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苏三清

1、仅此一章

　　曲式梦醒之时，张开眼睛，头顶就是一盏诡秘的青莲灯，层层碧叶舒展开，叶脉都透着黛青色的流动之光，与其说是盛开的花姿，不如可以看成吸附在天花板上，似是鲜活了灵魂在其中。

　　他若有若无的勾起嘴角，正要嘲讽，这间死人住的屋子，终于换了主人，视线却对上黒木老式衣柜上那只黑猫的眼睛，猫一动不动的眼珠里藏着刹那金光，只在瞬间又黯淡了下去。

　　“瓷像么，做得可真精致。”曲式这才不慌不忙的起身，他厌恶的发现自己身上穿的是光滑的丝帛唐服，“唐云这死人，就会收藏乱七八糟的东西。”

　　可收藏再多，也比不上他曲式勾勾手指头，自然有方法让死人真正死去。

　　想到这里，他将就的拖着华丽的睡衣，到床头那块朦胧的青铜古镜前检查一下自己的仪容，却发现越看越火大：“镜子都不像镜子，照不出个原形，而且这死人，小眼睛小鼻子，切。”

　　不知怎么，心神一愣又看到柜子上那只猫，或者看到那只猫，让他突然晃神，曲式已经分辨不清了。

　　照老道士的话来说，既然他入主了这个躯体，唐云应该已经不在了，可怎么他还感觉到唐云依旧活在这间屋子里。

　　门外响起的一小阵喧嚣，让曲式终于回神，他扯起嘴角有些得意。

　　是了，这会儿应该是李医生来接唐云。

　　“等等……”听得一步步接近的声音，曲式出声想要争取时间换掉身上碍事的衣服，却在发声的那一刻，恶心的感觉涌上心头，又生生逼了下去，“你先等会儿，我梳洗一下。”

　　就算说话的方式不同，但一模一样的声音里透出的淡漠也让他厌恶。

　　“你听起来不太舒服？”李医生有些担忧。

　　“不是。”曲式正在思索要如何应答，眼前一道黑色的疾电闪过，只见柜子上的猫伸出灵活的四肢，从高处一跃而下，熟门熟路的绕过屏风，跑到前厅去了。

　　那猫，居然是活的。

　　曲式拼命的回想任何细节，也找不出关于唐云有只猫的过往。

　　“早。”李医生却在跟谁说话。

　　古宅里就唐云一个人住，这让曲式不寒而栗：“你跟谁打招呼？”

　　“猫呀，不是你说，这猫看起来怪可怜，怕它死了，领回来的吗？”李医生浑然不觉的继续，“是挺可怜的，至今都没有名字，叫云云好不好？”

　　长达一分钟之久的沉寂，曲式憋不住心中那股妒意：“扔了。”

　　“什么？”李医生显然没听明白。

　　“把那只猫扔了。”曲式随便从衣柜里拿了件还能看的长衫，出了房间。

　　这种西装革履的年代，家里居然一柜子的古装，曲式不由得鄙夷唐云的品味。

　　李医生正抱着黑猫试图逗弄，可黑猫死气沉沉纹风不动，只有在曲式盯着它的时候动了一下眼珠子，随即又将视线调回角落那盆兰花上。

　　曲式气得牙都快咬碎了，这让他不得不想起，第一次来看唐云，李医生是说有个有趣的朋友，他好奇唐云是个什么样的人，能让李医生的仰慕溢于言表，却遭到了漠视的待遇，似乎这房里随意一件物品都比他值得关注，偏偏李医生的心跟着唐云不停打转。

　　“出门就把它扔了。”曲式冷冷的看着那只毛发黑亮的生物。

　　李医生不太确定的看看他又看看猫，疑惑的问：“你今天怎么了？”

　　“不要让我说第三次。”曲式从头到尾没看李医生一眼，只是先行一步出门。

　　他设想过很多次，倘若唐云不在了，李医生的注意力应该会重新放回自己身上，可他发现，他现在不敢看李医生的眼睛，就算李医生生性迟钝，但要是被发现……

　　“想什么呢？”李医生温柔的出声问道。

　　曲式这才察觉他手里的猫不见了：“猫……”

　　“扔了。”李医生一向不会违逆唐云。

　　想到这里，曲式更加难以平息心中对唐云的恨意。

　　****

　　唐家老宅经历了百年沧桑之后，在今年年初被大肆动土了一番，原本的古意楼阁摇身一变变成了通天大厦，曲径通幽的庭院也换成了两条海豚嬉戏的喷泉广场。

　　选的是最佳方位，一楼大厅里供奉着关老爷，用老道士的话来说，此处霞光流转，主人福泰安康。

　　若是真的就好了。

　　曲式看着镜子里的高挺鼻梁和灵动的眼睛，却还是舒展不开眉宇，拧得紧了有时候脸部的硅胶也感觉怪异，他只好重重的叹气。

　　他没有解释过为何整改宅院，每次动手术也不会提前告诉李医生，只是李医生一天比一天消沉他看了着急，每次无论他做什么，李医生只会柔柔的笑：“好的。”

　　就连路过的女职员都会感觉到温暖，可曲式看得出来，不知从何时开始，早不是宠溺，而是生分。

　　咫尺天涯一样的生分，让曲式透不过气，他暴躁不安，亲手毁了唐云屋子里的东西，摔的摔砸的砸，甚至于早些年李医生亲手送过来的几件青瓷物什。

　　“你若不舒服，休息几天好了。”李医生注视他，这么说着。

　　可曲式欺骗不了自己，他从李医生的眼里看到了怜悯。

　　为何要怜悯，为何偏偏是怜悯。

　　那句“我杀了唐云”他说不出口，堵在喉间堵死了也说不出口，他这样转换身体，担心事情败露还设计让自己的身体葬身火海，全是为了李医生。

　　反正他的身体原本就体弱多病破破烂烂，他是这么想的。

　　事到如今，他拿到了他想要的一切，不顺眼的东西也都不在了，为何李医生对他，仍是怜悯。

　　“李牧也，你今晚留下吧。”曲式以眼神示意他做的一切努力，火红的席梦思被褥上散发出他特地从国外买回来的香薰味道，角落的烛光映衬着他姣好的面容，松松散散质地优良的睡袍露出他若隐若现的敏感部位，再搭上他哀求无助的眼神，看起来那么完美。

　　李医生轻轻抽离出手，对他说：“别想太多，好好睡一觉，会好的。”

　　他又不是以前那个病恹恹的自己，曲式咬咬牙，几乎是哭诉着拦腰抱住李医生：“别走。”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这十三楼的窗台之外，居然传来了一声微弱的“喵”。

　　这一声挠在曲式最淬不及防的地方，他脑子里的弦简直要崩断，惊慌神色无处可匿。

　　“过两天再来看你，我先走了。”李医生也像是被什么催着一般，匆匆离开。

　　****

　　过两天，没有过两天，李医生再也见不到曲式，曲式的大厦夜里起了火，一点点的火苗在夜里跳跃，爬上了墙边，漫上高高的窗台，一夜之间，大厦被奇迹般烧空。

　　李医生去墓园看他的时候，怀里抱着一只通体漆黑的猫，那只猫从李医生的怀里探出脑袋，然后姿势优雅的落地，在石碑前绕了一圈，安静的端坐着，两眼一动不动盯着石碑上的照片。

　　李医生沉默不语，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唐云，就深深的为那个气质不凡的青年折服，那时的唐云慵懒的笑着，对他说：“你相信命吗？”

　　字字诛心。