那双眼什么时候突然这么沧桑了。
　　“去看看严姑娘吧。”卫子夫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霍去病点点头。

　　燕儿和兰儿把疲惫不堪严懿卿扶到了床上。严懿卿挥挥手，让她们两个下去。
　　只是想睡一觉，想好好地睡一觉，然后，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在旅馆的床上了，不，最好是在自己家的床上。一切都只是一场离奇的梦，只要记得在梦里她见到了卫青就好了，其他的就忘记吧……
　　窗户渐渐被风吹开了，好冷的感觉。想睁开眼睛，却没有力气。
　　有人吗？白雪纷飞的夜色中，空灵的声音从九天之上传来：“穿越了时空的亡灵啊，迷了路的孩子啊，为什么至今还这么执着，这么痴迷呢？命运是不会怜惜违抗自己的人的……”
　　白色的天地中，是谁？是神吗？
　　这么悲悯地看着她，为什么呢？到底发生了什么？

　　终于勉强睁开了眼睛，严懿卿看见的是正在关窗的霍去病。
　　“对不起。”他握了她的手。
　　“没关系。毕竟，你是个听话的好孩子，不愿违背陛下的旨意，那对你也是很痛苦的吧。”
　　霍去病摸着她的脸，替她拭干脸上的泪水。“那你也不要这么冲动地去找长门宫的疯女人吧。”
　　严懿卿刚想说什么，却见门开了。逆着光，她看出那个轮廓是卫子夫的。霍去病使了个眼色，她赶紧闭上了眼睛装睡。
　　卫子夫先走到严懿卿床边，看了看，又悄悄叫了声：“去病”。
　　霍去病回过头，刚想叫“姨母”，却被卫子夫用手止住，她招了招手，示意他出来。霍去病看看严懿卿，悄悄碰碰她，就跟着卫子夫出去了。等到屋里的光线都暗下来以后，严懿卿睁开了眼睛，坐了起来。

　　卫子夫带着霍去病进了自己房间，支开了所有人。霍去病看着姨母严肃的神情，很是不解，疑惑地问：“姨母，怎么了？”
　　“姨母知道这句话你很不想听，可是姨母还是要提醒你。”卫子夫尽量使自己平静。
　　“可是您总得告诉去病原因吧。”
　　卫子夫看着眼前一脸稚气的去病，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是不是该跟他说了呢？
　　仿佛看出了她的犹豫，去病认真地道：“姨母，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一直把严姑娘和那个公主联系在一起，然后再加上舅舅，还有陛下……”
　　“小声点！去病！”卫子夫有点着急。
　　“姨母，在我刚进宫的时候您就跟我说过，那个公主是整个皇宫的禁忌，我也不敢在除了姨母以外的人面前提起过。可是现在，本来不属于我们这个世界的严姑娘都被牵扯进来，她可是无辜的啊。姨母，到底有过什么事情，我这个曾经的舅母就这么可怕吗？”
　　“好了，去病！”卫子夫有些激动地提高了声音。
　　霍去病呆了呆，为姨母一时的失态而吃惊。
　　卫子夫看着霍去病，声音有些颤抖：“那姨母都告诉你，然后你就不要再扯进这件事了，好吗？”
　　霍去病郑重地点点头。
　　烛光摇曳了一下，映着两人的身影也是一颤。
　　“她叫刘璎，是先帝最小的女儿，从小身散奇香。
　　“可惜，替小公主算命的方士说小公主命运主‘灭’，她身边的人都会被她克死。后来，先帝驾崩，太皇太后和太后就把小公主的母亲殉葬了。那年，刘璎五岁，就已成了孤儿。但是，所有人都认为是她克死了自己的父亲。”
　　“什么？太过分了。”霍去病激动地道，“那方士分明是乱说。”
　　“去病，你听我说完。”卫子夫耐心地道。
　　“平阳公主怕太后要斩草除根，于是将小刘璎接到自己府上。我想这也是陛下的意思吧，因为陛下一直很喜欢这个小妹妹。
　　“以后，小刘璎就在平阳府上过了一段开心的日子，而她最离不开的人就是你舅舅。陛下也常去看她，我就是那个时候见到陛下的。”卫子夫停了一下，仿佛又看见那场景，幸福的神色洋溢在她脸上。
　　“但太后还是一直想派人带走小公主，可刘璎一直被保护的很好，直到有一天，平阳府中小公主住的房子发生了大火，她就这样被人带走了，从此失踪。陛下差点和太后闹翻，无奈那时陛下并没有真正亲政，也就只能隐忍。
　　“刘璎一失踪就是将近十一年，直至你舅舅茏城一战，才带回了被囚在匈奴的刘璎。
　　“她这个时候，已经十六岁了。当她从车辇中下来的时候，整个承明殿前万人之中鸦雀无声，大家都以为是仙女临世。唉，真的好美，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的女子，再加上她身上的香气……”卫子夫神色有些恍惚。
　　霍去病低下了头，仿佛在想着什么。
　　“之后，陛下爱上了他的妹妹，可是，刘璎在回大汉的路途中就已经和你舅舅两情相悦了。”
　　“那，怎么办？”霍去病问。
　　卫子夫缓缓拉了霍去病的手，道：“这也没有办法，没有男人可以抗拒她的美丽。这大概是陛下一生中最大的不幸了，天下最美的女子，偏偏不能是他的。当然，最重要的，刘璎公主却爱着为他建功立业的将军。”
　　霍去病道：“那，那陛下没有……？”
　　卫子夫轻轻摇摇头：“当然没有。陛下的英明之处就在于面对江山，他永远是清醒的。他当然不会为了一个女子处死他心爱的将领。这也该是我们卫家之幸了吧。
　　“那时，陛下天天守着他的宝贝妹妹，甚至十几天不召任何妃嫔侍寝。宫里，朝中，甚至民间为此都难免有了议论。那时的陈皇后更是怒不可遏，在宫中行巫蛊诅咒刘璎，不料事发，她就被废居长门了。
　　“至于陛下立我为后，是刘璎的建议。大约，是因为卫青的缘故吧。
　　“刘璎很想嫁给卫青，也为此找过我。我当然是没有什么意见，可是那时候卫青是有妻子的呀，总不能让公主做小吧。
　　“可正巧这个时候，你那个可怜的舅母死了。所以，一切都顺理成章，陛下也毫无办法，只得同意，可能是刘璎说服了他吧。后来，刘璎嫁给了你舅舅。但是，你舅舅这个人，不仅重感情，也重情义。他原先的妻子是他的青梅竹马，虽然娶了刘璎，但是总也放不下死去的妻子。况且，他知道陛下对他妹妹的感情，所以，在陛下面前不得不随时小心翼翼。
　　“这也罢了，本来以为一切就该这样了，也是个挺好的结局。可是……
　　“不幸接二连三地发生，陛下莫名大病，险些驾崩，你舅舅遭江湖上的人暗算，险些丧命，而未央宫又发生大火，等等等等，开始有人说这都是因为刘璎运命主‘灭’。
　　“再没多久，刘璎居然参与谋反，还行刺陛下。陛下一怒之下将其定罪，但念在夕日之情，还是在宫里见她最后一面。”
　　“谋反？行刺？”霍去病吓了一跳，“这怎么可能？”
　　“是啊，怎么可能？可是证据确凿。刘璎当年在匈奴的时候和那里的一个小王认识，两人之间似乎有些情愫。而我们军队的一些行动匈奴总能提前知道，所以陛下就去查了，结果，唉，是这个他最不愿意看见的结果。
　　“要知道，那个时候，刘璎运命主‘灭’被说的沸沸扬扬，很有可能，整个大汉都因她而亡。人们开始害怕了，说她会克死她身边的人，就像克死先帝那样。”卫子夫神色有些紧张，仿佛当年场景重现。
　　“天哪！”霍去病感慨，他不曾想到还有这样的事情。
　　“最后一天，只有陛下和刘璎两个人在宣室里，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你舅舅不顾一切地冲进去，出来后，也是一言不发。而刘璎竟然没有被打入死牢，而是回到了你舅舅府上，然而当晚就急病突发，早夭了。
　　“再后来，陛下建了凤池，把刘璎埋在那里。下诏所有史官不得记录与刘璎有关的事情，但还是将其封为永灵公主，并建永灵宫安放她的牌位。
　　“而在刘璎下葬的那晚，她生前的贴身丫头晴儿就疯了，不停地说她梦见刘璎说她会回来的，一边哭喊一边跳进了凤池，做了第一个殉葬品。”
　　窗外，风开始呼啸了，夹着雪花击打着门窗。听着风的声音，霍去病勉强笑了笑，说：“可是，也不能因为严姑娘身上也有香气，就一定要把她和永灵公主联系起来啊。”
　　“她们的香气，是一样的。”卫子夫颤抖地说，“你应该听说过，人有转世这一说法吧？”
　　窗外的风声让霍去病不寒而栗。“就算是的，会怎么样？”
　　“而且，刘璎是个先知。”
　　“什么？”霍去病再一次惊呼，这个公主如此不简单。
　　“你也应该知道，现在世上的最后一个先知，是飞天神教的教主，但是之前，还有一个，那就是刘璎。”
　　“姨母的意思是：她当时就知道自己的转世有一天会回到大汉？”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啊……怪不得所有人对她来自未来的身份并不太诧异，因为早有预言。”霍去病感觉这些故事离奇地不像是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事。
　　卫子夫叹道：“是的。所以，去病，姨母真的不希望你卷进去。现在很多人都认为严姑娘的出现，就是刘璎回来了，她就她的转世。而且，我觉得陛下大概已经确定了。这件事，太复杂，你千万不要管了。还有你舅舅，我也很担心他。”
　　霍去病沉吟不语。
　　卫子夫等待他的回答，却半天不见他说话，刚想问时，突然听到门口有什么声音，吓得她一把抓住了霍去病的手臂。
　　霍去病皱了皱眉，安慰着姨母：“姨母莫怕，待去病出去看看。”说完向门口走去。
　　“严姑娘？”听到霍去病的声音，卫子夫心下一沉，快步走到门口。看见霍去病跪在地上，怀中扶着严懿卿。她心里一酸，深深自责，怎么自己这么不小心？她赶紧对霍去病说：“快，快扶严姑娘回房休息。”
　　霍去病点点头，赶紧抱起严懿卿。

　　严懿卿躺在床上，泪已经不流了，刚才似乎都已经流尽了。渐渐地，她觉得自己心里不再那么空了，开始有意识了，转头看看身边的霍去病和卫子夫。
　　“严姑娘，你好点了？”霍去病急切地问。
　　卫子夫有些羞愧：“严姑娘，我……”
　　“不要紧，没什么。”严懿卿吃力地挤出个笑容。她今天真的好累，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霍去病一直紧紧皱着眉头，关切地看着严懿卿。
　　卫子夫坐到严懿卿床边，深深地看着她：“其实，严姑娘，这些事情你知道也好。”
　　霍去病在旁边不解地问：“姨母？”
　　“去病，你和你舅舅年轻时一样，只知道打仗打仗，可是，成了陛下身边的人，就不能只知道打仗。你也要渐渐明白这个道理了。”
　　“我……”霍去病一时无语。
　　卫子夫继续对严懿卿说：“严姑娘，皇宫才是一个真正的战场，而且不是在明地里真枪真刀地拼命，却是在暗地里使用阴毒的招数，要生存下来不容易啊。”
　　严懿卿微微点点头。
　　卫子夫看着她清澈的眼睛，竟有些不忍：“而刘璎生前，围绕在她身边的不仅有宫闱之间的争斗，还涉及了皇权的争夺，当年如果不是陛下，她早就被恨她的人给杀了。你却是她的……你却和她联系在一起，以后一定要多加小心。”
　　“谢谢。”严懿卿简单地吐了两个字，心里却是百转千回。
　　“严姑娘，你真的很单纯。”卫子夫长叹一口气，再次嘱咐她要小心，然后回头示意霍去病可以回去了。
　　霍去病一直神色凝重地看着严懿卿，她苍白的脸绞得他的心一阵阵疼痛。听着姨母的话，他浓眉紧锁，低着头，声音却是如铁一般：“姨母，我不会让严姑娘有危险的！我发誓用尽全力保护她！”
　　“去病？！”卫子夫的声音里是掩不住的震惊。
　　霍去病注视着严懿卿，黑色的眸从来没有这么坚定过：“严姑娘，是我把你带到未央宫的，如果不是我，你不会像现在这样，我应该负全责！”
　　淡淡烛光中，四目相对，穿越两千年的时空，交织在雪夜错落的风中。
　　“相信我！”霍去病轻声却无比肯定地对严懿卿说。
　　安静地看着他，严懿卿点点头，虽然她并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走上这条路，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怎样的一条路，但是眼前的这个人却是可以相信的吧。无力地伸出手，她冰冷的手仿佛在向他求助。毫不迟疑地，他伸手握住她的手，给了她勇气的热度。
　　卫子夫看着眼前的一切，痛苦地低下头，在心中悲叹一声。他的话，竟然和卫青的一样？！！！难道这次她身边三个重要的男人都要卷进去。心里酸楚不已，甚至还有一些嫉妒。不过，真不知道去病这个孩子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严姑娘的。如果问他的话，他可能会和卫青年轻时一样吧，只会给她“一见钟情”这个答案。只是她真的不明白什么叫做“一见钟情”，这个世界上又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一见钟情”呢？转过身，她只丢下了一句话：“别让陛下知道。”然后一个人走出了房间。

　　屋里安静了下来，只有烛影摇曳。
　　霍去病想了想，还是坐到了严懿卿的床边。
　　严懿卿望着他，声音里是掩不住的疲倦：“谢谢你，现在终于真相大白了。”
　　“所以我觉得我们一定要合作才行。”霍去病笑着道，完全不见刚才的严肃，又恢复了平常的他。
　　“可是把你拖下水我真的不忍心啊。”
　　“算了吧，你一个人，又不会武功，喜怒哀乐又都写在脸上，又不是很聪明的样子，又那么冲动，更重要的，你还是一个女孩子，你怎么保护你自己啊？”霍去病道。
　　“什么？”严懿卿虽然体力不支，提高嗓门的劲儿还是有的，“你鄙视我还是鄙视所有女人啊？”
　　“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再说了，舅舅也教过我啊。”
　　“哦？”听到他说起卫青，严懿卿赶紧问，“你舅舅教你什么了？”
　　“呵，你是真的喜欢我舅舅吧。”霍去病有点不满地盯着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